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睿道:“這是何意?”
“在其中一尊銅人的手中,有一枚紅色瑪瑙。”楚項道,“若是能在半個時辰内将它奪得,便算赢。”
司空睿恍然大悟:“原來是陣法。”
楚項道:“此陣頗爲兇險,兄台還是小心爲妙。”
段白月道:“若我能破陣,是否就能前往星洲?”
“可不單單是星洲。”楚項道,“若能破得此陣,将來便是數不清的榮華富貴,小小一座星洲島,兄台能看得上,我還看不上。”
段白月道:“好。”
其餘幾人向後退去,段白月赤手空拳,獨自一人走入八荒陣中。
楚項按下機關,銅人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緩緩沿着地軌移動,打頭銅人手臂驟然揮起,段白月閃身躲過,銅像左手重重砸入牆壁,灰塵撲簌落下,連腳下土地也在隐隐顫抖。
司空睿捂着嘴咳嗽,萬分擔憂道:“這洞穴當真不會塌?”
楚項并未理他,而是一直盯着段白月。
八荒陣之所以難以攻破,并不是因爲銅人移動速度有多快,而是因爲整個陣法驟然看上去混亂至極,幾乎毫無規律可言,卻又有**口訣暗藏其中。被圍攻之人初始或許可以勉強應對,但時間一久,便如同中了迷藥,腿腳虛軟神思恍惚,極易露出破綻。
司空睿看了一陣,猛然閉上眼睛,心中無端便開始煩躁。
楚項嘴角微微一揚,道:“若是難受,不如出去等。”
司空睿深呼吸了幾口,重新睜開雙眼,道:“見笑了。”
“閣下初見此陣,能盯着看上一盞茶的時間,已經算是高手。”楚項道,“隻是比起你這位朋友,還是要略遜幾分。”
言談間,段白月手中匕首已然寒光一閃,竟是生生将那銅人的手腕斬斷。一枚紅色瑪瑙被震到半空,段白月飛身而起,将其穩穩收入掌心。
楚項大喜過望:“好功夫!”
段白月躍出八荒陣,道:“承讓。”
“能輕輕松松便破解這銅人陣,閣下可是古往今來第一人。”楚項道,“那中原武林有眼不識泰山,竟讓此等高手一直寂寂無聞,害我險些錯失一員大将。”
“過獎了。”段白月道,“前塵往事不想再提,隻求将來能有口飯吃。”
“此言未免太過自謙。”楚項搖頭,“閣下先在這離鏡國暫且歇息兩日,兩日之後也不必再去星洲島,随我一道去另外一個地方,共商大事。”
段白月聲音依舊無風無浪,隻道:“好。”
司空睿在心裏啧啧,從小到大這麽些年,可算是見他走了回狗屎運。
回到客棧後,司空睿拿着先前談好的價錢,前往小飛鸾付銀子,景流洄卻笑道:“白日裏那位雇主早已付了我三倍的價錢,閣下就不必再破費了。”
“這如何使得。”司空睿一邊客套,一邊趕緊将銀票揣回袖子裏,原本也不是很想給。
景流洄道:“隻盼着将來那位王兄若是發達了,千萬莫忘我這小飛鸾便是。”
“自然自然。”司空睿笑容滿面,心說算你命大,居然還當真有些用。那就先不抓了,等着反賊被一網打盡後,再将這小纨绔子弟帶回中原也不遲。
過了兩日,楚項果真親自帶人來接,司空睿情真意切,就差握住王大哥的手淚水漣漣,戀戀不舍。段瑤躲在暗處看,直牙疼。
黑色大船啓航離港,載着段白月與楚項等人,一道駛向北方。
當天夜裏,司空睿亦是乘坐商船離開,打算先去西南軍所在的島嶼,再做下一步計劃。段瑤則是繼續留在了離鏡國,守着不遠處的星洲島,以免再出異常。
海上航行的日子,人多了自然熱鬧,人少了卻難免乏味。楚淵坐在甲闆圍欄上,手中抱着一個椰子,看着遠處的海鷗與流雲。
南摩邪在後頭小聲道:“皇上也能這麽大喇喇地坐?”難道不該注重些皇家儀态,小話本裏都這麽寫。
四喜公公道:“陶大人不在,皇上想怎麽坐,便怎麽坐。”躺着也行。
聽到他二人對話,楚淵回頭:“說說看,皇上該怎麽坐?”
南摩邪趕忙道:“皇上不管怎麽坐,看着都極爲威嚴高大。”
楚淵與他對視片刻,卻先自己笑了出來。
還當真像是某人的師父,說話都是一個調調。
南摩邪心想,皇上看着心情像是還不錯。
而事實上,楚淵也的确極爲輕松。人在白象國,又有了天辰砂的線索,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發展。與其一直待在宮裏怨天尤人,倒不如先将麻煩一件一件解決掉,然後再一并算總賬,也不晚。
衆人此行的身份是大楚商幫,帶隊之人名叫唐蘇安,名字聽着詩情畫意,卻生了一張絡腮胡子臉,先是段白月的心腹,後頭就莫名其妙變成了楚淵的心腹,明裏身份是王城綢緞行老闆,經常會往來白象國做生意,因此對一切門路都摸得極清。
楚淵叫:“糖蒜。”
唐蘇安趕忙道:“少爺。”
楚淵道:“白象國的碼頭,日日都這麽多人?”
