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金姝】出了點小亂子
眠鴉山上小路衆多,除了前往王城的商客,附近的百姓也經常會進山砍柴采藥,頂峰有個陶然亭,文人經常聚集賞景聽風飲酒,因此白日裏相當熱鬧,入夜才會變得安靜。零點看書
山道上火把連綿,是官府正在尋人,卻整整一夜也沒發現任何線索。偌大一座山林,莫說是丢了十幾個人,就算是丢了一支軍隊,怕也不好找。
宮裏,劉大炯擔憂道:“一直這麽漫無目的找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幾位愛卿有何想法?”楚淵道,“說出來聽聽。”
“皇上。”陶仁德道,“倘若當真是遭人偷襲,十有八|九,怕是南海叛黨所爲。”
“楚項?”楚淵點頭,“朕也這麽想。”
在此之前,白象國與大楚的來往不算頻繁,這回國主親自北上,算是兩國近些年來最親密的動作,因此即便是楚淵,也僅僅算是對白象國有粗略了解。此番納瓦離奇消失在城外荒山,朝中衆人堪稱兩眼一抹黑——即便是能推斷出幕後主使是楚項,也不知他究竟意欲爲何,是想殺人栽贓,還是想将人綁架做籌碼,再或者是要趁機攻占白象國,用作将來對付大楚。任何一種推斷都有可能,卻都不能确定,隻能幹着急。
從禦書房中出來後,楚淵覺得有些悶,四喜公公小聲道:“皇上,西南王回來了。”
楚淵匆匆回了寝宮,就見段白月正站在桌邊喝水。
“如何?”楚淵問。
段白月搖頭:“一無所獲。”
楚淵歎氣:“一個時辰前向冽回來,也說沒有任何線索。”
“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那麽大一座山,能輕易找到才該奇怪。”段白月道,“如今各個入山口都已封閉,大不了多費些時日,總能找到,不必擔心。”
“若找到的是屍體呢?”楚淵問。
“留着納瓦與金姝的命,要比留幾具屍體要劃算得多。”段白月道,“更别提金姝的丈夫坤達,那可是橫跨數國的大商幫,哪怕是先勒索一筆銀子再殺,也是好買賣。”
楚淵道:“你這算是寬慰?”
“這叫就事論事。”段白月将茶杯遞給他,“納瓦有個弟弟,名叫納西刺,在坤達不在白象國的這段時日裏,政事應當是交由他處理,聽說是個刺頭,不好招惹。”
“那就更要快些将人找到了。”楚淵皺眉,“否則又白白多招惹一個敵人。”
段白月蹲在他身前:“急傻了?”
“什麽?”楚淵坐在凳子上,與他對視。
“先前我在白象國的時候,可是聽說納西刺與他的納瓦關系并不好。”段白月道,“這種你争我奪的兄弟關系,你應當比誰都清楚。”
楚淵點頭。
“納瓦此番北上是暗中動作,他應當比誰都更怕消息會流出,免得被其餘南洋島國知道,先一步派出使臣來大楚,分走這杯羹。”段白月道,“隻是其餘人能瞞,自家人卻瞞不了。”
“你的意思,是納西刺與楚項勾結,洩露了納瓦此次行蹤?”楚淵問。
段白月道:“隻是猜測而已。”
“再過一兩日,估摸着金泰也會來王城。”楚淵道,“原本是說來看妹妹,卻出了這檔子事,到時候又有的鬧。”不說别的,光是那絮絮叨叨的大嗓門,想想就腦仁子疼。
“今天禦林軍還在山裏找,我過陣子也過去。”段白月道,“晚上就不回來了。”
“山上也不差你一個人。”楚淵道,“别來回跑了,就像方才劉愛卿所言,一直這麽瞎找總不是辦法,一夜沒睡了,好好歇着。”
“放寬心。”段白月拍拍他的胸口,“交給我便是。”
“交給你,就能将白象國一行人變出來?”楚淵問。
段白月道:“嗯。”
楚淵與他對視片刻,哭笑不得,擡腳踢了踢:“我在說正事。”
“我知道。”段白月站起來,開門讓四喜送些膳食過來。
楚淵道:“沒胃口。”
“就當是陪我吃。”段白月坐在他對面,“在山裏待了七八個時辰,連水都沒能喝一口。”
楚淵伸手,悶悶拍了拍他的臉:“辛苦你。”
段白月笑着搖頭:“多大點事,就這般愁眉不展。西南王謀反了十幾年,怕是也沒見你歎過這麽多氣。”
楚淵道:“累。”好不容易心上人來了王城,卻又橫生枝節,當真是累。
段白月将他抱入懷中:“用完膳後,我陪你睡一陣子?”
