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段白月問。
“去福明村,看看一個叫鳳姑的人在做什麽,過得好不好。”老人道,“回來之後,我便告訴你,爲何焚星會發光。”
段白月答應:“好。”
老人道:“這麽多年,來找我偷偷摸摸問事情的人也有一些,你卻是點頭最爽快的一個,甚至都不問鳳姑是誰,就不怕被騙?”
段白月笑笑:“我與前輩無冤無仇,想來那福明村裏也不會有機關陷阱在等。頂多白跑一趟,替前輩看看故人罷了。”
“那就去吧。”老人揮揮手,“記住,莫要打擾到她。”
段白月轉身離去,也未回客棧,而是策馬一路出了城。
兩人素昧平生,他顯然不會完全相信那老者。但對方能一眼便認出自己的佩劍是玄冥寒鐵,身份應當也不會簡單,說不定當真能解開焚星發光的秘密。
就憑這個,這筆交易便無論如何也要做。
福明村距離雲德城不算遠,火雲獅又是絕世良駒。天才朦朦發亮,段白月便已經到了村口。幾個年輕後生像是剛出山,手裏拎着幾隻野雞,正在有說有笑往這邊走。
“幾位小哥。”段白月道,“可否請問一下,這村裏可有一位叫鳳姑的人?”
“有有有,前頭那戶人家,煙囪裏正往外冒煙的就是。”其中一人笑着說,“你也是來買他家粽子糖的吧?”
段白月笑笑。
“可真是生意好,這麽早就有客上門。”那後生頗爲羨慕,又道,“也是,再晚一陣子,外頭的商鋪便要來收貨了,那時候再想買,就要多花銀子去城裏才行。鳳姑的粽子糖好吃,外頭的人都願意花雙倍的價錢買。”
原來是戶做粽子糖的人家。段白月道過謝後,便去了那戶人家敲門,院子裏的狗汪汪大叫,而後便被主人呵斥了一句,木門吱呀打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見着段白月,疑惑道:“這位公子,是要找我家的人嗎?”
段白月道:“路過此地,聽說有家人粽子糖做得不錯,我媳婦嘴饞喜歡吃,便來看看。不知婆婆可是鳳姑?”
“是我。”老婆婆笑道,“原先這糖啊,都被城裏的商鋪給收了,不準我賣給其他人。隻是公子若是想給媳婦吃,那取個兩三包也無妨,銀子便不用付了,也不是什麽值錢的吃食。”
“多謝婆婆。”段白月道,“趕了一夜路,可否進來讨杯水喝?”
老婆婆點頭,讓他到院中坐着,又招呼掌櫃的出來招呼。
“還是頭回有客這麽早上門。”從後院出來一個滿面紅光的老頭,打着赤膊頭發花白,笑聲很是爽朗,“我這糖漿才剛熬好,公子想買糖,怕是要等一個時辰了。”
“無妨的。”段白月也笑,“隻要莫打擾二位老人家,我等多久都成。”
“一道留下吃早飯吧。”老婆婆道,“兒子和媳婦都去了山裏,女兒女婿也在城中做活,要後天才能回來,昨天鄰居送了不少包子,這大熱天的,我們老倆口吃不完,該壞了。”
段白月站起來:“我幫婆婆收拾廚房。”
“可别,看着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盡管坐着喝茶便是。”老婆婆連連擺手,“我這廚房小,人多了轉不開身。”
段白月便又坐了回去。
包子很快便在鍋裏煎好,配了稀飯鹹菜,粗陋自然是粗陋的,卻也是别處吃不到的味道。飯桌上,老倆口一直笑呵呵與段白月聊天,等到粽子糖做好之後,又包了滿滿兩大包給他,死活不肯收銀子。老頭笑道:“我這老婆子,就喜歡公子這樣出了遠門,心裏還惦記着自家媳婦的後生,快些收着吧,我家的糖不愁賣,也不在乎這一包兩包。況且答應過城裏的商鋪不能賣給他人,公子若是硬要給錢,可就是破規矩了。”
