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焚星離了屠不戒身邊,光暈也就逐漸散去,不多時便恢複了原本的暗沉。
段白月将它握在手心,獨自躺在床上出神,盯着床頂睡意全無。到了後半夜,索性徑直出了客棧,打算去外頭散散心,卻不知不覺便到了宮門口。
依舊熟門熟路,依舊并無多少禦林軍看守。
聽到腳步聲,楚淵睜開眼睛,卻沒有回身。
“知道是我?”段白月坐在床邊。
楚淵看着他:“怎麽了?”
“沒出事,隻是睡不着。”段白月道。
楚淵笑:“所以便來打擾别人睡覺?”
段白月道:“我帶了酒來。”
楚淵從床上坐起來:“什麽酒?”
“雲光。”段白月道,“有些烈。”
“也是自己釀的?”楚淵伸出手。
段白月擰開小酒囊,遞過去。
楚淵嘗了一小口,皺眉:“這種酒,喝多會傷身。”
“所以隻帶了這些。”段白月道,“若是輾轉難眠,便可以此解憂。”
楚淵搖頭:“不準喝,以後也不準喝。”
“也罷。”段白月倒是沒強求,他原先也不是爲了喝酒。
“說吧,肯定有事。”楚淵将酒囊放在一邊,“怎麽了?”
“今晚,焚星又發光了。”段白月猶豫道。
楚淵不解:“爲何?”
“……”段白月實在不願意提及屠不戒。
楚淵皺眉:“不好?”
“也不是不好,隻是不舒坦。”段白月頭疼,将事情大緻說了一遍。
楚淵:“……”
段白月道:“我會查清楚緣由。”
“會不會是因爲,我與你那親戚都曾接觸過來自潮崖的人?”楚淵問。
段白月立刻否認:“他不是我的親戚。”
楚淵錘一拳在他胸口:“後半句!”
段白月點頭:“有可能。”如此一想,心裏卻暢快了許多。
“如此一來,當日賽潘安說能讓焚星發光的人,都已經死在了潮崖,便也能說得過去了。”楚淵道,“對了,臨睡前差人去查過,蒼南州的知府是餘舒,從縣令一步一步升上來,政績雖說不算突出,卻也無大過,但看記錄看不出什麽。”
“餘舒。”段白月道,“好,我會去查。”
楚淵靠回床上:“這陣徹底清醒了,還要聊些什麽?”
段白月道:“不生氣?”
“又不是小娃娃。”楚淵好笑。
“這樣啊。”段白月靠在他身側,“那做些大人的事?”
楚淵趴在床上懶洋洋道:“四——”
段白月道:“喜。”
楚淵把頭悶在被子裏笑。
段白月拍拍他,也跟着笑,心裏卻沒來由一歎。
“四喜去歇着了,下回換别人在門口守着。”楚淵臉頰有些紅,“專門負責罰你去冷宮。”
“才不去冷宮,我就在此處陪着你。”段白月看着他,“若是回了西南,又不知要何時才能見面。”
楚淵表情僵了僵。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段白月躺在他身邊,“睡吧,我陪着你。”
楚淵低聲問:”何時回西南?“
段白月道:“至少要将潮崖與焚星的關系弄清楚,還有玉棺山與蘭一展,賽潘安既然擺出焚星局想引他現身,便說明此人與焚星亦有牽連。”
“要多久?”楚淵又問。
“這可說不好。”段白月握住他的手湊在嘴邊,“快了三五月,慢了三五年,再慢三五十年,倒時候西南王也不做了,帶着你去騎馬看花,将這幾十年的逍遙快活都補回來。”
楚淵眼眶兀然一熱,掩飾笑道:“再過三五十年,便是老頭子了。”
“那又怎麽樣?”段白月道,“你也老了,我們互不嫌棄。”
楚淵一把拍開他,想要轉身卻被拉住,繼而重重揉入懷中。
……
殿内很安靜,兩人誰也未曾說話。
感受到自己胸前有些濕意,段白月将他抱得更緊。
屋外下起雷雨,燭火被風吹熄,黑暗中,似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段白月知道,自己想要的不僅是這些,卻也知道若是做得更多,将來會更加不舍離去。
畢竟如此身份的兩個人,即便心意相通相互扶持,想說長相厮守,也着實有些奢侈。
不知道過了多久,懷中人的呼吸總算變得綿長起來。
段白月替他蓋好被子,而後便重新将人抱進懷裏。
雙唇淺淺擦過。
一個假裝無意。
一個假裝未醒。
三日之後,段白月帶着段要一起動身,前往蒼南州。
而南摩邪也帶着屠不戒,一道去玉棺山究竟。
蒼南州最出名的便是牡丹芍藥滿城豔,段瑤一進城便很高興,盤算着晚上打算去哪逛。
段白月在酒樓叫了一大桌菜,又要了一籠豆沙餡兒的包子,特意花了雙倍銀子,讓做成蟾蜍的形狀。
廚子站在案闆前,回憶着田間的青蛙盡量捏,順便感慨如今的客人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上回那追影宮主要捏兔子也就罷了,居然還有人要捏蟾蜍。
也是愛好奇特。
“乖,你看,你最喜歡的形狀。”段白月将熱乎乎的包子遞給他。
段瑤警惕道:“又要偷什麽?”
