趙越問:“你怎麽看?”
溫柳年道:“看着并無什麽稀奇,應當不是故意裝神弄鬼給大楚看,應當就是無意中被映照出來。”
“我曾寫信給師父,他對黑鴉也并不熟悉。”趙越道,“這茫茫南海中,翡緬國算得上是最隐秘的存在。”
“大明王在東海,對南洋不熟也應當。”溫柳年站起來,看着那影子一點一點淡去,“不過在東海還有個潮崖,那也算是楚項的地盤,大意不得。”
“師父會願意插手嗎?”趙越問。
溫柳年撇撇嘴,道:“隻怕西南王已經先你一步,想到了這點。”
“怎麽說?”趙越皺眉。
“此番大楚兵力布控,明裏是皇上與薛将軍,暗中卻必然還有個西南王。”溫柳年道,“明知潮崖是楚項的勢力範圍,卻依舊将所有兵力都壓在了南洋,敞着東境防線不管不顧,定是因爲心中清楚東海有人幫着守。那除了大明王,還有誰能有這般本事?”
趙越道:“師父與先皇有過節,與薛将軍根本就不認識,所以做出這個決定的,隻能是西南王。”
溫柳年點頭:“嗯。”
“原來師父與西南王關系這般親近。”趙越笑笑,“那你我便更不用擔心了。”
溫柳年揉揉鼻子,在欄杆上趴了一會兒,突然問:“将來你想去哪裏?”
“什麽?”趙越沒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說,等我不當丞相了,你想去哪裏?”溫柳年看着他,極認真。
“皇上會舍得放你?”趙越揪了一把他的臉蛋,“别等到七老八十,那時我想帶你去哪裏,怕都是有心無力。”
溫柳年往他身邊蹭了蹭,道:“不會的,頂多二十年,我便辭官,陪你闖江湖去。”
“爲何?”趙越道,“你喜歡做官,喜歡替百姓做事,我也喜歡安安穩穩守着你,現在這樣的日子很好。”
“你不懂。”溫柳年打了個呵欠,低聲道,“一朝天子一朝臣。”
趙越轉頭看他。
溫柳年眯着眼睛看遠處碎金夕陽。
許久之後,趙越笑笑:“也行。”
一支船隊自遠方駛來,溫柳年道:“是皇上與西南王他們回來了。”
“要去看看嗎?”趙越問。
那自然是要看的,畢竟西南王受了傷,嚴格說起來自己也有過失,若皇上要罰俸罰沒肉吃,往後還不知要怎麽活。于是趕忙小跑過去,雙目凄楚做好準備,待段瑤與其餘人剛将段白月擡上大船,便感情充沛大聲道:“微臣——”
“行行行!”楚淵擡手制止他,腦仁子直疼,“你讓朕安靜一會兒。”
溫柳年眼神很無辜:“哦。”
楚淵叫來趙越,将人先帶了回去。葉瑾配好藥膏,又拿了新的繃帶來替段白月重新處理傷口,但由于他哥一直站在旁邊,所以直到結束也沒有找到機會把人閹掉,長籲短歎,感覺很遺憾。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外頭飄起雨絲。楚淵替段白月蓋好被子,湊近看了看他臉上的傷口:“疼不疼?”
段白月弱不禁風道:“疼。”
楚淵拍他一巴掌:“那就忍着。”
段白月笑出聲:“怎麽這麽兇。”
段瑤在外頭敲門,送來一碗粥湯。行軍途中自然沒有雞鴨滋補,海中魚蝦都是發物,受傷也不能吃,隻有一碗白粥加了藥材,楚淵先嘗了一口,而後便一勺勺喂給他:“當藥吃吧。”
段白月苦地直皺眉:“皮外傷罷了,爲何要吃這玩意?”
“流了那麽多血,管你是皮外傷還是内傷。”楚淵道,“總之在痊愈之前,你休想出這房門。”
段白月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問:“真生氣了啊?”
楚淵将最後一勺粥塞進他嘴裏。
段白月道:“我若不穿白衣裳,你看着便不會那般瘆人了,真沒多少血。”
楚淵道:“你别說話。”
段白月嘴一撇:“嫌我煩啊?”
楚淵伸手抱住他,把臉埋在肩頭,悶悶道:“嗯。”
“小傻子,怎麽還來真的了。”段白月無奈,“演了半天也沒将你逗開心,看來師父說錯了,我這樣的哪能去戲班子唱戲。”
楚淵低聲道:“你以後别再受傷了。”
段白月拍拍他:“這點算什麽傷,當年與瑤兒一道練武,他捅我一刀也比這嚴重。”
段瑤正好路過門口,聽到之後内心充滿哀怨,還說不記仇,分明就記了這麽多年。
楚淵将他的頭發整理好,湊近在他唇角落下一個吻:“先睡一會?我陪着你。”
段白月點頭:“好。”
楚淵伸手想替他放好枕頭,卻摸到一個堅硬冰冷的東西,拖出來一看,是那面月落鏡。
“去破陣的時候,一直揣在懷中。”段白月道,“方才四喜收拾衣裳的時候問我要放在哪裏,便順手壓在了枕頭下。這回沒用得上,你收回去吧。”
楚淵微微皺眉,扭頭看了眼外頭的天色。
“怎麽了?”段白月問。
“這鏡子是幹的。”楚淵道,“可外面卻正在下雨。”
聽他一說,段白月也覺察出了異樣。這而一路過來天氣陰晴,衆人全靠這面海神娘娘的鏡子來預測,百試百靈,這還是頭一回不準。
“皇上。”溫柳年也在外頭敲門,“微臣有事要奏。”
一道來的還有沈千楓與葉瑾,以及薛懷嶽。
“皇上,王爺。”溫柳年道,“這雨下得有些邪門啊。”
“哪裏不對?”楚淵問。
“像是隻有一片雲從東飄到西,而且落下來的玩意,還有一股子香氣。”溫柳年道,“薛将軍已下令全軍暫避入船艙中,盡量不要接觸雨水。”
“就是這個。”葉瑾遞過來一個小瓶子,“千楓收了小半瓶,粗看看不出什麽,倒入白瓷盤裏頭,卻有一絲絲紅色。”
楚淵伸手想要接過來,卻被段白月中途劫走,拔開木塞聞了一下。
“喂!”楚淵皺眉。
“别擔心,不算毒。”段白月笑笑,“瑤兒應當知道這是什麽,他先前抓過許多。”
“哦?”不僅是楚淵,在場其餘人也眼前一亮。
于是剛剛爬上床打算睡覺的段小王爺,就又被拎了過來。
“這個?”段瑤聞了聞,“是火蝴蝶烤幹後磨成的粉,因爲自打出生就栖在紫葉桂上,所以會有桂花的香氣。”
“有何用途?”楚淵問。
“做迷藥的時候用。”段瑤道,“西南府裏養過一些,人若是沾了這玩意,少則三日多則三月,便會頭暈畏水,嚴重者眼前會出現幻象,就好像是被火焰焚燒。”
楚淵問:“有藥解嗎?”
“有的。”段瑤道,“弄點蜂蜜喝就成。”
楚淵聞言松了口氣,這船上蜂蜜倒是有不少,于是便下旨讓廚師連夜取了蜜糖沖水,給落了雨的将士們服下。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下來,葉瑾探頭出去看了眼,道:“這回的毒雖說解了,可也架不住對方三不五時便弄來一片雲,這玩意有人能破嗎?”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溫柳年。
溫大人很惶恐,我我我不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