“那在下便隻有厚着臉皮收下了。”段白月道,“多謝二位,還要着急趕路,就先走了。”
老婆婆點頭,與老伴一起将他送出門,便又回了院中繼續忙碌。段白月回頭看了一眼,轉身策馬而去。
這次再回到北行宮,又已是子夜時分。
老人依舊在自己與自己下棋,聽到他進門,也隻是擡了擡頭。
段白月道:“鳳姑現在過得很好。”
老人問:“有多好。”
段白月道:“夫妻恩愛,兒女雙全,家中做着小生意,銷路很好,不愁吃穿。”
老人笑道:“還在賣粽子糖啊。”
段白月将兩包糖放在棋盤上:“老婆婆人很好,送的。”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老人點點頭,又閉上眼睛,老僧入定一般。
段白月也未催他。
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老人方才睜開眼睛,道:“我都忘了,昨日答應過你,要說焚星之事。”
段白月道:“實不相瞞,在下有個朋友,能令焚星發光。”
“那可不是什麽好事。”老人搖頭。
段白月眉頭猛然一皺。
“那潮崖島,不是什麽好地界。”老人道,“或者說曾經是個好地界,後來自從見識了外頭的花花世界,便都毀了。”
段白月道:“在下願聞其詳。”
“相傳當初潮崖老祖帶着族人東渡,是爲了尋一處苦修之地,想想也知道,是看哪裏苦便住在哪裏,否則如何能叫苦修。”老人道,“在剛開始的時候,族人們倒也耐得住寂寞,修身養性念經誦佛。如此過了幾百年,島上卻逐漸有了變化,後生們開始往外頭跑,見識了内陸的繁華,又誤打誤撞救了個海上迷途的商人,與他一道去了處黃金島。”
段白月道:“當真有黃金島?”
“世人皆道潮崖便是黃金島,卻不知原來潮崖上的黃金,全部是從另一座島嶼搬來。”老人道,“那裏原本是海盜堆放贓物的地方,後來或許是遭了海難,那座島便成了空島。那商人機緣巧合得知這個消息後,帶着潮崖族幾個後生來回十幾趟,也未能将黃金島搬空,眼看着風浪期就要來臨,也不能再出海,便約定将來再一道回來取。臨走之時,衆人繪制了一張航海圖,那名商人拿了一半,潮崖族的人拿了另一半。”
段白也點頭:“原來如此。”
“潮崖族的人有了錢财,便開始大肆揮霍,逐漸來往商船都知道了,這座島嶼上遍地都是黃金,因此都願意前往兜售商品,阿谀奉承百般讨好。原本清修苦行的潮崖人,也變得貪慕虛榮好逸惡勞,再也不是當初潮崖老祖再世時的模樣。”老人喟然長歎,“貪念害人啊。”
“那後來呢?”段白月繼續問。
“後來,那商人因此成了大戶,卻也因此成了瘋子。”老人道,“原來當初與他一道誤打誤撞發現黃金島的,共有七人,由于不知道附近有沒有海盜,所以那回衆人并未動島上的财富,而是在避過風浪後,便趕緊悄悄駕船離開。隻是那明晃晃的金山銀山,誰看進眼裏都出不來,在返程的路上,那名商人将其餘同伴一一殺害,隻爲獨享這個秘密。”
段白月搖頭。
“隻是秘密守住了,錢财也在潮崖人的幫助下拿到了,心魔卻也種下了。”老人道,“那可是七條血淋淋的人命,商人瘋了之後,潮崖族人也慌了,想要找他拿回另外半張航海圖,那商人的宅子卻早已被付諸一炬,人也已經被官府斬首示衆。”
“所以現在唯一剩下的,便是潮崖族人手中的那半張航海圖?”段白月道,“那與焚星又有何關系?”
