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散心,那就不必趕時間。楚淵走得很慢,遇到一窪小小的水塘,裏頭有幾尾活魚正在遊,也要看上半天,不算高的一座山,卻也直到中午才登頂。
往遠處看去,楚軍大營排列整齊,細聽似乎還能聽到号角聲響。段白月尋了塊幹淨的石頭,道:“坐下歇一陣子。”
楚淵道:“這裏有些像景太山。”
“這裏可沒景太山那般戒備森嚴。”段白月道,“不管走到哪裏都有人,想單獨說幾句話都不成。”
“故意的。”楚淵從他手裏接過筷子。
“我就知道。”段白月打開包着鹹飯的樹葉,歎氣。當年千裏迢迢前往王城看他,還以爲能在山中一道賞景遊玩,結果到之後才發現,他身後幾乎時時刻刻都跟着侍衛,自己稍微靠近些都不成。
楚淵道:“好吃。”
“肚子餓,自然吃什麽都好吃。”段白月遞給他一個雞爪子,“可惜沒有帶酒出來,西南府剛釀好了一批新酒,名叫绮風,比绯霞更甜,想來你會更喜歡。”
楚淵問:“你釀的嗎?”
“要送你,自然是我親自釀。”段白月道,“不過也無妨,再放上一段日子,飲起來會更醇,戰後我親自送往王城。”
楚淵點頭:“好。”
山間陽光正好。楚淵枕在他腿上,看着天邊流雲出神。
“在想什麽?”段白月問。
楚淵道:“什麽都沒有想。”
段白月拿掉他頭上的一片小葉子。
“待平了東海與南海之亂,便将錦娘與孩子一起送進宮吧。”楚淵看着他。
段白月點頭:“好。”過了會又道,“不知會不會又将那位陶大人氣死。”
“又來。”楚淵揪住他的頭發,“與其在這念叨太傅大人,不如想想這一路要如何應付小瑾。”
提到那位神醫,段白月頭果然就開始隐隐作痛。
楚淵道:“不準欺負他。”
“我如何能欺負他?”段白月哭笑不得,“他不欺負我便已是萬幸,見着都恨不得躲着走。虧得是有沈盟主,否則隻怕我想帶你出來透透氣都難。”
楚淵悶笑。
“命苦。”段白月感慨,“沒轍。”
楚淵道:“我睡一陣子。”
段白月點頭,右手輕輕覆在他眼睛上,遮住外頭的亮光。
客棧中,葉瑾看着空蕩蕩的客房,和笑容可掬的四喜,握拳,深吸氣,要冷靜,不能咆哮!
沈千楓道:“小瑾。”
“你不要說話!”葉谷主叉腰揮手,氣勢洶洶。
四喜公公暗中使眼色。
沈千楓會意:“有風寒藥嗎?”
“你着涼了?”葉瑾果然皺眉。
沈千楓道:“頭暈。”
葉瑾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溫度,覺得似乎是有些燙,于是拉着人回隔壁吃藥——房留着待會再拆。
直到深夜時分,楚淵依舊沒有回來。
葉瑾:“……”
葉瑾:“……”
葉瑾:“……”
四喜公公誠懇道:“老奴當真不知道皇上去了何處啊。”
沈千楓也道:“最近一直待在軍中,難得有幾日空閑,讓皇上出去散散心也好。”
散心爲什麽要散整整一天!葉谷主深呼吸,并且冷靜地想了想,他哥此時或許正在憂心忡忡,思考軍國大事,或者正在純潔地看月亮,吟一首詩。
段白月将人攔腰抱起,大步走向山洞。
楚淵道:“再不回去,小瑾就該派兵來搜山了。”
“那我可得将人藏好些。”段白月低頭親親他,“免得被搶回去。”
楚淵拍拍他的胸口:“放我下來。”
段白月抱着他坐在篝火邊:“冷不冷?”
