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羽衣會】借人還是借衣裳
四喜将宮人都打發走,又吩咐禦林軍守着門,說皇上在歇息,天大的事也不準打擾。零點看書
四周變得安靜起來,隻能聽到風聲與雨聲,一滴滴打在房檐上。
“下雨了。”段白月将被子拉高,遮住他的肩膀,“正好睡覺。”
楚淵道:“金泰估摸明日就會到。”
“我留下?”段白月問,“将他打發走之後,我再去流觞劍閣。”
楚淵搖頭:“不必了。”
“那說好,他若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可别慣着。”段白月道,“打一頓闆子丢出去便是。”
楚淵皺眉:“大小是一國之君,怎麽被你說得像個潑婦一般。”
“我還不清楚他。”段白月用溫暖的掌心覆上他的眼睛,“爲了讨好處,沒事也要折騰出事來。”更何況這次是當真出了事,仔細算起來,也是大楚保護不力,理虧在先。
楚淵道:“這麽多年,來來回回也習慣了,隻要他消停,大楚一直養着也無妨。”
“不說這些了。”段白月道,“好好睡。”
楚淵低低應了一聲,沒再說話,心裏頭依舊亂糟糟的,過了許久方才慢慢睡着,眉頭微微皺着,夢裏也不安穩。
段白月用拇指輕輕按了按他的眉心,将人抱得更緊。
雖說朝中繁雜事務一大堆,但眼瞅着皇上在早朝時震怒,也沒誰會不識趣到這陣求見,陶仁德與劉大炯一直在府中下棋,溫柳年則是拎着木桶,溜溜達達出了城,聽說是去山中釣魚消遣。于是其餘大人也便作鳥獸散——即便是天塌了,明早再奏也不晚。
于是楚淵便難得一覺睡到了晚上,睜眼已經是掌燈時分。段白月吩咐禦廚做了清淡的雞湯面,一點油星也不見,加上幾碟小菜,在風雨之夜吃起來滋味正好。
楚淵問:“你也吃這個?”
段白月笑:“難不成在你心裏,我就該頓頓啃豬蹄吃牛肉?”
楚淵道:“嗯。”
“能陪你一道吃飯,多清淡也能咽。”段白月将筷子遞給他,趁機道,“若是你親手做的飯菜,更是沒油沒鹽都能吃一輩子。”
楚淵懶洋洋撐着腦袋:“朕,不,做。”
西南王淡定低頭吃面。
哪怕試一回呢,就一回。
鍋底漏了沒事,廚房炸飛了也成。
過了陣子,四喜又送來點心與酒。
楚淵問:“你傳的?”
“這可不是禦廚做的,打發段念剛剛從外頭取回來。”段白月道,“酒雖說比不上绯霞绮風,卻也甘冽香醇,偶爾可以飲上一回。”
楚淵揭開封口聞了聞,覺得的确不錯,于是問:“去外頭?屋裏悶。”
段白月點頭:“随你喜歡。”
天上還在飄雨,屋頂不能待,兩人索性在回廊中擺了個小案幾,就着一盞昏黃燈火,一盤酥皮點心,幾枚酸棗杏幹,觀雨聽風對飲。
“酒叫什麽名字?”楚淵問。
“錦繡行的老闆自己釀的,沒有名字。”段白月道,“西南府出來的人,個個都會釀酒,這原本是他準備嫁女兒的時候用,被我提前讨了一壇。”
雨絲落入酒杯,楚淵仰頭一飲而盡。
段白月坐在對面,又替他斟滿一杯。
這場秋雨直到後半夜才停,楚淵微微有些醉意,被他打橫抱回了寝殿。
第二日一早,段白月便出了宮,帶着西南府的殺手與大内影衛,暗中前往流觞劍閣。
與之同行的,還有雖然搞不清楚出了什麽事,但依舊緊趕慢趕來湊熱鬧的追影宮暗衛。
段白月:“……”
追影宮暗衛喜氣洋洋,覺得還是朝廷的小夥伴友好,不像日月山莊與七絕國,回回見面都要打我們英俊的臉,令人十分心塞。趕了一天路後,晚上衆人露宿山林,一群人鬧哄哄烤肉,段白月獨自靠在樹枝上,看遠處星輝閃爍。
皇宮裏頭,楚淵正坐在龍案後,一語不發看着金泰。旁邊站着溫柳年,少說也打了十幾個呵欠,最後實在忍不住,問:“高麗王可要喝點水?”聲淚俱下了這麽久,累不累先不說,看着就渴。
金泰第十八回重複:“還請楚皇務必要還阿姝一個公道啊!”
楚淵道:“好。”
溫柳年趕緊道:“目前當務之急,便是找出幕後兇手是誰,幸而公主尚且記得兄長,高麗王這幾日倘若能多陪着說說話,或許公主便能快些恢複記憶,也好早日将兇徒繩之以法。”
金泰道:“如今阿姝——”
溫柳年聲情并茂打斷他:“若是浪費時間拖重病情,公主怕是會一直這樣,再也想不起來幕後之人是誰,到那時,那高麗王肩上的罪責可就大了啊。”
金泰莫名其妙,爲何成了我肩上的罪責?
