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納瓦雖拒絕了對方,納西刺卻未必與大哥一心。他向來便野心勃勃,對大楚的地廣物豐更是早有垂涎,楚項或許是得知了這一點,所以便改了策略,開始頻繁派人與納西刺接觸。
納瓦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派兵包圍了納西刺的府邸,責令他閉門思過。三個月後,納西刺痛哭流涕跪地謝罪,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與叛黨有任何關聯,再加上母親求情,納瓦才勉強原諒了這個弟弟。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兩年,我以爲他當真已經浪子回頭了。”納瓦長歎,“其實如今想想,在我爲了北上做準備的這段時間裏,他的确有許多時間都表現異常,像是迫不及待希望我離開。”當時不覺得有什麽,此時再回憶起來,卻連骨頭縫都發涼。
“朕的弟弟前日回王城,也說白象國似乎有異動。”楚淵道,“楚項的人頻繁進出皇宮,這回可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
納瓦聞言,臉色愈發蒼白了幾分。
“不過無妨。”楚淵拍拍他的肩膀,“國主對我大楚一片赤誠,朕自會幫你奪回王位。不過還有一件事,想要請教國主。”
“楚皇請講。”納瓦點頭。
“白象國與暹遠國間貿易繁多,不知國主對吳登可了解?”楚淵問。
納瓦略略猶豫了一下,道:“吳登爲人很精明,也極會觀風向。不過他與坤達一家算是遠親,而坤達又娶了高麗公主,據說還想通過金泰與大楚沾上關系,理應不會這麽快就被楚項收買,頂多兩頭不沾。”
“這樣啊。”楚淵點點頭,“朕明白了,多謝國主。”
“楚皇有何計劃?”納瓦問。
“待國主傷愈之後,随朕一道出征吧。”楚淵道,“去将失去的東西重新奪回來。”
納瓦微微俯首:“多謝楚皇。”
待到兩人走出卧房,院中已經空無一人,隻有四喜在門口守着。說是金姝已經扶着坤達回去歇息,葉瑾則是被沈千楓半強行抱走,說是要去外頭吃夜裏才出來的燒雞攤子。
段白月覺得将來若是有機會,自己定然要與沈盟主單獨喝一頓酒。
“夜已經這麽深了。”楚淵看了眼天邊皎月,“走吧,我們也回去歇着。”
段白月很喜歡這句話,于是牽住他的手,一道往寝宮裏頭走。
“
你在想什麽?”楚淵問。
段白月道:“戰事。”
“還沒開戰呢,想什麽戰事。”楚淵道,“不準想。”
段白月答應:“好。”
過了一會兒,楚淵又問:“現在在想什麽?”
段白月道:“你。”
楚淵嘴角一彎,繼續慢悠悠踩路上的石子。
四喜跟在後頭,掩着嘴也偷摸笑。
“哥哥,皇上。”穿過一條小路時,恰好看到段瑤正在往過走,手裏抱了一堆東西。
“去哪了?”楚淵問。
“木癡老人那裏。”段瑤道,“前輩說有好玩的東西要給我,喏,就是這些。”
“暗器?”楚淵問。
“也不全是,也有木哨和木喜鵲。”段瑤道,“那裏還有許多邊角餘料,前輩讓我明早卯時再過去,說要教我做手藝。”
“卯時?那可該早些睡。”楚淵道,“否則明天該起不來床了。”
“那我回去了。”段瑤将懷中不斷往下掉的小東西歸攏了一下,“皇上也早些歇着。”說完又補充,“還有哥哥。”
“去吧。”楚淵替他整整頭發,笑着目送他離開。
“幹嘛對這小鬼這麽好?”段白月酸溜溜問。
“對瑤兒好的可不單單是我一個。”楚淵道,“玄天前輩願意教他解焚星,木癡老人願意教他做手藝,你可知這是中原江湖中多少人都想要的機會?”
“瑤兒打小就命好。”段白月道。
楚淵問:“你呢?”
“我也命好。”段白月單手環住他的腰,“有你在,我的命最好。”
“那是自然。”楚淵手背拍拍他的胸膛,“皇後娘娘麽,誰的命能好過你。”若是傳出去,全天下的女子都要揪手帕。
路過藏書塔,卻見院中還亮着燈。四喜在旁解釋:“回皇上,是溫大人。”
“溫愛卿啊。”經他提醒,楚淵才想起來,“還沒回去呢?”
“沒回,趙大當家也來了,陪着溫大人一道看書。”四喜道,“這藏書塔可足足有七層,就算溫大人看書能一目十行,爬也要花上月餘才能整理完。”
“讓禦膳房準備些宵夜送過去吧。”楚淵道,“再告訴溫愛卿,早些回去歇着。”
“是。”四喜招手叫來内侍,低聲吩咐下去。楚淵問段白月:“你呢?要不要吃宵夜?”
