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到江時語的面前,語氣早已不似從前那樣冰冷,反而透着幾分長輩才有的慈藹。
“我不知道您和九爺的婚禮爲什麽突然取消了,更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了什麽誤會,但是好歹您和九爺也是夫妻一場,現在他病了,您還是去看一眼好一些。”
江時語手指微微蜷起,說道:“我和他這麽多年是怎麽走過來的,您心裏應該有數,我和他現在除了孩子之外,以後再不會有任何的交集了,我還是不去看他比較好,您就多照顧他一些吧。”
江時語錯身要走,卻再一次被管家攔了下來。
“您就不想知道九爺爲什麽會生病嗎?”管家看着她,“昨天晚上九爺在您的樓下坐了整整一夜,今天早上回來就開始發燒,高燒到三十九度。”
江時語隻覺得心中一痛,手掌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讓他多保重身體吧,我先走了。”
這一次,管家沒有再攔她,看着她遠去的身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管家再一次推開了主卧室的房門,“九爺……”
沈千城躺在床上,一臉的虛弱,目光落在他的身後,可是等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等到心心念念要見的那個人,‘蹭’的一下就坐了起來,沙啞着嗓子問道:“她呢?”
“太太她……回去了……”
雖然真相傷人,但事實如此,管家也無可奈何。
沈千城的臉色下子就冷了起來,又問道:“她是怎麽來的?”
“聽門衛說是打車過來的。”
不等管家說完,沈千城已經扯掉了手上的吊瓶,直接就沖了出去。
“九爺……”
任憑管家再着急,又怎麽攔得住他?
沈千城三步并作兩步,不顧他人的眼光穿着拖鞋就沖去。
主樓離大門的距離有些遠,沈千城跑到樓下的時候還能看到她的人影。
哪裏還顧得上身上的病痛,如疾風一般追了過去,邊跑還吼她:“江時語,你站住。”
江時語本來并不算着急,可是突然聽到他的叫聲,條件反射的回頭,看到他正大步的跑過來,一時之間竟慌了起來,也跟着跑了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追,一個跑,一個跑,另外一個人玩命的追。
“江時語,你敢跑?!”
江時語哪裏跑得過他?才跑了沒多遠就被他抓住,再一擡頭,直接就對上他憤怒的眼神和有着不正常紅暈的面孔。
“你追我,我當然跑啦。”江時語想要掙開他的手臂,卻反被他拽得更緊。
“你很好,你很好……”沈千城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一時間竟說不出來别的話了。
也許是突然間恢複了記憶,以往的經曆又上了心頭,這樣的沈千城讓她下意識的畏懼起來。
“你想幹嘛?”
“江時語,我沒有想到你真的會這麽心狠,居然連見我一面都不肯。”
江時語感受到了他的力道,也感受到了他手掌間那灼人的溫度,知道管家并沒有撒謊,他是真的病了。
她微微的撇過頭,淡然地說道:“聽管家說你病了,還跑出來做什麽?回去好好休息吧。”
“江時語!”沈千城又一次的吼她,像是隻有這個樣子才能将他心裏所有的苦悶與痛楚都發洩出來一般。“你知道我病了也不肯去見我,是不是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你也不準備見我最後一面?”
江時語咬着唇,說道:“我過來,就是想見見孩子,既然不在,那就下次吧。”
沈千城雙手捧着她的臉,逼她看着自己,“你就隻想着孩子是嗎?一點點都沒有想過我,是嗎?”
“是。”縱然心中仍有不忍,但還是殘忍的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沈千城咬着牙,緊繃着身子,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一般,又繼續問道:“如果我有一天我就要死了,你也不會來見我最後一面的,是不是?”
“我說過了,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呵呵……”沈千城冷笑出聲,目光如冰刃一般落在她的臉上,“江時語,你夠狠,你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刀子,一下一下往我的心上捅,你知道我現在想幹什麽嗎?”
看着江時語變了臉色,又冷笑了兩聲,說道:“我想要掐死你,江時語,我愛你,但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恨你。”
江時語揚了揚脖子,說道:“脖子在這裏,掐吧。”
沈千城狠狠的瞪着她,話雖然說出了口,卻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可是看着江時語一臉的淡然,心口處窩着的那口氣卻怎麽也壓不下去,最後還是伸了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卻怎麽也用不上力氣。
兩人就這樣對視着,沒有人再閃躲,好像是誰躲了,誰就輸了。
許久之後,江時語慢慢的将他的手從自己的脖子上拿了下來,說道:“我先走了。”
江時語就這樣從他面前離開,就算是他恨她入骨,就算是他真的想要掐死她,可最終,還是就這樣看着她離開。
而他,說了那麽多的狠話,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做。
殺她?
