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加小心。”葉瑾皺眉,“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他究竟是個什麽玩意,手裏八成又有轟天雷。”
沈千楓點點頭,凝神待那人靠近時,單腳踩上護欄一躍而起,右手猛然拉開弓弦,三支箭羽如同流星,在空中飛速刺穿層層疾風。
見到城中有埋伏,那人非但不躲,反而“嘎嘎”笑出聲來。身體在空中又彈起一丈高,與利箭堪堪擦過。
楚淵皺眉,他也算是見識過不少精妙輕功,卻還從沒看過有人能不借助任何外力,就這麽在半空又向再次上躍起。
幾個黑色的圓球被他從半空抛下,朝着四面八方的民宅落下。來不及多做考慮,沈千楓回身甩出一把飛镖,讓那些轟天雷在空中便被引爆。巨大的聲響傳遍全城,在群山環繞下陣陣回響。百姓被吓得不輕,抱在一起頭都不敢伸出被子,不說那飛天大盜已經被抓獲了嗎,怎麽今晚又來?
巡街的官兵亦舉着火把與鐵鏈遠遠趕來,楚淵道:“去幫忙。”
段白月道:“自己小心。”
對方像是已經被沈千楓激怒,又随手丢下七八枚轟天雷,這回沒有沖着民宅,而是全部朝着他的方向。段白月單手抽出玄冥寒鐵,铮鳴聲中,看似黯淡的劍刃瞬間凝結月色與寒光,夾雜着一股強大内力,将那些轟天雷全部掃了回去。
葉瑾撇撇嘴,功夫還挺高。
但依然是個秃頭,這和武功高低沒有任何關系。
很堅定。
眼見着轟天雷全部掉頭朝自己飛來,那賊人大驚失色,再想躲開卻已來不及,轟天雷接二連三在身邊炸開,氣流與巨響幾乎能震碎胸腔,鮮血溢出嘴角,身體也急速往下墜去。
段白月飛身上前,拎住他的衣領将人放到了地上。
葉瑾第一個跑過來,拿着一根小棍挑掉對方的蒙面巾,湊近看了半天,又将那塊布丢了回去,道:“不認識。”又不是很有名氣,爲何還要捂着臉。
“皇上。”官兵也趕了過來,火把熊熊,爲首的人是卓雲鶴。他知道沈千楓今晚會蹲守,因此雖說楚淵明令禁止他參與這件事,但身爲統帥,也是要夜間巡城的,并不算抗旨。
楚淵在心裏搖頭,此人還真是個牛脾氣,也不知何時才能改改。
馮晨也帶着衙役跑來看究竟,他一聽到聲響就從床上爬了起來,連頭發也沒梳,看着有些邋遢。
“此人就是那飛天遁地的賊人?”馮晨将火把湊近那人臉前。
葉瑾道:“大人再湊近些,他也就該烤熟了。”
馮晨趕忙往後退了幾步。
或許是覺得有些灼熱,原本昏迷不醒的那人不自覺便轉了下頭,搭在臉上的布巾掉落,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卓統領認得此人?”段白月突然發問。若他沒看錯,在看清對方面容的一瞬間,卓雲鶴的臉色似乎有些許變化。
楚淵微微皺眉:“你認識?”
“……末将的确認得。”卓雲鶴道,“原本是水軍一個小頭目,名叫馬六,後來因觸犯軍規,被我趕了出去。”
“什麽時候的事?”楚淵問。
卓雲鶴答:“三個月前。”
“三個月?”楚淵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就見葉瑾正拿着一根小棍子,從腿上一路戳到腳底闆。
……
“小瑾?”沈千楓蹲在他身邊,“怎麽,有發現?”
“鞋底裏頭有名堂。”葉瑾丢下棍子,“怪不得能平地躍起數丈高。”
幾個兵士上前脫下他的靴子,就見鞋底果真要比尋常鋪子裏買的厚許多。
“來個人穿着跳一跳。”楚淵道,“當心别受傷。”
一名士兵穿上那鞋,猛然提氣向上躍起——雖然不至于飛出,卻也的确超出平常人不少倍。
“再多加練習,加多些輕功底子,估摸着也能在空中穿梭自如。”葉瑾道,“這雙鞋可是寶貝,等會拿回去給木癡前輩看看吧。”
“将有關此人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寫成折子上奏,一件也不許遺漏。”楚淵道,“朕明早就要看到。”
“是。”卓雲鶴抱拳,“末将這就回去寫。”
“都散了吧。”楚淵看了眼地上的人,“還能救活嗎?”