“潮崖人把那半張航海圖當寶貝,自然是要藏一個最穩妥的地方。”老人道,“焚星發光,便能喚醒海中的藍火魚,隻有跟随魚群,才能找到那處藏有航海圖的島嶼。”
段白月道:“隻有半張而已。”
“是啊,隻有半張而已。”老人歎道,“但偏偏就是這半張航海圖,卻能讓一座島的人都爲之喪失理智,幾十年前,尚且有一群老人堅持維護正義,後頭老人們沒了,隻剩下年輕一輩,島上便愈發烏煙瘴氣,整日裏勾心鬥角,都覺得自己若是能找到那半張航海圖,便能找到黃金山。”
“找到哪半張,商人的那半張?”段白月問。
老人搖頭:“潮崖島上的那半張。”
段白月不解。
老人道:“潮崖族的老人們爲了能讓後輩和睦相處,最終決定毀了那半張藏寶圖,也好斷了念想。誰知這個決定被後生們知道,連夜舉着火把包圍了老人們的住所,要他們交出月鳴蠱。”
段白月道:“不是交出焚星?”
“焚星那樣的珠子,在島上還有幾十顆,九玄機中的那一顆,也就不知情的中原江湖人将它當成寶貝。”老人道,“焚星不重要,能讓焚星發光的月鳴蠱,才是所有潮崖人都想要的東西。隻是在僵持一夜後,老人們吞下蠱蟲,紛紛拔刀自盡,焚星也就成了一堆黯淡無光的廢物。”
段白月不由自主便攥緊手心:“所以能讓焚星發光的人,身上都被種了月鳴蠱?”
“所以我在開頭便說了,不是什麽好事,就找到那半張藏寶圖又如何?”老人道,“還是快些去替你那朋友治病吧。”
“月鳴蠱是何物,可有危險?”段白月眉頭緊皺。
老人笑道:“你這身上少說也帶了七八種蠱毒,也是個懂行的,還怕解不了月鳴?将蠱蟲取出來後,便将其燒了吧,永絕後患,否則貪念害人呐。”
“前輩究竟是何人?”段白月問。
老人揮揮手:“去吧,徹底毀了潮崖,那裏原本就是座孤島,将來也不必再有人。毀了那裏,我便告訴你我是誰。”
“多謝前輩。”段白月道,“帶我解了月鳴蠱,再來找前輩詳談。”
老人點頭,又重新閉上了眼睛,不多時便垂着腦袋,沉沉睡了過去。
天色微亮,行宮裏頭也越來越熱鬧。城外的官道上,四喜公公笑道:“到了到了,皇上,前頭都能瞧見城門了。”
楚淵掀開馬車簾,朝外看了一眼,就見地方官員已經在跪迎,人頭烏泱泱的。
雖然明知道段白月不可能在外頭,卻依舊有些……失望。
四喜公公看在眼裏,笑得愈發樂呵。
“老陶啊。”劉大炯下了轎子,道,“這雲德城的地方官可是你的門生,算是你的地盤,頭頓飯得你請。”
陶仁德牙根疼:“你究竟何時才能告老還鄉?”
“還早還早。”劉大炯挺着腰,“至少要等到太傅大人先種兩年地,我才走!”
陶仁德推他一把,也懶得再計較。此番來行宮,雖然也不至于完全無事可做,但總比在王城裏頭要清閑不少,棋盤茶葉畫眉都帶着,可得好好休息幾天。
地方官員三叩九拜後,還在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楚淵面色清冷威嚴,心裏卻想起段白月常說的一句話。
當真很想給此人嘴裏喂一隻蟲。
等終于接待完衆人,回到寝宮之時,已經差不多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推開門後,段白月果然坐在桌邊。
四喜公公識趣退出去。
“怎麽了?”楚淵問,“看着不高興,誰惹你了?”
“我可不是不高興,是擔心。”段白月站起來,将他拉入自己懷中,“别動。”
“嗯?”楚淵不解。
“别動。”段白月又重複了一次,手沿着他的後脖頸慢慢往下找。
“喂!”楚淵掙開他,瞪一眼,做什麽!