段白月道:“人。”
段瑤怒道:“你讓我去偷人?”
聲音有些大,引得周圍桌都看過來,紛紛啧啧世風日下,偷漢子這種事也要拿出來說。
……
“你看你!”段瑤怒,在桌下怒踢。
“說真的。”段白月道,“飛鸾樓的景流天,你可認識?”
“我怎麽會認識。”段瑤啃了一口包子。
西南王略略有些苦惱。
因爲他也不認識。
至于先前爲何要說認識……那要看問的人是誰。心愛之人出口相求,莫說是景流天,就算是閻羅王,也是定然要認識的。
“你想認識那飛鸾樓主,也不用把人偷出來吧?”段瑤道,“遞個拜帖表明身份,還怕被閉門謝客不成。”
“飛鸾樓每個三個月方才開一回門,接十單生意,上次開門是一個月前。”段白月道,“這麽多年,還沒誰壞過規矩。”
“這麽神叨叨。”段瑤皺眉,然後又埋怨,“你既然不認識人家,爲何不先找人牽個線後再來。”如此大熱天風塵仆仆,若是白跑一趟豈不吃虧。
段白月道:“閉嘴。”
段瑤:“……”
段白月道:“今晚去趟飛鸾樓,先看看人在不在。”
段瑤趁機打擊:“估摸着不在。”
段白月一巴掌就拍了過來。
橫豎金嬸嬸也不在,沒人罵。
……
吃完一大桌子菜後,段瑤心滿意足趴在窗口向下看,卻疑惑道:“這些人要去幹嘛?”
段白月掃了一眼,就見百姓正在往一個方向跑,于是随口道:“最近有牡丹會。”
“賞花不比賞燈,誰會挑大晚上。”段瑤道,“況且看大家夥的神情,也不像是有好事。”
段白月微微皺眉。
事實證明,也的确不是好事。
因爲蒼南州的知府餘舒,在一個時辰前被人發現,離奇斃命在了府衙書房。
段瑤道:“看來有人搶我們一步。”
“走。”段白月拿起佩劍,“先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府衙早就被官兵包圍起來,周圍百姓圍了一圈,都在打聽事情的由來。段白月與段瑤從後院跳入府中,裏頭人不少,出了餘舒的家眷子女,還有便是官兵與仵作,鬧哄哄的,看不出有何線索。
“晚上再來吧。”段瑤道。
段白月點點頭,與他一道出了府衙,走過三條街道,段瑤皺眉:“有人跟着?”
“這陣才發覺?”段白月笑笑,“在府衙裏就被盯上了,不過也無妨。”
段瑤猛然回身。
一個白衣男子手拿折扇,也不躲不藏,隻是冷冷看着兩個人。
“白袍玉扇,想來便是飛鸾樓主了。”段白月道,“失禮。”
“閣下是誰?”景流天問。
段白月道:“西南府的人。”
“西南府,段王爺?”景流天皺眉,看眼前這人氣度倒是像,但手中那把寶劍太過平平無奇,和傳聞中的裂雲刀實在相差甚遠。
段白月道:“實不相瞞,本王此行便是爲了拜訪景樓主,卻沒想到會在此遇到。”
景流天問:“餘舒的死,可與王爺有關?”
段白月搖頭。
景流天提醒:“若當真無關,那在下倒是願意請王爺前往飛鸾樓喝杯酒。但若是有關,餘舒是我的客人,客人無故被殺,我定然會查清真相。”
段白月道:“本王比景樓主更不願意見到這件事,因爲還有事未查明。”
景流天問:“何事?”
段白月答:“那夥黑袍人。”
景流天搖頭:“貪念太重,隻怕會誤入歧途。”
段白月笑道:“景樓主看起來知道不少事情,本王這回像是找對人了。”
景流天道:“王爺誤會了,在下隻是願請王爺喝杯酒,若是想做買賣,還請兩個月後再來。”
“先前景樓主也說了,要查明餘舒遇害一事。”段白月挑眉,“恰好我此行也有一半是爲了餘舒而來,爲何不能合作?”
“餘舒爲何會招惹到西南王?”景流天問。
段白月坦白道:“倒是沒招惹我,但是招惹了我所愛之人。”
段瑤在心裏想,哦,沈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