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能解焚星局?”段瑤聞言震驚。
老頭道:“隻是一個棋局而已,先前不會,看了這麽多年,總該看出些門道。”
段瑤猶豫着坐在他對面,道:“可我對下棋一竅不通。”
“無妨,慢慢教便是。”老頭道,“學會了此棋局,或許能讓你哥哥活久一些。”
段瑤頓時睜大眼睛。
老頭問:“隻需要回答我,學還是不學。”
“學!”段瑤很是爽快。
老頭點頭:“從今夜起,我每回隻教你三步棋。”
段瑤道:“好好好。”
“這一步,叫斬月摘星。”老頭拈起一枚棋子,“看似平平無奇,後卻能有并吞四海之勢。”
段瑤撐着腮幫子,看得極爲仔細。
“這一步,叫觀星落海。”老頭又走了一步,“小鬼,你還未曾叫過我一聲師父。”
還要拜師?段瑤很是爲難,倒不是不願叫,而是自己已經有了師父,不僅兇,心眼還忒小。不用想也能知道,若是被他曉得自己在外頭又拜了個師父,怕是行宮也會被拆。
老頭問:“你師父是何人?”
段瑤趕緊道:“南摩邪。”一聽這名字,便知不是個善茬,所以前輩不如就不拜師了吧。
“原來是他的徒弟。”老頭點點頭,“先前倒是聽說過此名号。”
“第三招叫什麽?”段瑤轉移話題,天真爛漫又活潑,笑容十分燦爛。
“第三招,叫星垂平野。”老頭順着他的話,又走了一步棋,“正北偏南三步半,除此處之外,周遭地界皆爲兇态。”
段瑤似懂非懂,點頭。
“這便是你今晚要學的三步棋。”老頭取回棋子,“到你了。”
段瑤猶豫着拿起兩黑一白三枚棋子,有樣學樣,啪啪依次落在了棋盤相應位置。
老頭卻搖頭。
段瑤問:“不對嗎?”
老頭握住他的指尖,往棋盤上點了一下。
真氣回環,似乎連棋子都在微微顫抖。
段瑤:“……”
“可曾學會?”老頭又問。
指尖依舊滾燙,段瑤總算是後知後覺發現了一件事。
所謂焚星局,根本就不是一局殘棋,而是一門功夫。
一門深不可測的功夫。
另一處小院中,南摩邪正坐在石桌旁,一邊吃大徒弟剩下來的紅雞蛋,一邊幫小徒弟喂蟲。
這行宮之内有處溫泉,雖說正值盛夏,泡進去卻也不嫌悶熱。段白月幫他按揉了一陣肩膀,問:“回去歇着?”
楚淵趴在池壁,像是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段白月在他面前揮揮手。
楚淵回神:“嗯?”
“在想什麽?”段白月問。
楚淵道:“在想偏院中那位前輩,到底是何身份。”
“江湖何其大,有人也有神鬼,若是對方不想說,我們又何必非要問。”段白月道,“之所以會選擇住在這行宮,八成是爲了能遠遠守着那位鳳姑婆婆,應當是他年輕時的心上人,卻不知爲何會錯過,隻餘下晚年空一人。”想來也是唏噓。
楚淵道:“南前輩也不知他是誰?“
段白月搖頭:“師父雖說曾到各門派拜師,大江南北踏了個遍,卻一直就對中原武林的你争我奪沒有多大興趣,後頭到了西南府,便更加散漫随性,連武林盟主的名字也是提了十幾回才記住。”
楚淵失笑:“倒真像是師父的性子。”
段白月嘴角一揚,看他:“方才說什麽?”
楚淵先是疑惑,想了想卻又整個人一僵。
“那師父可賺了。”在他說話之前,段白月搶先道,“有你這一句,下回就算是又鑽進墳堆,怕是也能半夜笑醒。”
楚淵拍了一掌過來。
段白月也不躲,順勢拉住他的手腕将人帶到懷中,水流溫熱,撩得人整個人都心裏發酥。
楚淵道:“敢。”
“就算我敢,你也受不住。”段白月在他耳邊濕語,“先前那般累,今晚該好好休息才是。”
楚淵側首躲過他,自己裹着外袍赤腳踩上岸。
這人,沒救。
回去的路上,天邊又隐隐傳來驚雷聲。不多時便降下了雨,薄薄一條被子下,兩人相擁而眠,不冷不熱,剛剛好。
城中出了女鬼,自然不會再有更夫。雨滴重重砸在地上,濺起一個一個小小的水窪。有誰家小孩哭鬧了幾聲,也趕忙被自家娘親捂住了嘴,生怕會招來不明不白的邪穢之物。
街角有白色長袍一閃而過,速度快到仿佛隻是一瞬,再想定睛細看看,卻已是杳無蹤迹。
第二日早上,賣豆汁的老王早早便撐開了攤子,卻遲遲不見對面賣油條煎餅的張阿拐,還當是生了病。于是在做完生意後,便收拾擔子順便拐道去探望,敲門沒人應,從窗戶縫裏看進去,卻是直勾勾一雙眼睛。
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滿臉是血。
“救命啊!”老王魂飛魄散,連滾帶爬逃出小院,沿街大聲喊,“死人了,又死人了啊!”
