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微微掙紮,聲音帶着幾分怯懦,顫着聲音道:“九爺……”
九爺?
他不喜歡這個稱呼。
沈千城微微皺眉,終于找到了焦聚,然後馬上放手,一張臉也冷了下來,聲音更是冷得像是要凍死人一樣。
“滾出去。”
女傭也是被這樣的沈千城吓的夠嗆,連忙就逃了出去。
到樓梯口的時候剛好就撞到了上樓來的管家,看見她這慌張的神色,不由得輕斥道:“不是讓你看着九爺嗎?跑出來做什麽?”
“管,管家,九爺醒了,他,他把我當成太太了,正生氣呢。”
管家神色一凜,說道:“去把粥端上來。”
“是。”
管家心下裏已經猜出是怎麽回事,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
“九爺,您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沈千城半坐在床上,臉色陰沉得吓人,待管家進來後便瞪了過去。
“你去安排,給朵朵和寒寒換幼兒園。”
管家愣了一下,還是恭謹道:“是。”
“她既然這麽狠心,連孩子都不要了,那麽我就讓她永遠都見不到孩子。”
管家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是看到沈千城的臉色之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沈千城正值心情煩躁,看到他這個樣子正是煩的不行,輕斥道:“有話就直說。”
管家瞄了他一眼,說道:“九爺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
沈千城的眉頭擰着,沉聲問道 :“什麽意思?”
“小小姐和小少爺是太太的命根子,如果您真的這麽做了,怕是太太對您就更……”
管家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如果沈千城這樣做,那麽他們之間的關系隻會越深越烈,再也沒有恢複的可能。
管家跟随沈千城多年,年歲也比較大了,他的話沈千城多少還是能聽進去一些的。
可是現如今情況不再一樣了,沈千城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除了往下跳,再也沒有退路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江時語會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就算明知道他就要死了,也不願意再看他一眼。
由此也可以看得出,她是有多恨他。
現在對沈千城來說,什麽都不重要了,就連他自己的生命也不重要了,她已經不會再回來了,既然恨,那就讓她恨的徹底一些吧。
“按照我說的去做。”
既然他已經決定了,管家也再沒有勸說的必要,“好,宋醫生留下來了,我現在讓他過來吧,另外也熬了一些粥,您多少喝一些。”
沈千城揮了揮手,讓他退下,現在他誰都不想見。
煮好的蔬菜粥被端了上來,沈千城動都沒有動一下,宋醫生來了之後也被請了出去,該紮的針沒有紮,該吃的藥沒有吃。
倒像是一心求死的樣子。
隻是縱然他身體素質再好,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道理也還是通用的,更何況他一點也不配合治療,病情不但沒有好轉的迹象,反而又加重了幾分。
在雲山,沒有人敢對九爺用強的,就算是管家和宋醫生也不行。
正如宋醫生所說,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需系鈴人,别人是一點忙都幫不上的。
開學了,江時語這邊也真正的忙碌了起來,還好開學第一天也隻是去報個道再有一些閑雜的事情而已,對于她這種進修的人來說簡直是輕松得可以。
然而,今天不是隻是她開學的日子,也是孩子們開學的日子,她提前從學校出來就去了幼兒園。
可是沈千城棋高一着,孩子們轉了學,她自然也是撲了個空。
這個空撲的讓江時語有些意外,更讓她心慌。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沈千城耍的手段,他這麽做完就是不想讓她見到孩子們。
江時語也知道,如果沈千城想這麽做,那麽,以她微薄的力量絕對找不到孩子們的。
這對她來說就是生命之中最不可能承受的事情。
再沒有什麽猶豫,直接撥通了沈千城的電話。
然而卻一直都沒有人接,再反複的打過去,依然如此。
雖然她說過不相再見他,可是遇到這樣的情況,曾經說過話的也隻能不作數了。
打車直接就去了雲山,隻隔了一個夜晚,她居然又來到了這裏,江時語自己想着都覺得諷刺無比。
到了雲山,依然是暢通無阻。
這一次是讓車子直接開到了主樓前,付了車錢之後便進了大廳。
冷清。
這是給江時語的第一感覺。
從前在這裏的時候還不覺得,可是這一次卻有一種死一般的寂靜,冷清得讓她不禁泛起了寒意。
管家從樓上下來,臉上再沒有之前的和藹,仿佛又回到五年前她剛剛住進這裏的時候,高冷得讓人怯步。
“太太,您回來了?”
他這樣的态度讓江時語一時間竟無措起來,“那個,我去了幼兒園,說是孩子們已經不在那裏讀書了,所以我過來問問,把孩子們送去哪裏了。”
管家面無表情地說道:“不好意思,九爺吩咐,小小姐和小少爺的消息不可以告訴任何人。”
江時語很想問,那‘任何人’裏也包括她嗎?
可是又想想,這個問題問的也實在是無趣,他之所以這麽做也都是爲了不讓她看。
“沈千城呢?在家還是在公司?我想見他。”
“九爺病情又加重了,一直處在昏睡的狀态,太太還是不要打擾了吧。”
江時語抿了抿嘴角,問道:“沒有看醫生嗎?”