“你餓了?”段白月道,“我陪你吃。”
“我不餓,沒胃口。”楚淵指指旁邊,“你兒時也經常來宮裏頭的,還記不記得這裏?”
“楚項的景璠殿,自然記得。”段白月道,“如今有人住嗎?”
楚淵搖頭:“楚項被流放後,這裏也就空了下來。”
一隻老鼠吱吱叫着,從門裏跑出來,熟門熟路跳進了花叢中。
楚淵皺眉嫌惡。
“沒查封?”段白月問。
“抄家之後,自然是要查封的。”楚淵道,“隻是時間久了,這宮裏人又多,難免有人想要偷雞摸狗,一張封條一條鐵鏈而已,拆了也就拆了。”即便是值錢之物都已經收歸國庫,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楚項又是出了名的奢侈成性,哪怕官兵隻是遺漏了一個玉佩一斛珍珠,也夠普通百姓過好幾年日子了。
“明日再找人來封一次吧。”楚淵道。
“是。”四喜道,“老奴明日就通知王統領。”
“走吧。”夜色寒涼,這裏又陰氣沉沉,段白月片刻也不願他多待。
楚淵點點頭,轉身剛想離開,卻又有一隻大老鼠鑽出來,嘴裏叼着一塊明黃色碎布,雖是又髒又破舊,卻依舊能看出上頭的祥雲環日底紋。
“這……”四喜有些愣住。雖說明黃色的料子皇子都能用,可這祥雲紋路卻隻有太子才能穿,如何會出現在别處。
“你的衣裳?”段白月将老鼠趕走,蹲下看了看那塊布——是貼身穿的裏褲。他打小就闖慣了太子寝宮,自然能認出來。
楚淵看了眼四喜。
“的确是皇上的貼身衣物,看大小該是**歲的時候。”四喜答,楚淵從五歲開始就由他伺候,穿過什麽衣裳戴過什麽帽子,都記得清。楚淵冬天怕冷,不肯穿綢緞,因此皇後娘娘便下令織了這批料子,與其餘皇子的都不同,要軟上許多,也沒錦緞那麽光亮,很好辨認。
段白月道:“我進去看看。”
楚淵皺眉:“我也去。”
段白月伸手推開門,灰塵撲簌往下落,看來這裏也早就被搜刮一空,已經許久沒人來過。
院中枯樹在火把的光亮下,在牆上投下不斷變化的影子,若再來幾聲寒鴉鳴,可就當真是毛骨悚然了。
先前的老鼠又從門縫裏擠進來,也不怕人,隻管往後頭跑。段白月與楚淵跟過去,就見它鑽進了一處破屋内,過了陣子,又拽了一件衣裳出來,看架勢像是要墊窩準備過冬。
段白月舉着火把,一腳将門踹開。裏頭并沒有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桌椅淩亂床鋪坍塌,帷帳上挂滿了蜘蛛網,一切都是灰沉沉的,隻有地上堆着不少衣裳,看着還有些别的顔色。四喜湊近一看,驚道:“皇上,這都是您幼時的貼身衣物啊。”
段白月道:“應當是被人藏在床中暗格,結果被白蟻蠹空了木闆坍塌,才會被老鼠拽出來。”
楚淵臉色極其難看。
段白月拔劍将床闆又劈開了些,裏頭依舊是塞滿了衣裳,還有些小玩意,木哨玉笛發簪,以及一張畫像,是楚淵年幼時的臉,姿勢卻淫|穢不堪入目。
四喜膽戰心驚,這……
段白月臉色鐵青,将畫像捏得粉碎:“老子剮了他。”
“這可不是楚項的卧房。”楚淵看着他。
“那是誰?”段白月問。
楚淵頓了頓,道:“劉錦德,他年長楚項十歲又武功高強,經常會陪他練劍,若是時間晚了,便會歇在此處。”
“先回去吧。”段白月道,“明日我再來搜查一遍,今晚西南府的人會守在此處。”
楚淵被他握着手,掌心卻冰涼。他從記事開始,便隻愛過一個人,覺得與他做一切事情都是甜蜜,擁抱,親吻,以及水到渠成的纏綿歡好。眼底從來就沒有過其餘人,因此也從來就沒注意到,自己居然會被旁人用如此龌蹉的方式惦記了十幾年。現在再想起當初那些看似不經意的身體觸碰,簡直幾欲作嘔。
“好了。”回到寝宮後,段白月拍拍他的後背,“沒事。”
楚淵道:“嗯。”
“帶你去泡個溫泉?”段白月問,聲音溫柔又低啞,“累了就睡,我抱你回來。”
楚淵道:“好。”
段白月将他打橫抱起,大步出了寝宮。
楚淵一直将臉埋在他胸前,四喜卻看得清楚,西南王的眼神,可從沒這麽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