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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搞什麽鬼?”楚淵狐疑。
“又冤枉我。”段白月将人帶回船艙,“司空又冷又餓,在海上已經漂了兩天,這陣剛吃過飯睡下,有事明早再說也不遲。”
“如此可憐?”楚淵受驚。
“娶了個兇悍的媳婦,也沒轍。”段白月捏了捏他的手,“成親之後,你可不能學。”
楚淵想了想,道:“至少司空還是有艘船的。”
段白月哭笑不得:“聽這架勢,我将來是連船都沒了?”
楚淵道:“嗯。”
……
西南王捏捏下巴,盤算将來私房錢要藏在何處才合适,不然弄個籃子挂在房梁上。
還有七八日的航程便會到暹遠國,按照先前的計劃,段白月會與沈千楓先暗中将金姝等人送回,再借機試探國主吳登的态度。不過既然司空睿來了,那不用白不用,畢竟也是吃了一碗打鹵面,理應做些活計。
楚淵道:“你與司空一道去?”
段白月點頭:“沈盟主雖說輕功天下第一,司空卻也不弱,去一個暹遠國綽綽有餘。而且他本就生活在南洋一帶,對風土人情都頗爲熟悉,又精通當地語言,是再合适不過的人選。”
“也好。”楚淵單手拍拍他的側臉,“你自己多加小心。”
段白月笑笑,握住他的手湊在嘴邊親了一下。
“都出海這麽久了,還不見南師父的消息。”楚淵又道,“連封書信都沒有。”
“這南海浩浩,也不知究竟去了何處。”段白月道,“不過楚軍南下這麽大動靜,師父不管在哪裏,應該都會盡快趕來才是。否則有熱鬧不湊,可不像是他的性子。”
“會不會又回了墳堆裏?”楚淵有些擔心。
段白月搖頭:“别處的墳堆他估摸也看不上,況且若真如此,就更應該給我和瑤兒寫封書信。如此不聲不響的,倒不如說是在哪裏玩瘋了,所以樂不思蜀,也忘了家中還有兩個徒弟。”
楚淵将手抽回來,道:“看你說得一臉輕松。”
“本就如此,師父他不會出事的。”段白月随口道,“算命的說他至少能活五百歲。”
楚淵:“……”
爲何一切與西南府有關的事情,聽上去都是這般不靠譜。
海外仙山白霧缭繞,南摩邪蹲在石桌上,道:“不夠。”
“這還不夠?”對面一個白胡子老頭瞪眼,“你這老不死的,莫非還想要我親孫子不成。”
南摩邪道:“也成。”
“成個屁。”白胡子老頭大怒,朝他呸呸吐口水。
兩人不消多時便打了起來,院中雞飛狗跳。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娃紮着沖天辮,坐在門檻上看熱鬧。
又過了幾日,大楚船隊順利抵達暹遠國附近。往日裏熱鬧繁華的港口早已緊緊關閉,軍隊來回巡邏,徹底隔絕了島民與外界的聯系,看架勢恨不得建一座堡壘,将整個國度都圍起來。
司空睿道:“你确定這島上的主子依舊是吳登,而不是已被楚項攻占?”
“收買倒是不會。”段白月道,“否則沒必要緊閉關口,如今這樣,無非求個中立自保,不被戰亂殃及罷了。”
“按照吳登的性格,的确不會輕易被人拉攏。”金姝也道,“暹遠國已經安甯了近百年,沒道理因爲一個楚項便被拖下水。”
“那走吧。”司空睿将玉笛插|入腰間,“兩方換班,時機正好。”
段白月先一步攬過坤達,帶着他一躍而起,順便便隐匿在了黑暗中。
司空睿目瞪口呆。
臨行前明明就說過,要将男的留給自己。
何爲交友不慎,此人的話當真一句也信不得。
很血淚。
楚軍已越過海境線,島民自是惴惴不安,都是天一黑就躲進屋子裏說教,因此大街上很安靜。連平日裏燈火輝煌的坤家大宅,此時也是一片寂靜。
四人穩穩落入院中。
書房裏微微透着光,從窗戶縫隙裏看進去,就見一個老者正坐在桌邊,面前擺着一壺涼透的茶,正在唉唉歎氣,正是坤達的父親坤山。
“進去吧。”段白月道,“我與司空在這裏。”
“多謝西南王。”坤達牽起金姝的手,有些迫不及待地推開書房門。
“……”見到兩人進來,坤山先是震驚,而後便舉着燈火疾步上前,想要看清來人究竟是人,還是自己過度思念出了幻覺。
“父親。”坤達喜極而泣,握住他的手道,“兒子回來了。”
窗外,段白月道:“說的是什麽?”