比殺了他自己都難受,他死,也不會讓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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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時語走了許久才走到能打車的地方,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已經是身心俱憊,再沒有一點力氣。
可是在半路上還是接到了喬一陽的電話,想要約她出來見面,江時語怕她再有什麽事,隻好應約而去。
這一次見面的地點還算是正常,一個鬧市區的咖啡館,門面不算大,但勝在有情調,甜點做的也好吃,江時語以前就來過這裏。
她到的時候喬一陽還沒有到,顧自的點了新出的點甜和咖啡,然後找了一個靠窗的位子慢慢的等。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狠心,但是對于拒絕沈千城,她一點都不後悔。
既然已經知道再無可能,那就沒有必要再給對方希望。
想起剛剛他眼裏的絕望與痛苦,她的心裏也不是滋味。
可是那又能怎麽樣?
她曾經遭受過的痛苦和絕望又豈止是這麽一點?
出神的看着窗外,眼睛是沒有焦聚的,直到眼前突然出現在一張放大的笑臉,她才被吓的回過神來。
說來也巧,居然是昨天在圖書館遇到的那個男孩。
她沖對方微笑的點了點頭,本以爲打個招呼就算過去了,可是沒想到對方居然轉身進來,直奔着她而來。
“嗨!我們好有緣,居然連續兩天遇見你。”
“是啊。”江時語回應的很是簡潔。
她并不擅于和陌生人攀談,除此之外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
不過對方倒是個話多的,又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等人嗎?”
“嗯,和朋友約好在這裏見面。”江時語看着外面向裏面張望的女孩子,說道:“你朋友好像在等你。”
“不是女朋友,是同學。”男孩解釋道,表情有些微微的别扭,可還是問道:“能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嗎?”
江時語微愣,然後笑了笑,拒絕道:“有緣分的話會再見的,你再不出去,你朋友可要說生氣喽。”
男孩的臉上不可抑制的滑過失望,“那好吧,明天就開學了,到時候我們一定會再見的,走了。”
江時語并不想去琢磨他的心裏,每個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樣的,在她的眼裏,他還算是個孩子,就算他的好感表現的如此明顯,也和她沒有任何的關系。
男孩才剛剛出門,喬一陽就來了,一邊坐下一邊問道:“怎麽回事?我剛剛好像看到有人跟你搭讪?”
“我這麽漂亮,有人搭讪不是很正常的嗎?”
喬一陽愣了一下,然後直勾勾地看着她,“好久沒有看到你跟我開這樣的玩笑了。”
江時語抿了一口咖啡,說道:“以後你會慢慢看到從前的我的。”
“什麽意思?”喬一陽有些被她說糊塗了。
“我什麽都想起來了。”江時語看着她,坦然地說道。
喬一陽愣愣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問道:“什麽時候的事?怎麽突然就想起來了?”
“撞到了頭,然後就想起來了。”江時語拍了拍她的手,帶着幾分安慰的意思,說道:“不用擔心我,我現在很好,倒是你,你現在怎麽樣了?”
喬一陽沒有要回答她的意思,現在什麽事情都沒有江時語恢複記憶來的重要。
“那你和沈千城怎麽辦?”
江時語眼睫低垂,輕聲道:“不怎麽辦,離婚。”
對于她這個決定,喬一陽也沒有怎麽吃驚,畢竟從前的事情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在經曆過那麽多的事情以後,她怎麽可能還和他在一起呢?
“那孩子呢?”
“他和葉深是一樣的,如果争撫養權我肯定争不過他的,随他吧。”
喬一陽微微的吃驚,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問出口,“你真的舍得?”
江時語擡頭,反問她,“不舍得又怎麽樣,還有更好的辦法嗎?你的決定不也是一樣的嗎?”
這一次,連喬一陽都沉默起來,默默的喝着果汁,無奈的歎了一聲,“是啊,我們勢單力薄,如果不想妥協,那就沒有别的辦法,隻希望孩子将來不要恨我們才好。”
孩子會恨她嗎?
她不知道,也沒有辦法去想象。
自己生養的孩子,如果因爲這件事而恨她,想來應該比死還要難受吧?
可是她覺得不會,雖然孩子們還小,可兩個孩子都那麽乖巧懂事,必然也不會恨她的吧?
“看來你也決定了,是不是?”
喬一陽點點頭,說道:“決定了,和你一樣。”
她苦笑着,眼裏卻泛着淚花。
可随即,喬一陽又聳了聳肩,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來,說道:“所以從今以後我們兩個又要恢複單身生活了,也挺好的。”
江時語也陪着苦笑,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邊江時語和喬一陽喝着下午茶,那邊的沈千城病情又加重了。
江時語的絕情對他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原本就是發着高燒,再被管家扶回去之後,幹脆倒床不起了,就連神智似乎也不清醒了。
隻得把離開沒多一會兒的宋醫生又叫了回來。
一直昏睡的沈千城嘴裏不停的呓語,不斷的叫着江時語的名字。
這樣的沈千城,這樣的九爺,實在是讓人心生不忍。
依然是挂了點滴,派人在身邊寸步不離的守着。
退出來的時候,管家便問道:“怎麽樣?”
“心病。”宋醫生搖了搖頭,說道:“先用着藥看一看吧,不過心病還需心藥醫。”
管家卻也跟着長歎一聲,“這一次,恐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