“我似乎知道了焚星爲何會發光。”段白月道。
楚淵一愣:“嗯?”
“讓我看看你的背,不用怕,沒什麽事。”段白月握住他的手,“看過之後,我便告訴你原因。”
楚淵:“……”
段白月扶着他坐到桌邊。
楚淵将信将疑,卻也沒再問什麽,自己解開衣帶,将上衣褪去給他看。
四喜公公還在想,皇上路上就再說餓,該不該送些吃食進去,結果在縫裏偷眼一瞧,慌得趕緊背對着門站好,又将前來送茶的下人也打發了出去,叫來禦林軍守在外頭,誰都不要進來。
段白月拇指一寸寸按過那白皙的脊背,楚淵皺眉,剛想問他究竟在做什麽,卻猛然傳來一陣疼。
“嘶。”
段白月停下手,又在那裏輕輕按了按,果真便有個小小的硬塊,若是不仔細,誰都不會察覺。
“你拿針紮我啊?”楚淵問。
段白月将衣服替他穿好,道:“我說了你别怕,不是什麽大事,瑤兒與師父來之後,這蠱自然能解。”
楚淵眉眼疑慮。
“焚星遇見月鳴蠱,便能發光。”段白月道,“應當是那夥潮崖人在十幾年前進宮時,給你下了蠱。”
“我?”楚淵皺眉,又不自覺伸手摸了摸方才疼的地方。
“說不上原因,不過沒什麽事。”段白月拉着他的手,将先前發生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給他。
楚淵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人就在行宮的偏院裏,不過我答應過前輩,無事不會去打擾他。”段白月道,“你可知他是誰?”
楚淵搖頭:“從小到大,這行宮幾乎年年都來,卻從未聽說過住着世外高人。隻是我雖不知那老者是誰,卻知道故事裏的商人是誰。”
段白月意外:“嗯?”
“是沈家的先祖,就是現在的日月山莊。”楚淵道,“那名商人名叫沈柳,當時的武林盟主與他有些交情,不忍見他被官府滿門抄斬,便救下了其子嗣沈落。二十餘年後天下大亂,沈落輔佐楚氏先祖打下了這江山,沈家也因此重新發展壯大。”
段白月道:“原來如此。”
“這在江湖中也不算秘密,隻是日月山莊如今是第一大門派,所以無人敢說閑話罷了。”楚淵道,“當年沈柳在瘋了之後,隻說海外有座被海盜遺棄的黃金島,卻沒說潮崖之事,自然也就無人會将其聯系起來。”
“先不要将此事說出去。”段白月道,“将你體内的月鳴蠱取出來,才是頭等大事。”
“若是一直不取出來,會如何?”楚淵問。
段白月想了想:“會變呆。”
楚淵:“……”
“逗你的,應當不會有什麽大事。”段白月笑笑,“隻是蠱蟲無論是哪種,都是以血爲食,又不是什麽好東西,幹嘛要一直養?”
“你也知道。”楚淵撥了一下他的鼻子,“那金蠶線呢?”
“金蠶線要乖一些,一年隻醒一回。”段白月答,“所以無妨。”
楚淵哭笑不得。
“師父與瑤兒估摸明日就會到。”段白月道,“明晚便幫你将月鳴蠱拿出來。”
“嗯。”楚淵點頭,又疑惑,“爲何南前輩與瑤兒會與你分開?”
段白月道:“因爲我并沒有讓他們跟。”
但是再不讓跟,也架不住非要跟。
段瑤背着小包袱,高高興興跟在師父後頭走。
南摩邪在路邊買了幾個包子,一邊吃一邊分給小徒弟,道:“注意着些,可莫要讓你那哥哥發現我們。”
“那是自然。”段瑤道,“明日就要到雲德城了,我們現在就易容!”