“能。”葉瑾往馬六嘴裏塞了一枚藥丸,“不過骨頭都碎了,不好挪。去将我的藥箱拿來,再讓旁邊的鄉鄰燒些熱水拿床棉被,我就在這裏接骨。”
周圍的人紛紛散去做準備,幾十支火把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晝。官兵扯起布幔圍在外頭,葉瑾撸起袖子,從盤中拿起一把鋒利的小刀。
段白月被閃着寒光的刀刃晃了一下,又想起那句“閹掉”,總覺得小舅子看起來似乎很有經驗,于是轉身對楚淵淡定道:“這裏怕是還要一陣子,我先送你回驿館。”
楚淵點頭,與他一道往回走。
“在想什麽?”見他一臉若有所思,段白月問。
楚淵道:“若馬六三個月前剛被趕出軍營,那他就不該是楚項的人。”
“不是楚項的人,爲何要在城内四處投轟天雷?”段白月皺眉,想了想,道,“爲了報複卓雲鶴?”
“有這個可能。”楚淵道,“被趕出軍營,心中自然不忿。不過此舉雖說欠妥,也的确該治罪領罰,但若那雙靴子是他自己所制,也算是有本事的。”
“看你這樣子,隻怕又不想睡了。”段白月道,“現在就要去找木癡老人?”
“方才那麽大動靜,前輩一定也已經醒了,嗯?”楚淵笑着看他一眼,“喏,我可沒說要去找,是你自己提醒我。”
“若我不準呢?”四下無人,段白月握過他的手。
“管你準不準。”楚淵道,“朕才是皇帝。”萬人之上,你之上。
段白月道:“分明是我在上。”
楚淵踩他一腳,自己進了驿館。
木癡老人果然已經起床,正站在梯子上往外頭看。
楚淵進門便笑:“前輩這是在做什麽?”
“皇上。”木癡老人趕忙下來,“外頭出了什麽事?”他原本是想出去看熱鬧的,但段瑤卻不肯放人,一直蹲在門口守着。畢竟哥哥和嫂子都說過,自己這一路最大的任務便是保護好木癡,無論何時也不能放他亂溜達。
“抓到了那個能飛天的賊人。”楚淵道,“不過可不是什麽妖精,靠的是鞋底機關。”
一聽到“機關”二字,木癡老人果然便來了興趣。楚淵命人将那雙靴子拿進來。天色已經開始發白,木癡老人洗幹淨手,将那靴子的布面細細拆了下來放在一邊,又拿出一套精巧的小工具,打開了鞋底的木闆。
“哇。”段瑤舉着燈在旁照明,看清鞋内的構造後也吃驚,鞋底共分三層,每一層都有不同的機關齒輪絲絲相扣,彈簧閃着銀光,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材料。
“此人不簡單啊。”木癡老人連連稱奇,“不知我可否見他一面?”
“如他命大,應當能來這裏拜見一下祖師爺。”楚淵道,“隻是若他是個短命的,前輩能否按照這雙靴子,制造出相同的機關?”
“應當沒什麽問題。”木癡老人道。
“那就有勞了。”楚淵道,“前輩慢慢鑽研,大軍會在這城中再多住三日,朕中午再過來。”
木癡老人點頭,從屋裏拿出紙筆,打算先将圖紙畫下來。
段白月帶着楚淵一道回了卧房,問:“你打算造出一樣的機關,用來打仗?”
楚淵點頭:“這可是老天爺在幫忙,在戰前送如此一件大禮。”
段白月笑笑:“嗯,我是吉兆。”
楚淵聞言納悶:“什麽你是吉兆?”
段白月厚顔無恥道:“史書裏都這麽寫,皇後賢良淑德,方能得上蒼嘉獎,五谷豐登,逢戰必勝。”
楚淵哭笑不得:“你成日裏都看些什麽野史。”
“逗你的。”段白月扯扯他的腮幫子,“一說到打仗就精神百倍,這可是卧房,睡覺的地方。”
“天都亮了,還睡什麽。”楚淵握住他的手,“你去歇一會吧。”
“一個人睡啊?”段白月搖頭,“那不去,我吃虧。”
楚淵好笑:“你看的史書裏,沒教你不能忤逆聖意?”否則約莫遲早進冷宮,很凄慘。
段白月将他抱起來:“聽話,睡半個時辰也成。那卓雲鶴一看就是個大老粗,寫字能要命,哪這麽快。”
城外軍營中,馮晨一邊寫一邊道:“不用說這麽詳細。”
卓雲鶴道:“皇上說得可是一件都不許遺漏。”
“皇上的确是這麽說了沒錯,但統領聽下官一句,像這種一頓要吃幾碗飯,是當真不用上奏的。”馮晨甩了甩酸疼的手腕,“除了這些,還有其它事情嗎?”
卓雲鶴搖頭:“那就沒有了。”
“沒了?”馮晨将那摞紙又翻看了一遍,歎氣道,“恕下官直言,若就這麽上呈皇上,統領怕是要受罰。”
卓雲鶴皺眉:“什麽意思?”
“這馬六的事,說嚴重的确嚴重,但他能做精巧機關卻是不争的事實。”馮晨道,“兩軍對壘之際,此等罕見的人才犯了錯,通靈巧卻隻是粗暴地将他趕走,怕是有些欠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