“自從您昨天離開之後,九爺就拒絕任何人進他的房間,就連宋醫生也不行,所以現在實在是不太方便。”管家說完之後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繼續說道:“太太如果打算重新留下來自然是好的,如果不,那我派車送您回去。”
江時語退後了一步,又擡頭看了看樓梯,好半晌才問道:“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嗎?”
管家也猶豫了一下,然後也退了一步,比了一個‘請’的手勢,讓她上樓。
發誓再也不來這裏的,可最終還是來了。
爲了孩子來了這裏,可卻是爲了他才決定上樓來看看。
短短幾天的時間,這裏一切如舊,但又有些陌生。
走到門前站定,突然就怯懦了,失去了推開門的勇氣。
她想轉身逃走,可是爲了孩子,她又不能這樣做。
終于,還是鼓足了勇氣推開門。
陽光很好,卻依如大廳一樣的冰冷,屋裏除了他略顯沉重的呼吸聲,再聽不到别的聲音。
他躺在那張寬大的床上,绛茶色的被子将他的臉色趁得更加的蒼白。
江時語從來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變成這個樣子,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裏,像個死人一樣。
胸口悶得發疼,雖然恨他,但這樣的沈千城卻讓她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轉身要走,卻聽到低弱卻清晰的呓語。
“小語……小語……”
江時語的腳步蓦然止住,又慢慢的轉頭,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床前。
低頭看着他的臉,不過是一個晚上的時間,一個人怎麽可能變化這麽大?
明明昨天還有那麽大的力氣,可是現在起躺在這裏,臉上像是瘦了許多似的,好像連睜開眼睛都覺得費力。
江時語想叫他,但又覺得嗓子幹得發不出聲音,掙紮了許久之後才總算是發出了一點聲音。
“沈千城……”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江時語動了動嘴唇,然後又叫了一聲,“沈千城……”
“小語……”
似乎是有心靈感應的,或許就如同宋醫生說的,心病還需心藥醫,她來了,即便他是在沉睡,也依然感覺得到。
眼皮微微動了動,然後變變的睜開,最後落定在床前的人的身上,許久許久。
“小語,真的是你?”
江時語看着他臉上漸漸露出的笑容,兩隻手的手指緊緊的勾在一起,問道:“爲什麽不讓宋醫生幫你?”
她來了,沈千城的眼睛也終于亮了起來,“能幫我的隻有你。”
江時語微微撇過頭去,說道:“我幫不了你,我今天過來隻要是想問你,孩子們轉到哪個學校了?”
沈千城強撐着坐了起來,靠在床頭看着她,雖然病了,那氣勢依然懾人。
“你想見孩子?”
“是。”
沈千城冷笑着說道:“你不是說我們兩個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嗎?你可以對我心狠,我爲什麽不能對你心狠?”
江時語氣憤地瞪他,“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想用孩子來報複我,是不是?”
“是。”
沈千城大方的承認,歪着頭說道:“我就是故意的。”
“你怎麽可以這樣?你知不知道這對孩子們傷害有多大?你到底能不能做一個合格的爸爸?”江時語忍不住的大吼。
對于她無端的指責,沈千城卻絲毫不在意,“你在意過對他們的傷害嗎?如果你在意,就不會這樣狠心的離開,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和孩子。”
“你明明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太過複雜,卻還要拿孩子來做籌碼,沈千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有多過分?”
沈千城死死的盯着她,明明臉上帶着虛弱的笑容,眼裏的光芒卻冰冷入骨。
“過分?跟你比,我還差得遠呢。我原以爲你是來看我的,沒想到你是爲了打聽孩子的事情,還真是讓我失望啊。”
江時語蹙了蹙眉頭,說道:“你這麽做,不就是爲了把我騙過來嗎?我現在隻問你,你到底讓不讓我見孩子?”
“我從來沒有說過不讓你見孩子的話,隻要你重新回到這裏來,我們重新開始,你仍舊是孩子的媽媽,天天都可以見到他們,甚至我們以後還會有第三個第四個孩子……”
沈千城的話還沒有說完,江時語就已經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的話,“沈千城,你不要做夢了,我是不會再回到你身邊的。”
沈千城的臉上挂着的虛僞的笑容也因爲她的一句狠話而蓦然收斂了起來,說出來的慶也不由得帶了幾分狠厲。
“也好,既然你不回來,那麽孩子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了,我會給他們重新找個媽媽的。”
“你什麽意思?”
沈千城看着她不郁的臉色,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問道:“怎麽,我娶别的女人你受不了了?”
江時語壓着一口氣,微微揚了揚下巴,突然笑道:“你還真是想太多了,你愛娶誰娶誰,和我有什麽關系?記得結婚的時候不要忘記給我寄張請帖,到時候我一定到場祝賀。”
論起氣人的功力來,江時語明顯更勝一籌。
“既然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吧,我先走。”
既然見不到孩子,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她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人已走到門口,便聽到沈千城大吼一聲:“你敢走!你真的不想見孩子了嗎?”