“好!”南摩邪贊許。
兩人盤腿坐在樹下陰涼處,還沒等打開包袱,便有人從遠處騎馬而來。
段瑤趕緊捂住臉。
南摩邪舌頭吐得老長,面目猙獰變形。
如此五官全非,應當沒人能認得出來。
來人翻身下馬,道:“南師父,小王爺。”
……
“咳咳。”南摩邪恢複正常表情,在小徒弟腦袋上拍了一把。
段瑤問:“要嚎啕大哭嗎?”
來人趕緊制止,道:“王爺并未生氣,反而讓屬下快馬加鞭,請南師父與小王爺速速進城。”
南摩邪瞬間來了精神:“當真?”
來人道:“王爺似乎很着急。”
南摩邪狠狠拍了下大腿,着急便說明有事情,有事情是好事啊,最近恰巧閑得慌。
日頭一點一點落下山,北行宮内,段白月正在陪着楚淵吃飯。萬歲爺禦駕親臨,地方官自然要設宴款待,不過四喜公公知道皇上在此等場合向來不會吃什麽東西,于是便特意叮囑廚房做了些平時愛吃的小菜,在宴席後送到了房中,又加了不少葷腥,爲了更合西南王的胃口。
楚淵咬了一口肥厚的紅燒肉,伴着油吃米飯。
段白月道:“魚要不要?”
楚淵點頭。
段白月喂他一筷子,笑道:“胃口怎麽這麽好?”
楚淵道:“不是胃口好,若我不吃,你又要絮絮叨叨半天。”
段白月哭笑不得:“絮絮叨叨?”
“沒胃口是因爲天氣熱,當真不是因爲那什麽月鳴蠱。”楚淵道,“就算是有,都十幾年了,也沒覺察出有什麽。”
“你能如此想就最好。”段白月又給他夾了一塊排骨,“但飯還是要好好吃,這個不膩,試試看。”
楚淵實在很是好奇:“西南府平日裏吃菜嗎?”看上回瑤兒也是,隻吃肉,一點青菜都不夾。
段白月道:“若是有你在,我找十八個廚子,天天變着花樣做青菜。”
楚淵用筷子尾敲敲他:“貧!”
“若是不信,那你先将這句話記住。”段白月道,“待到将來再看,我能不能做到便是。”
楚淵慢悠悠咬了口排骨:“也好。”
這一路舟車勞頓,好不容易到了行宮,總算可以休息一個月。晚些時候躺在大床上,楚淵動都不想再動一下。
段白月将人抱在懷中,手時不時便要在背上按按,楚淵剛開始還不管他,後頭便開始躲:“住手!”
段白月道:“忍不住。”
“癢癢,又疼。“楚淵道,“先前不知道還好些,現在一碰就難受。”
“明日師父與瑤兒就會來。”段白月道,“今晚先這麽睡。”
“南前輩又要戴面具嗎?”楚淵問。
段白月頓了頓,道:“不戴也成,但我先說一件事,你不許生氣。”
楚淵皺眉:“那可不一定。”
段白月:“……”
“說,有什麽事瞞着我?”楚淵揪住他的衣領。
段白月實在頭疼,卻又不能一直瞞着,于是隻好道:“先前你在瓊花谷中遇到的那個白來财,便是家師。”
楚淵果然一楞。
段白月将事情大緻說了一遍給他。
楚淵在黑暗中幽幽看着他,道:“早有預謀。”
“我可當真是無辜。”段白月道,“師父這回從墳裏跑出來,連西南府都沒回,徑直便去找葉谷主,就連我第一回碰到他,也是在瓊花谷那次。”
楚淵在被子裏踢了他一下。
“我對你的這點心思,瞞得過其他人,可瞞不住師父。”段白月握住他的手,湊在嘴邊親了親,“他比我還着急,日日都想着要辦喜事,隔三岔五就要煮紅雞蛋。”
楚淵失笑。
“師父那人的性子,你相處久了便會知道,沒人能看清他心中所想。”段白月道,“不過對我和瑤兒是真好,豁出命的好。”
楚淵道:“我不會生前輩的氣。”
段白月道:“那就好。”
楚淵道:“生你的氣。”
段白月大感不公:“爲何?”
