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葉瑾還在莫名其妙,沈千楓勾勾他的鼻尖,道:“沒看出來?皇上有話要問西南王。”
葉瑾聞言皺眉,但依舊很不能理解,雖然極度不想承認,但他哥的确一天到晚都和那個誰在一起,有什麽話不能等一陣再問,非得這陣說。
“你覺得那位妙心大師爲人如何?”沈千楓又問。
“妙心?”葉瑾搖頭,“沒什麽看法,就是有些神出鬼沒,平日裏又不說話,就站在船頭,搞得我膽戰心驚。”
沈千楓意外:“你怕他?”
“我怕他做什麽。”葉瑾抱怨,“我要給你煮肉炖魚,回回都像是在做賊。”這麽大一艘船,站哪裏不好,偏偏站在廚房梯子口。
沈千楓:“……”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葉瑾踢踢他。
沈千楓道:“他似乎不喜歡西南王。”
“是嗎?”葉瑾微微皺眉,不過很快便道,“有什麽好稀奇,我也不喜歡。”
沈千楓道:“你再鬧得兇,頂多也就嘴上不饒人,這船上的人天天都在看你與西南王一個追一個跑,算不得稀奇。可妙心今天隻說了一句話,皇上便覺察出了異樣,這才叫當真不喜歡。”
“……”葉瑾想了一會,“你也看出來了?”
沈千楓點頭。
“那就不大妙了。”葉瑾搖頭,“這當口,自己人之間如何能有二心。”
“所以皇上才要問。”沈千楓拍拍他,“不過也不必太擔心,若是真有問題,皇上自然會找你我。”
葉瑾一頭撞在他胸前,爲何秃子與秃子之間,居然也不能友好相處。
真是活見鬼。
晚些時候,楚淵和衣靠在床上,随着船隻一晃一晃,想過幾日的戰事。
隔壁有人敲牆。
楚淵:“……”
西南王伸手,在木闆上捅出一個洞,然後便湊近一隻眼睛。
楚淵忍笑。
“我過來睡?”段白月看他。
楚淵道:“過來算你忤逆犯上。”
段白月想了一陣子,而後便一個鯉魚打挺起來,幾步走到隔壁,連人帶被子卷到懷裏,抱着就往外走。
四喜公公被吓了一跳:“王爺?”這是要做什麽。
段白月将人放在自己的床上,掀開被子擠進去:“喏,我可沒抗旨,沒去你床上睡。”
楚淵擰住他的耳朵,揚眉:“膽子倒越來越大。”
“吃準了你疼我。”段白月撈過他的腰,低頭在他松散的衣領處吮一口。
楚淵撇嘴:“胡說八道,你有什麽好值得疼。”
段白月想了想,道:“因爲我頗有幾分姿色。”
楚淵表情僵硬了一瞬,實在沒忍住。
“肯笑了?”段白月和他抵住額頭,眼底也是笑意。
四喜公公在外頭小心翼翼聽着,房中兩人先是低聲笑鬧,後頭就停了下來。于是便也樂呵呵站直身子,打算回去歇息。
妙心獨在甲闆上,閉着眼睛沐雨聽風,似是在坐禅。
如同衆人先前所想,在眼睜睜看着自家國主被人擄走之後,白象國内可謂大亂。百姓自不必說,朝中官員亦是惶惶不安,心裏多有埋怨——那暹遠國吳登多精明,關閉港口囤積糧食,兩頭的閑事都不管,也沒見被大楚的皇帝找麻煩。兩下相比,便更覺得納瓦是中了邪,硬要蹚這趟渾水,害了國民不說,連他自己也被楚軍俘虜,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難講。再退一步,即便是楚皇願意放人,隻怕也要用半個國庫去換,真是何苦。
國不可一日無君,納瓦既已被抓走,那剩下一個納西刺,就算再草包也隻能認。于是群臣打起精神去佛堂,想将老太後請出來,卻在途中被聶遠山阻攔。
“丞相這是什麽意思?”衆人不解。
“恕在下直言。”聶遠山道,“小王爺的品行,大家都是知道的,至于太後,則是年事已高向來多病,若是被她知道國主出事,隻怕又會卧榻不起,更别提是主持大局。”
“那丞相的意思?”這話說得有幾分道理,因此群臣并未覺察出異樣。
“諸位随我來。”聶遠山轉身,向着書房的方向走去。隻是沒曾想,在衆人都進屋之後,木門驟然便被落了鎖,而後便有冰涼的鋼刀架上脖頸,于是個個駭然。
“諸位,得罪了。”聶遠山漫不經心挽了挽袖口,“識時務者爲俊傑,這裏是看書的地方,我可不想沾上血。”
“你想做什麽?”有人壯着膽子問。
“我想做什麽不重要。”聶遠山一笑,“諸位願不願意陪着我一起做,才重要。”
另一處院落裏,劉錦德正坐在桌邊,手中把玩兩枚玉球,眼神漠然,許久之後似乎想起了什麽,卻是陰測測地笑了起來。
翌日清晨,便有一張榜文貼到了鬧市,落款是納西刺的印章。說白象國不會出戰,而是要與楚國商談,将國主換回來,讓大家在約定之日全部前往海灘,求大楚的天子寬恕。百姓看過之後倒是松了口氣,就是說,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與叛黨勾結,平白生出這許多事端。
而與此同時,另一封信函也被使臣送到了楚軍大營中,内容與榜文并無二緻。
“納西刺?”段白月道,“這陣對方倒是想起來了,還有這草包能用。”
“公然表明态度不會出戰,那便說明不會動用白象國的軍隊,楚項理應也不會調他自己的軍隊過來。”楚淵道,“接下來要唱哪一出戲?”