江時語扶着門框轉身,有些不确定的問他,“你會讓我見孩子?”
沈千城掀着被子慢慢的起床,隻是身子太虛,又幾頓都沒有吃東西,剛剛沾地又丢臉的跌坐了回去,他朝着江時語伸手,虛弱地說道:“過來扶 我一下。”
江時語縱然無情,可見他這樣,對于他的要求也不忍心去拒絕。
重新走到他身邊,扶着他的一隻手臂,讓他借着自己的力道站起來。
“要去哪裏?”
沈千城卻沒有動,隻是低頭看着她,說道:“哪裏也不去,就這裏就好。”
“你……”
江時語想要放開他,卻被他把手夾住,“别動,你想見孩子,就留下來等他們好了,快要放學了,再有兩個小時就要到家了,你在這裏見他們吧。”
江時語得這樣并不妥當,可是能見到兩個孩子,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有you惑力了。
見她沉默,沈千城便又說道:“這是一次機會,你可要想好了。”
不得不承認,沈千城的手段高超,再一次借着孩子的力量讓她妥協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樓下等就好了。”
就算等,她也不想在這裏,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然而,沈千城又怎麽會讓她離開?拽着她的手不讓她走。
“隻有兩個小時,你都不願意陪我一下嗎?”
江時語還是掙脫了他的鉗制,冷靜自持地說道:“這樣不太好,而且我覺得我們兩個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我先下去了。”
江時語在他在面前再一次無情的走掉,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
沈千城再一次的跌坐回床上,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扇房門。
江時語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就靠在牆邊不停的喘氣,也許是剛剛太過壓抑了,也許是自己太過緊張了,跑出來之後就拼命的呼吸,仿佛剛才那麽久的時間她都沒有呼吸一樣。
走到大廳,在衆人的注視下坐到了客廳裏的沙發上,靜靜的等着。
管家本想過去,可是想想也還是沒有過去。
在一樓伺候的那些傭人,大概每個人都在猜測着此時的情況,但可想而知的,她和九爺之間并不像是已經和好的樣子,心中又不免後擔心起來。
可是沒過了多久,卧床不起的沈千城也下了樓,隻是神情仍舊憔悴,腳步仍舊虛浮。
他走到客廳,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了下來,目光仍舊落在她的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完全沒有要移開的打算,好像是趁着這個機會要把這個人看夠,然後狠狠的烙在心裏一樣。
江時語被他看的很不自在,可是又不相理他,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無視他。
然而,比拼耐力,江時語絕對不是沈千城的對手。
他可以就這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兩個小時或者更長時間,江時語卻是頂不住的。
“你再這樣看,我就去大門口等着。”
沈千城輕笑,“我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隻是看了你兩眼而已,你就這樣讨厭我了?”
江時語橫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看了看時間,問道:“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一個小時吧,樓淨去接他們,餓了嗎?要不要吃些點心?有你最愛吃的那一種酥餅。”
“不用了,我不餓。”
一個小時,在這樣強烈的目光下的确是難熬,江時語還是起身,說道:“我還是去門口等吧。”
“你現在走,我就會讓你白等一場。”
江時語轉身,瞪着他,“沈千城,你除了威脅,你還會什麽?”
沈千城卻已不在乎她說的這些,說道:“不要說的這麽難聽,這并不算是威脅,你現在也可以走啊,我會不強留你的。”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怎麽可以前功盡棄?
更何況,她是真的想兩個孩子,也許以後見面的機會真的不多了,起碼她要好好的利用這次機會和孩子們說清楚。
被逼無奈,江時語又再重新坐了下來。
傭人送了她最愛的點心上來,外加一杯她常喝的白開水。自然也在管家的示意下,端了一直溫着的米粥過來,放到沈千城的面前。
“九爺,您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多少吃一點吧。”
沈千城卻不動,冷聲道:“拿走。”
“這……”傭人求救似的看向江時語,若說九爺還肯聽誰一句勸說,那也是眼前坐着的這一位了。
江時語接收到了傭人求救的眼神,心中無奈,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輕歎一聲,說道:“不吃東西身體怎麽會好得起來?”
沈千城看着她,挑了挑眉,揮手讓傭人退下,這才彎身攪着碗裏的米粥,說道:“你還是關心我的。”
“你别誤會,我是醫生,這是本能而已。”
“是嗎?就算是這樣,我也很高興了。”
就算她隻是出于醫生的本能,就算她對任何一個病患都這麽好,甚至可能比對他還要好,可是此時此刻他已經知足了。
江時語沉默着不再說話。
沈千城默默的喝着碗裏的米粥,一直暖到心裏,似乎連味道都不一樣了。
直到一碗粥喝完,傭人把碗收走,沈千城才說道:“我查了那天的事情,是我誤會你了。”
“什麽?”
“在書店的事情。”
江時語毫不客氣地問道:“你說你那天沒有派人跟蹤我,那麽你這個時間去查那天的事情,爲什麽不好好的去查那些照片是誰發給你的呢?”
“你以爲我沒查?”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