楚淵道:“不爲何。”
段白月:“……”
楚淵轉身背對他。
段白月貼過去,将人圈入自己懷中,用下巴蹭了蹭。
楚淵揚揚嘴角,懶洋洋道:“困。”
“睡吧。”段白月道,“明早醒了,便不許再生氣了。”
“那可說不定。”楚淵閉上眼睛。
段白月笑笑,低頭在他發間落下一個親吻。
楚淵整個人都蜷在他懷裏,一刻都不想分開。
先前橫眉冷對,是怕越陷越深,也是因爲他忽近忽遠玩世不恭的态度。隻是這一段時日朝夕相處,卻越來越能看懂他的心,有些事情早已瞞不住,那便也不想再瞞。
就算依舊不敢奢望将來,能有此時片刻安穩也好,至于以後,也隻有走一步看一步。
十指相扣,一夜也未曾分開。
第二天白日裏,依舊是絡繹不絕的地方官員,要報這個報那個。段白月獨自一人在寝宮,閑來無事一直睡大覺,直到楚淵回來方才起床。
“懶。”楚淵道。
“有皇上養着我,自然要懶。”段白月道,“衣來張口飯來伸手。”
楚淵道:“今日又有地方官參了你一本。”
段白月抽抽嘴角:“來這裏都躲不過,誰?說出來去揍他。”
楚淵道:“陶禮,是太傅大人的同鄉。”
“你看,來來回回還是他。”段白月道,“那老頭也一把年紀了,到底何時才能告老回鄉。”
楚淵笑笑:“父皇臨終之前,将朕與這江山托付給了他,陶家三代忠良,若不能看到這江山盛世清明,皇家子嗣衆多,太傅怕是不會走。”
盛世清明倒好說,子嗣衆多……段白月問:“你生還是我生?”
楚淵一巴掌拍去:“閉嘴!”
西南王撐着腮幫子,很是委屈。
生不出來啊。
“南前輩與瑤兒什麽時候來?”楚淵問。
“也差不多了。”段白月道,“放心吧,這行宮内的侍衛,對他們來說形同虛設。”
楚淵笑着瞄他一眼:“放心?”
“以後我給你調派些西南府的殺手。”段白月很識趣,道,“有事保護你,沒事就去裝鬼吓唬陶仁德。”
楚淵捂住耳朵:“三天内不許提太傅大人。”否則一大把年紀,真要被念出病了可如何是好。
段白月心想,嗯,三天不提,第四天繼續提。
“皇上。”四喜公公在院外頭輕聲道,“您等的人來了。”
楚淵道:“請進來。”
四喜公公打開門,笑呵呵道:“二位請。”
南摩邪依舊戴着個青面獠牙的面具。
段瑤笑容燦爛,嫂子好!
“瑤兒。”楚淵伸手見他叫到自己身邊,又道,“南前輩,将面具摘了吧,大熱天的。”
“不用。”南摩邪聲音尖銳。
段瑤牙疼了一下。
段白月覺得甚是丢人,上前一把揭掉他的面具。
南摩邪驚呼一聲,趕緊用雙手捂住臉,隻在指頭縫裏露出半隻眼睛。
段白月道:“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南摩邪松了口氣,嘿嘿笑道:“皇上。”
楚淵替他倒了杯茶:“在雲水城有救命之恩,該我謝前輩才是。”
“小事一樁,不足挂齒。”南摩邪趕緊擺手,“皇上福大命大,福星高照,洪福齊天,我也隻是恰好路過罷了。”說完又看徒弟,見着沒,就要此番順着毛哄,才能早些成親。
段白月:“……”
“這麽着急找我和師父來,有什麽事嗎?”段瑤問。
段白月道:“紫蟾蜍帶了嗎?”
“帶了。”段瑤從包袱裏取出一個小竹簍子,打開後,蹦跶,呱!
楚淵後背起了一層汗毛。
段白月拍拍他的手,道:“别怕,不會拿來炖湯讓你吃。”
段瑤:“……”
炖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