司空睿呵呵道:“求我。”
段白月道:“輾轉反側,垂淚天明。”
司空睿很想吐血:“沒說什麽,就是閑話家常,問一些這當中發生的事。”
兩人說話間,坤山已經從坤達嘴裏得知了事情大概,于是親自出門将兩人迎進了書房。
誠如先前衆人所預估,在楚淵與楚項的這場對決中,吳登想都不想便站了中立。囤積糧食緊閉國門,準備等這場仗打完再看風向。
“楚項專程派人來拉攏吳登,被拒絕後,就這麽走了?”段白月有些懷疑。
“自然不是,當時鬧得頗爲僵硬。”坤山道,“對方使臣在離開前,還放下大話,說要讓國主小心。果不其然,昨晚險些就出了事。”
“昨晚?”段白月道,“昨晚出了何事?”
“有一隊人闖入皇宮,逢人就殺,武功極爲高強。”坤山道,“甚至連國主身邊的侍衛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後來幸而有大師出手相助,方才躲過一劫。”
“何處的大師?”段白月問。
“關海城,小葉寺。”坤山道,“方丈名曰妙心,與國主私交甚笃,因此一聽說這南洋不安穩,便率領僧人乘船出海,已在皇宮中住了數月。”
段白月有些意外。先前楚淵提起這座寺廟時,他并未太将其放在心上,後來大軍到了關海城,那小葉寺早已遍布蛛網,聽百姓說妙心帶着僧人出海化緣還未回來,這事也就過去了,卻沒料到會在這裏遇到。
“多謝西南王将我兒與兒媳送回來。”坤山道,“隻是我一介商人,恩情無以爲報,隻有暗中捐些金銀給大楚,期盼着早日大捷了。”
段白月搖頭:“金銀就不必了,坤老爺雖說家财萬貫,卻也是勤勤懇懇積攢所得。若當真想道謝,不如引薦本王見一見國主?”
“這……”坤山心裏猶豫。
段白月道:“若這國内風平浪靜,倒也就罷了。可現如今楚項明顯不會善罷甘休,不将問題根除,隻靠着小葉寺的僧人,怕也非長久之計。”
“西南王所言也是。”坤山站起來,“那二位稍坐片刻,我這就去宮裏通傳。”
段白月點頭:“多謝。”
待他離開後,坤達道:“恕在下直言,國主爲人一向謹慎,即便是昨晚被人刺殺,隻怕頂多也就在皇宮周圍多加幾道防線,想要聯合他一道抗擊楚項,不大可能。”
“大楚不缺暹遠國幾千水軍。”段白月笑笑,“他願不願意幫皇上暫且不提,可若膽小怕事,将來會被楚項威脅也不是不可能。此番不求吳登會與大楚結盟,卻至少要讓他記住一件事,與楚項扯上關系,不管是不是心甘情願,後果都隻有死。”
坤達聞言沉默,忍不住便偷偷看了眼身旁的金姝。他一直便不喜歡段白月,因爲自己妻子的緣故。但他又的确比不過段白月,身份氣度武功财富,樣樣都隻能屈居于下。方才那番話,對方的語調中并無多少殺意,甚至說得極爲輕松随意,卻依舊帶着強勢的壓迫感,像是天生便如此邪佞霸道一般。
金姝握住他的手,輕輕笑了笑:“我去給你煮一碗甜湯?”