百姓瞬間作鳥獸散,方才還熱鬧繁華的街道上,眨眼便隻剩了寥寥三五人。
向冽恰好正帶着人在附近巡查,聽聞消息後急匆匆趕過來:“出了何事?”
“張阿拐,張阿拐死了,被女鬼挖了腦啊!”老王膝蓋發軟,險些要跪坐在地上。
這句話一說出來,連先前膽大留在街上的三五人也跑了個幹淨。
向冽讓人暫時帶他去休息,自己趕去城北究竟,張阿拐依舊是先前那個姿勢,早已斷氣多時,死狀與先前那兩人如出一轍。
……
段瑤後背貼着牆,小心翼翼往自己的卧房方向挪。
南摩邪翹腿坐在屋頂上,一邊剔牙一邊道:“昨晚去哪了?”
段瑤腳步頓住,笑臉無邪擡頭:“師父,早呀。”
南摩邪跳到院中,道:“來來來,看爲師替你準備了什麽。”
段瑤後背發麻,心說要不要這麽倒黴,才一夜就被發現。
哥哥最近荒|淫無度,也指望不上能幫忙,還是早些跑了爲好。
隻是還沒來得及轉身,南摩邪卻已經神秘萬分掏出來一個小瓷罐:“來看。”
段瑤猶豫着湊過去。
是一隻紅頭大蟲,光觸須就有一指長。
“呀!”段瑤驚喜。
“好好收着,你那哥哥都沒有。”南摩邪拍拍他的手,“爲師養了三年,才能養得這般溜光水滑,可不容易。”
“師父。”段瑤幾乎要熱淚盈眶。
南摩邪樂呵呵轉身,繼續去院子裏搗鼓蟲。
段瑤深情道:“師父!”
“怎麽了?”南摩邪停住腳步。
段瑤小跑幾步,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有件事要告訴師父,隻是聽了不準生氣。”
“說。”南摩邪一臉慈愛。
段瑤道:“昨晚我沒回來,是因爲一直待在那處小偏院中。”
“待在那裏做什麽?”南摩邪果然皺眉。
段瑤道:“前輩一直在教我,如何才能解焚星局。”
“還有這本事?”南摩邪意外。
段瑤使勁點頭。
南摩邪想了想,又不滿:“又這種事,爲何不叫上師父?”
段瑤道:“下回叫,下回叫。”
“能破解焚星局,又通曉潮崖之事,聽上去倒像是有三分本事。”南摩邪摸摸下巴,問,“學會了嗎?”
段瑤答:“隻學了三招。”
“三招?”南摩邪納悶。
段瑤老老實實道:“焚星局的破解之術,其實是一套内力心法。”
“你說什麽,那老頭教你練功夫?”南摩邪聞言鼻子差點氣歪。
段瑤道:“前輩說若能學會破解焚星局,将來說不定能解哥哥的金蠶線。”
“你聽他吹!”南摩邪抓過小徒弟的手腕,試了試脈相确定沒事,方才放下心來——但放心歸放心,該生的氣還是一定要生!于是随手在地上撿了一塊石頭,就要去打架讨公道!
從出生到現在,一直便是自己搶别人,還從被未别人打劫過,光天化日強搶别人家的徒弟,這誰能忍!
“師父,師父冷靜一點啊!”段瑤在後頭追。
南摩邪一腳踢開小院木門,雙手叉腰吹胡子瞪眼。
老頭隻是緩緩擡了下眼皮,便繼續低頭研究棋盤。雖說布局看上去與昨日不大相同,段瑤卻依舊一眼看出了隐藏其中的焚星局。
南摩邪架勢極足:“你究竟是誰!”
“無名無姓,不足南大俠挂齒。”老頭長歎,說話速度極慢。
段瑤覺得,這應當是自家師父此生頭回被人叫大俠,如此重要的時刻,很值得讓街頭秀才細細記錄下來。
“當真能破焚星局?”南摩邪蹲在他對面。
老頭道:“可以試上一試。”
這才可以試上一試,就開始坑别人家的徒弟?
南摩邪瞪大眼睛。
死老頭,忒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