“猜怕是猜不到了。”段白月道,“約定的日子是三天後,到時候便知。”
“不怕有陷阱?”楚淵問。
“不是怕有陷阱,而是必然會有陷阱。”段白月握住他的指尖,“行軍打仗,比得就是陰謀詭計。”
楚淵跨坐在他腿上,“說說看,你的想法。”
“這封信隻說了一件事,三天後,會率領臣民在海灘恭迎大楚的天子。”段白月道,“那時可是黑壓壓的一片人。”
楚淵皺眉:“人多又如何?”
“人多便容易出亂子。”段白月笑笑,“國主被别國俘虜,又不是什麽光彩事,就算要贖回,也該灰溜溜地暗中進行才對,誰會讓百官與百姓都站在海邊,隻爲了等着看自家國主是怎麽被放回來,還嫌人丢得不夠多?”
“所以你的意思,楚項是想将百姓都聚集在一起。”楚淵道,“可都是些漁民商販,又能做什麽?我明擺着不會下船,甚至不會去近岸,他還能在人群中隐藏殺手不成。”
“所以才說要靜觀其變。”段白月道,“裝神弄鬼,多是因爲沒有别的法子,否則楚項若能有數十萬鐵甲戰船玄衣将士,哪至于在區區一個白象國上花費如此多的功夫。”
楚淵皺眉想了想,還是覺得心裏頭不暢快。
“有我呢,怕什麽。”段白月将人拉進自己懷中,“多少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這陣仗算什麽。”
“早知今日,當初就該一杯酒賜死了他。”楚淵道,“埋了幹淨。”
段白月捏捏他的後脖頸:“現在不想了,晚上再與大家一同商議。”
“再捏一下。”楚淵道,“昨晚落枕。”
段白月一邊捏一邊道:“如此有力道的手法,一般都是要收銀子的。”
“賞你便是。”楚淵閉着眼睛倒吸冷氣,又痛又舒服。
段白月被他的表情逗樂,捏了一陣子便上去親一口:“都紅了,好沒好?還疼就該去找葉谷主了。”
“都是你。”楚淵活動了一下脖頸。
段白月道:“是是是。”胳膊畢竟沒有枕頭軟,但給你枕頭又不肯睡。
楚淵雙手環着他的肩膀,還想要繼續方才的話題,段白月卻湊上來,吻住了他的雙唇。
雖說有些突兀,但有情人做這種事,也是再自然不過。楚淵很快便放軟了身體,迎合他吮吻了一番,方才将人推開:“好了,接着說正事。”
“舔舔。”段白月湊近。
楚淵往後躲了躲。
段白月眼神頗爲受傷。
楚淵好笑,雙手捧住他的臉頰,舌尖掃過唇邊的一絲水光。
段白月嘴角一勾,眼神向窗外掃去。
妙心裹着僧袍,雙目微閉,正在甲闆上低語念經。
“皇上。”溫柳年在外啓禀,“下官有事求見。”
“去吧。”段白月将他放到地上,“我也正好要去找瑤兒。”
溫大人笑容很純良,他自然知道此時不該打斷皇上與西南王,但這事拖不得。
段白月獨自走向船後。
妙心道:“西南王。”
“大師。”段白月笑笑,“找本王有事?”
“大戰在即,王爺或許可以收斂一些。”妙心與他對視。
“這就沒道理了。”段白月轉身往後看了一眼,“本王若說有錯,也隻錯在忘了關窗,可沒專程請大師往裏看。”
妙心道:“皇上乃一國之君,肩負萬民蒼生。王爺既爲臣子,便該有臣子的本分。”
“西南府的人,從來就不知何爲本分。”段白月收了笑意,“皇上視大師爲知己,極爲尊敬仰慕,提及時也隻說飄然超脫。可在本王面前,大師似乎像是完全換了個人,這又是爲何?”
妙心兀自握緊手中念珠。
“無妨,大師慢慢想。”段白月與他擦肩而過,“何時想清楚了,再來找本王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