楚淵道:“來人!”
“皇上。”侍衛推門而入。
“送高麗王去見公主。”楚淵站起來,“太醫說什麽,都照做便是,直到公主恢複記憶爲止。”
金泰還想說話,楚淵卻已經轉身去了内室,隻好作罷。
“王爺。”城外荒山,影衛道,“追影宮的人先走了。”
“去了流觞劍閣?”段白月問。
影衛點頭:“是,可要屬下去将人追回來?”
“不必了。”段白月搖頭。
“可……”影衛面露難色,此行處處都是未知,本該萬分小心才是,偏偏那夥人又極爲魔障,就這麽走了,還不知會出什麽事。
段白月笑笑:“追影宮出來的人,還真沒什麽值得擔心。就算實在倒黴捅了簍子,想來秦兄也不會袖手旁觀,到那時反而是我們占便宜。”
影衛應聲退下,心裏卻依舊是沒底。
流觞劍閣距離王城不算遠,幾日後的清晨,衆人便抵達了城門口。勉強算是天子腳下,看着也是富足繁華,城中有不少外地客商。
段白月在茶樓要了壺毛尖暫歇,臨近中午,段念上樓坐在他對面,道:“是羽衣會。”
“何爲羽衣會?”段白月問。
“屬下也是剛剛才打聽到。”段念道,“這裏每隔三年就會辦一次羽衣會,天南海北的布料坊錦繡莊成衣店都會帶着得意之作前來,既與同行交流經驗,順便也能談幾筆生意,規模自然比不上江南蠶桑會,卻也能有不少人。”
“流觞劍閣呢?”段白月問。
“流觞劍閣也會參與。”段念道,“雖說是江湖門派,卻也沉寂了多年,現在更像是本地商幫,會參加羽衣會不稀奇。”
段白月道:“地點?”
“王爺也要去?”段念搖頭,“怕是不妥。趕來的都是商人,要麽有創新織布之法,要麽有染色妙訣,至少也要有幾年新穎的衣裙長衫,我們兩手空空前去,未免太過引人注目。”
段白月道:“就不能是外地商戶,前去收購新布?”
“屬下方才打聽過,這還當真不成。”段念道,“商人訂貨,另有春夏兩次的賞錦節,這羽衣會九成九都是手工匠。”
段白月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段念問:“不如先回客棧?”
段白月掃了眼大街,卻是一笑:“這裏也能遇見熟人。”
段念順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就見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白衣黑發,看着同小王爺挺像。
段白月道:“是雲無影。”
“大明王的義子?”段念道,“東海之戰後,還當他也一道回海外仙山。”卻沒想到會出現在此處。
無影踮着腳看,心裏剛盤算是擠進去買個芝麻糖吃,還是回客棧睡覺,就有一個油紙包舉到了面前。
段白月一笑:“小公子。”
無影:“……”
段白月道:“公子也是來參加羽衣會的?”
無影擺手:“我隻是恰好路過而已,後天就要走。”
段白月直白道:“不知公子可否能幫本王一個忙?”
無影拼命搖頭:“我可不管朝廷的閑事,中原武林的閑事也不管。”
段白月道:“不是管閑事,隻想讨教一件事。”
無影問:“什麽事?”
段白月道:“上回在彩虹口時,見魚尾族的人身穿黑衣如同鱗片附身,不知是何物?”
無影答:“布。”不然還能是什麽?
段白月問:“公子有嗎?”
無影心裏飛速盤算,要不要說實話,似乎又有麻煩要上門的樣子——有自然是有的,畢竟回東海的航路漫長,時不時就需要下海遊泳消磨時間。
段白月又道:“若有,本王願重金相購。”
無影問:“若沒有呢?”
段白月道:“那本王便借小公子幾日。”
無影:“……”
借衣裳和借人,顯然是前者劃算些。無影也不想與他搞得太僵,畢竟是少爺的溫大人的皇上的西南王,而且南摩邪與義父的關系像是也不錯。
段白月道:“多謝。”
無影将小包袱乖乖雙手送上。
黑色衣物看似平平無奇,一旦入水卻能即刻變得光亮滑膩,如同魚皮一般。段白月與段念易容成東海客商,一路去了翠羽樓。
羽衣會已經辦了三日,有不少人都已經做成了生意,準備打道回府,因此樓裏的人比起剛開始已經少了許多,餘下的人裏最大的商戶便是流觞劍閣,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正在靠着柱子打盹,問過之後才知,是流觞劍閣的二當家,名叫風雷。
段白月将包袱放在桌上。
風雷打了個呵欠,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見對方其貌不揚穿着破爛,連站都懶得站起來,随口問:“要買布還是賣布?”
段白月道:“賣布。”
“拿出來看看吧。”風雷站起來,使勁伸了個懶腰,一條褲管空蕩蕩的,隻有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