“分淡季旺季,這是入冬前的最後一個走貨期,人自然會多一些。”唐蘇安道,“不過就算人再多,進出往來也要嚴格登記,這一點可不馬虎,就算是塞了銀子,少爺怕也要等一陣子。”
楚淵道:“無妨。”正好能四處看看,這可比折子要鮮活許多。
南摩邪踮着腳四下看看,然後就偷偷往出溜。
八名侍衛齊齊擋在他面前。
楚淵揚揚嘴角:“前輩想先替我去找人?”
“沒有沒有。”南摩邪咳嗽兩聲,道:“風大,去買頂帽子戴。”
楚淵道:“來人!”
片刻之後,十幾頂帽子被送到南摩邪面前,各色花式都有,惹來旁邊一群大嬸豔羨,我們也想要。
南摩邪嘿嘿幹笑,心裏替徒弟點蠟。
不是爲師不幫你,是你這媳婦着實太兇。
還是自求多福罷。
待到衆人終于進城,已然到了黃昏時分。在館子裏叫了飯菜,楚淵拿着筷子吃了還沒兩口,就見樓梯口上來一個人。
四目相接,金姝有些訝異。
“這位姑娘。”南摩邪先一步道,“你認識我家少爺?”
金姝回神,笑了笑,道:“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諸位。”
唐蘇安拉開椅子,道:“姑娘請坐。”
金姝将懷裏抱着的女兒遞給丫鬟,示意她去另一邊等着。
楚淵問:“是你的孩子?”
金姝點頭:“剛滿五個月。”
楚淵笑道:“早知如此,我便該帶些禮物來。”
“剛出生就能見着少爺,已經是賢兒的福分。”金姝微微低頭。比起剛進宮那陣,性子已然沉穩内斂不少,有了幾分爲□□母的賢惠端莊。
楚淵道:“在這裏可還過得習慣?”
“嗯。”金姝道,“夫家的人待我都很好,連哥哥來過一回,都說我命好。”
楚淵打趣:“你哥哥可沒這麽跟我說,還在哭窮要銀子。”
金姝聞言也笑,氣氛輕松不少,又道:“少爺怎麽會來這白象城?”按理來說大楚天子南下,這白象國主該是求之不得才是,何必微服前來。
楚淵道:“此行不想大張旗鼓,隻是爲了找人。”
金姝看了眼南摩邪,道:“找段……嗎?”
楚淵點頭:“你見過?”
金姝道:“嗯,不過是數月前的事了,在城裏一家書畫鋪子裏,偶爾看到一個戴着銀色面具的人,應當不會認錯。”
楚淵問:“現在可還在?”
金姝搖頭:“應當早就走了。”
楚淵聞言皺眉。
金姝道:“少爺若是想找,我夫家恰好負責碼頭來往商戶的登記,隻要知道登記的是何人姓名,查查便能知去了何處。”
話雖如此,但傻子也不知道段白月不會用真名。就在南摩邪心思複雜,不知自己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爲徒弟多提一口氣時,楚淵卻已經起身,随金姝一道去了先前段白月下榻的客棧。
“大楚的商戶?”小二見着金姝,自然不該怠慢,趕忙抱出前幾個月的所有簿子,一本一本仔細翻閱,總算找出了一個熟悉的人名——司空睿。
“對對,就是這三位客人。”小二道,“我有印象,其中一位戴着面具,想忘了也難。”
虧得此行爲了不讓人起疑,司空睿一直便用的是真名——橫豎已經多年未見,外界從來就不知望夕礁與西南府還有關系,就當是正經帶着友人出來探商路,被查也不怕。有了這個名字,再加上金姝從中相助,隻用了兩天時間便查到了幾人離開時所乘坐的商船。
“多謝。”楚淵道。
“少爺客氣了。”金姝道,“就當是替我那哥哥還些人情,也替我還份姻緣。”畢竟若非當年前往王城,怕是也不可能覓得良人。
楚淵笑笑,轉身上了商船。
“這連日奔波,還沒好好歇上幾天,昨日風寒才剛好一些。”四喜公公心疼楚淵,低聲道,“南師父當初也不勸着些西南王,有什麽話不能說開,弄得現在一個往天涯跑,一個往海角追。”
南摩邪蹲在甲闆上,也是感慨萬千。情聖的牌匾一個怕是不夠,要做兩個——将來西南府挂一個,還要給王城送一個。
也不知将來兩人見面之時,一個搓衣闆夠不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