坤達點頭:“好。”
金姝起身離開,司空睿在桌下踩了段白月一腳,說話也不知道将鋒芒收斂一些,連累弟兄沒有甜湯吃。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屋外傳來腳步聲,聽着像是有不少人。
“西南王久等了。”坤山推開門,抖落肩上的雨水,側身将後頭的人請了進來。
一身華服的中年男子,想來便是國主吳登。而另一個光頭和尚,八成便是那小葉寺的妙心方丈。
段白月笑容冷靜。他見過的和尚不多,少林寺算最眼熟,其餘便都是街上到處化緣的遊方大師,須發皆白的有,苦修清瘦的有,大腹便便的也有,卻還沒有哪個和尚如同面前這位一般,劍眉之下是一雙狹長鳳目,唇紅齒白,看着俊美異常。身形颀長,一身灰布僧袍也被穿出了神仙之姿,手握一串念珠,五指細如白玉,當真像是畫中走出的人。
一想到此人曾在宮中長住,還經常帶着楚淵一道避開西南府暗衛,也不知在讨論些什麽玩意,西南王的笑容頓時越發春風和煦了幾分,很慈祥。
“閣下便是西南王?”吳登行禮。
“國主。”段白月回神,“深夜冒昧來訪,多有打擾,還請勿怪。”
吳登連連擺手:“西南王言重了,楚皇禦駕親征,小王本該開門相迎才是,隻是……唉。”
“國主不不必自責。”妙心在旁道,“楚皇宅心仁厚,自不會怪罪國主。”
司空睿在旁疑惑:“聽這語氣,大師認識皇上?”
“數年前,小僧曾在宮中住過一段時日。”妙心道,“在寝宮替楚皇醫治夢魇之疾。”
“原來如此。”司空睿笑容滿面,在後頭掐了段白月一把。聽着挺親近啊,還有這一茬?醋壇子翻一翻。
“小王知道西南王此行的目的。”吳登爽快道,“煩請轉告楚皇,暹遠國雖無力出戰,卻也能堅守立場。若賊人再來相逼,甯舉國之力拼死抵抗,也絕不會受他脅迫利用,與大楚爲敵。”
“有國主這句承諾,便夠了。”段白月笑笑,“待大捷之後,大楚與暹遠國,白象國,與這南洋幾十上百的島國之間,都會有新的貿易條款,到那時才是真正的海路縱橫,商船如織。”
“如此甚好。”見段白月似乎并不打算逼自己加入戰局,吳登也松了口氣。于是笑道,“小王還準備了些薄禮,就煩請西南王與妙心大師一道轉交楚皇了。”
段白月:“……”
一道轉交?
妙心道:“小葉寺的僧人亦是大楚子民,自當爲國征戰。”
“咳咳。”關鍵時刻,司空睿還是稍微念及了一下兄弟情分,畢竟當初也幫自己抄過情書,于是誠懇道,“大師還是慈悲爲懷些,待在這暹遠國保護國主吧。”
“不必不必。”吳登連連擺手,“我幫不上忙就罷了,又如何能厚着臉皮,将大師強留宮中。”
妙心道:“小葉寺其餘僧人皆會留在宮中,保護國主。”
司空睿笑靥如花看向段白月,還攔嗎?至少給弟兄一句話。
坤達提醒道:“天都快亮了,怕是要抓緊時間才是。”
段白月道:“既如此,那我們便先告辭了,多謝大師相助,請。”
“好說。”妙心雙手合十微微失禮,轉身出了房門。
大楚戰船隊裏,葉瑾正蹲在甲闆上,使勁掰一個椰子殼,想要趁着黎明,收集一些月露做藥。
沈千楓在一旁幫他。
葉瑾抱着一個椰子殼,問:“你看,像不像秃頭?”
沈千楓:“……”
葉瑾又拿起一個,嚴肅道:“兩個秃頭。”
沈千楓哭笑不得,伸手捏捏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