楚淵道:“好。”
“怕什麽,有我呢。”段白月在他耳邊低聲哄,“天塌下來也能給你頂回去。”
楚淵摟緊他:“嗯。”
段白月笑笑,也沒再說話,直到聽外頭傳來内侍的腳步聲,方才将人松開。
膳食都極爲輕淡,兩人用罷之後,四喜公公又來通傳,說是禮部李大人求見。
“有急事嗎?”段白月問。
四喜公公道:“看着不像太着急。”
“不見。”段白月道,“明日再來。”
四喜小心翼翼看了眼皇上,就見他下巴抵在桌子上,像正在看着前頭發呆,于是低頭允諾一聲,趕忙退了出去。
楚淵用手捂住耳朵。
段白月又打開門,道:“除非當真十萬火急,否則今日誰來都不見。”
四喜道:“是。”
楚淵看着他:“你假傳聖旨。”
“給你打一下。”段白月伸手。
楚淵抱怨:“頭暈。”
段白月将他打橫抱起,帶着進了内室。
四喜公公在外頭想,每回西南王一來,皇上都像是變了個人。
還挺好。
就算納瓦丢了。
那也還是挺好。
哄着人睡下後,段白月又策馬出城,去了眠鴉山。
新調撥來的軍隊與禦林軍一道,幾乎要将山團團圍住。雖說有人詫異爲何西南王會突然出現,但見他與趙越向冽都相談甚歡,估摸着皇上也知情,因此并無人多問。
西南山多林廣,段白月也算是在山中長大,對這類地形了若指掌。不多時便與大軍錯開,沿着一條小溪向裏走去。秋天的草叢已經有些幹枯,河流水量下降,兩岸的泥巴被太陽一曬,幹裂出現龜紋,若是有人踩上去,痕迹便分外明顯。
一蓬亂遭遭的水草被人踩倒,莖稈處還有些汁液殘留,再往前頭看,又是一大片斷裂的草莖,甚至還有些……血迹。
段白月不動聲色,右手握牢劍柄,一步一步向水草深處走去。
四周悄無聲息。
一雙繡鞋上沾滿泥巴,羅裙在泥水坑中露出一絲鵝黃,再往上看,是戴着玉镯,年輕女子的右手。
段白月緩緩撥開面前的草叢。
金姝雙目緊閉,大半個人都淹沒在泥水中,看不清是死是活。
段白月将人一把拉出來,探了探鼻息,尚且還有一絲微弱呼吸,于是從懷中取出藥丸喂進她嘴裏,帶人一路出山回了皇宮。
幾乎整個太醫院的大夫都被請到偏殿,會診過後,都說并無大礙,隻是中了迷藥,不多時就會醒。
“不說别的,”段白月道,“至少金泰那頭是有交待了,待到金姝醒來,便能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楚淵點頭,伸手替他擦了擦額頭:“今晚不準再走了,好好歇着。”
段白月握住他的手腕,順勢親了一下。
四喜在外頭道:“皇上,陶大人與劉大人求見。”
段白月白眼幾乎要翻到天上。
楚淵好笑:“态度好一點。”
“偏不。”段白月道,“反正他又看不着。”
“誰說看不着了?”楚淵拍拍他的肩膀,對四喜道,“宣。”
段白月:“……”
“坐。”楚淵道,“現如今人人都知道你來了王城,還想躲不成。”
西南王心情甚好,挑了個最軟和的椅子坐。
陶仁德進屋,卻沒料到段白月居然在,登時愣了一下。
劉大炯揣着手,倒是極爲冷靜——他原本就是來看熱鬧的。
楚淵問:“兩位愛卿可有事?”
陶仁德看了段白月一眼。
西南王笑容極爲和善。
陶仁德:“……”
劉大炯眼底充滿同情,回回都是那幾句,颠倒來颠倒去,西南王狼子野心,大理城不可不防。這下可好,咣當撞上了正主,估摸能活活憋死。
楚淵又道:“打進門就一直盯着看,莫非太傅大人是專程來看西南王的?”
段白月笑容越發友好。
陶仁德道:“正是。”
劉大炯:“噗。”
……
一時之間,殿内氣氛很是詭異。
幸好太傅大人及時找到了新的話題,道:“微臣聽聞,西南王從山中救回了高麗公主?”
“就在裏頭。”楚淵道,“太醫正在診治,說過陣子就會醒。”
劉大炯道:“那就好,那就好。”
話剛說完,便有太醫來報,說金姝醒是醒了,隻是……隻是……
楚淵皺眉:“何事支支吾吾?”
太醫跪地道:“回皇上,高麗公主似乎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