楚淵搖頭。
段白月收緊手臂,在耳邊低聲道:“不想放你回去。”
楚淵向後懶洋洋靠在他懷中:“嗯。”
火堆裏的幹柴發出細碎聲響,段白月握着他的手,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側首親了一下。
楚淵躲:“不許動。”
段白月堅定道:“偏動。”
楚淵好笑,反手拍了他一下。
段白月順勢低頭,吻住那微涼的唇瓣,将熱度一點一段傳遞過去。楚淵閉上眼睛,牙齒咬住他的下唇,将自己整個人都送入他懷裏。
段白月手掌拖住他的後背,将人放在柔軟的幹草叢裏。
楚淵看着他,好看的眸子裏落了火光。
段白月拉開他的腰帶,右手一帶将他攬入懷中。楚淵勾住他的脖頸,衣衫滑下肩頭,墨黑的發絲錦緞般鋪滿臂彎。
身體逐漸變得火熱,段白月咬着他的耳垂,喃喃濕語:“小淵。”
楚淵呼吸迷離,手指緊緊與他相纏,再也不想分開。
客棧裏頭,葉瑾趴在沈千楓胸前,嚴肅出神。
沈千楓捏捏他的後脖頸:“乖,睡覺。”
葉瑾深呼吸,揪住他的衣領搖晃,殺氣騰騰,且殺氣騰騰。
爲!什!麽!到!現!在!還!不!回!來!
是打算出一本詩集嗎。
沈千楓将人用被子裹住,隻露出一個腦袋。
葉瑾:“……”
沈千楓低頭親親他:“還要鬧?”
葉瑾懷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想了想,道:“說不定是迷路了呢。”此時他哥正在餐風宿露,步履蹒跚,頂着暴雨狂風敲開一戶農莊的門,要幾個饅頭充饑,餓得半死不活,完全沒有心情做别的事。
沈千楓道:“嗯。”
葉瑾掙開他,趴在床上繼續生悶氣。
沈千楓在旁哭笑不得,想起自己當初與他成親之時,皇上也是不肯放人。
倒的确是親兄弟。
第二日清早,草葉上沾滿露珠。段白月将烤好的魚遞給他,道:“出門忘了帶鹽巴,先墊墊肚子,回到驿館再吃早飯。”
楚淵裹着他的外袍,問:“你打算何時回沐陽城?”
段白月道:“明日。”
楚淵點點頭:“我也會在三日後啓程前往大鲲城,楚恒狼子野心,此時怕是早已迫不及待,想着與你聯手一道對付楚軍。”
“所以這場戰事用不了多久。”段白月道,“隻要雙方開戰,兩日内楚恒必敗無疑。難纏的是東海白霧島,這夥叛軍才真叫人頭疼。”首領名叫青虬,是當年雲斷魂的舊部,自幼在東海長大,風裏來浪裏去,對潮汐洋流天氣變化都極爲了解,那白霧島四周又遍布機關,楚軍的鐵甲戰船想闖進去都難。
“棘手也隻能硬戰。”楚淵道,“父皇将此事交給了我,我可不想再交給下一任楚君。”
“放心吧,有我幫你。”段白月用拇指幫他擦擦嘴,“小時候就說過,要助你平定四海,九州歸一。”
楚淵撕下來一塊魚肉,遞到他嘴邊:“嗯,賞你的。”
段白月問:“南征北戰的,就賞這個?”
楚淵将手收回來:“不要算了。”
“就這一條魚,我可不舍得吃。”段白月坐在他身邊,“對媳婦好點,将來才……嘶。”
楚淵拍拍手,淡定站起來:“走吧,回去。”
段白月揉揉耳朵,跟上。
驿館裏頭很安靜。
四喜公公笑道:“沈盟主将小王爺帶出去了,一早就走了。”
楚淵明顯松了口氣。
段白月心想,待這次回了西南府,定要挑上幾壇好酒送往日月山莊,交給沈千楓。
“還有厲鵲的事。”楚淵坐在桌邊喝茶,“她一路上都極爲消停像是就隻等着見你。”
段白月道:“打算何時放她?”
“大戰之後,至少要等到與楚恒的戰役之後。”楚淵道,“不清楚她究竟想要做什麽,還是小心爲妙。”
段白月點頭:“你決定便是。”
楚淵撐着腦袋,撇嘴:“拈花惹草。”
“這也要算在我頭上?”段白月哭笑不得。
“不然呢?”楚淵坐起來,“西南府多少人,大理城又有多少人,偏偏就說你。”爲何不說街上賣油條的王二狗,據說也極爲英俊。
段白月投降:“好好好,都是我的錯。”
楚淵掐住他的腮幫子。
段白月湊近:“親一下。”
楚淵提醒:“小瑾回來了。”
段白月瞬間坐回去。
樓梯上并無任何聲響。
楚淵忍笑。
段白月商量:“下回要吓我,用别人成不成?”哪怕說是有鬼呢。
楚淵搖頭:“不成,小瑾最好用。”
西南王歎氣,發自内心,很是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