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語死死的盯着他,看到他臉色變了顔色,心下裏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心裏痛着,臉上卻笑着:“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憑什麽來要求我?沈千城,你這是隻許州官放火,不放百姓點燈,你還能不能要一點臉了?”
沈千城咬着牙,憤怒着,卻也慌亂着。
在以爲她死了之後,他的确是有過一段荒誕的生活,那個時候他想要找到一種途徑去忘了她,去排解那蝕心的痛楚,去填滿那無底的黑洞,那一段時間有無數的女人在他身邊油走,他卻連她們的名字都記不住。
然而,那個黑洞并沒有因爲這些人的出現而有任何的改變,反而是越來越大,心也越來越空虛。
于是,他将那些人趕離身邊,從此再沒有誰能近得了他的身。
但即便是這樣,即便他有種種的苦衷,但也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在那段時間裏,他的身邊有過女人,并且不隻一個,他沒有辦法否認。
“我是有原因的。”
這樣的解釋太過籠統,也太過無力,江時語譏笑着問他:“原因?是什麽樣的原因讓你口口聲聲說愛着我的時候還能去找别的女人?沈千城,你到底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你就是一個靠下半身思考的禽獸。”
沈千城身子微微一晃,說道:“原來你在這裏等着我呢,江時語,你現在拿這樣的事情來找茬,可是在你答應和我結婚的時候,你不知道這些事情嗎?你心裏清清楚楚的,在這方面,我的過去并不幹淨,你那個時候可以不去在乎,爲什麽現在又把這些事情拿出來說?”
“因爲你現在拿同樣的事情來威脅我,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卻要求我做到,不是很好笑嗎?”
江時語歎了一口氣,語氣也緩和了幾分,又繼續說道:“這些年來,你對我除了威脅,還是威脅,我早就受夠了。”
沈千城收回手,聲音低柔地問道:“如果我不再威脅你,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江時語将頭轉身一邊,喉嚨處有些緊,“不能,我們兩個一點可能都沒有了。”
沈千城退後了一步,打開門走了出去,在關門之前,卻還是堅定如鐵的扔下一句話:“我不會放棄的。”
江時語愣了一下,轉身就追了出去,幸好沈千城還在那裏等電梯,看到江時語追出來也是愣了一下,心底随之就湧上了喜悅,剛想開口,便聽到她問道:“孩子們還好嗎?我想見見他們。”
重新飄浮起來的心髒又重重的落了回去,電梯門适時的打開,沈千城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便走了進去。
眼看着電梯門重新關上,江時語無力的坐到地上。
不過一天,她就惦念的不行,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呢?
看着剛剛沈千城的架式,也是不想讓她再見孩子的。
最後,他還是一點都沒有變。
到了晚上,江時語去了去了超市,買了一些吃的用的。
不過東西買了回來,還是不愛做的。
沒有食欲,不同于苦夏的那種,是實實在在的不想吃。
不過才進門沒有多久,門鈴又響了起來,依然是雲山那邊送晚飯過來的,卻不再是中午的那個女傭。
“我說了,不用再送飯過來,我不會吃的,拿回去吧。”
“太太……”
“别叫我太太,我和他已經沒有關系了,你回去吧。”
那人不再說什麽,卻也站着不動,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江時語并非那種嬌縱無禮之人,她在雲山的時候和大家相處得就如同一家人一樣,雖然她已經和沈千城沒有什麽關系了,但是卻仍舊不好意思對這些人使臉色。
輕歎一聲,說道:“我真的不吃,你拿回去吧。”
“我……”
江時語看也她有話想說卻似乎又不太敢說的樣子,心思轉了一下,問道:“今天怎麽是你來了?昨天的那個……”
她這樣一說,就看到那個女傭的肩膀抖了抖,頭也跟着低了下去。
江時語心中大駭,追問道:“你跟我說實話,昨天的那個人怎麽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
女傭搖了搖頭,膽怯地縮着肩膀,連連否認。
“沒有,沒有,今天她忙,所以派我來了。”
江時語既然已經起疑,就絕對不會這樣算了,“是不是沈千城罰她了?是打她了還是把她開除了?”
“沒有開除,就是……”女傭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及時就住了嘴。
但江時語卻做不到視而不見,皺着眉追問道:“就是什麽?快說。”
“就是被調到了别地方,不在雲山裏伺候了。”
江時語松了一口氣,隻要人沒事就好。
“朵朵和寒寒怎麽樣了?”
“小小姐和小少爺都很好,隻是小小姐時不時的嚷着要找您,就連九爺也哄不住的。”
江時語的眼淚瞬時就湧了上來,轉過頭去,說道:“行了,你回去吧,東西也一并帶走。”
既然拒絕,就要拒絕到底,絕沒有再心軟的必要。
她隻是,隻是太想孩子們了而已。
晚上沒有吃東西,不過到了夜裏卻餓了起來,雖然頭上還帶着傷,不過因爲學業的原因,到了十一點也還沒有睡。
本來想忍一忍,但餓的實在是難受,便隻好去廚房裏拆了袋馄饨來煮。
幾分鍾之後就煮好了,看着盛在碗裏的馄饨,江時語又想到了從前,她記得那時候因爲一碗牛尾湯,他還吃醋吃的厲害,不過她也是故意氣他,沒有牛尾湯給他,反而是煮了馄饨給他送了過去,結果又把他給氣到了。
江時語被水汽薰的眼睛有些濕潤,心裏也有些難過。
她和沈千城不是沒有甜蜜過,但那些甜蜜現在想起來隻會覺得諷刺無比。
她永遠都沒有辦法忘掉這個男人帶給她的侮辱和傷害。
從前他恨所有江家的女人。
現在……她同樣恨他……
喝了一點湯,吃了幾個馄饨後就差不多了,大晚上的也不想吃太多,反而對胃産生負擔。
不過依然不是困的,拿着書和一個薄毯去了陽台,靠在卧榻上繼續看書,殊不知樓下的人也在擡頭,靜靜的看着她。
沈千城兩個小時之前就來了,把兩個孩子哄睡之後就到了這裏。
那個稱之爲家的地方沒有她,變得寂靜而可怕。
他甯願來到這裏,哪怕看不到她,哪怕隻是看着她屋裏亮着的燈光,也好過在那個空蕩蕩的房間。
他坐在車裏,抽着煙,一支兩支……
煙瘾并不重的他,一支接一技的抽着,放倒了椅背,一邊抽煙一邊看着那還亮着燈光的窗戶,仿佛這樣看着,他就在她的身邊一樣。
夜越深,思念越重。
他想得她想得煩躁,恨不得馬上沖上去,再一次把她壓在身下,告訴她,她是誰的女人。
然而,每當他有這樣沖動的時候,江時語的話都在他的耳邊徘徊。
她說他是禽獸,說他這些年一直都沒有變過。
他沒變嗎?
沈千城覺得她這樣說簡直是沒有良心,天知道他爲了她已經改變了多少。
但他還是硬生生的忍了下來,從車裏下來,靠坐在前蓋上,煙卻一直沒有離過手。
有煙提神,他卻沒有絲毫睡意。
沒有她在身邊,怎麽睡得着?
然而,他并沒有白白的等待,近十二點的時候,她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陽台。
雖然太黑又太高,他看的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影影綽綽的依然能辯别出她的身形。
他死死的盯着那個身影,看着出來又進去,然後又出來,最後似乎是坐了下去,就再也看不到她的人影。
不過沈千城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仍舊是死死的盯着那一處,想象着她靠坐在卧榻上看書的樣子。
她看書的時候很美的,微微低着頭,頰邊的碎發落下來,就着微微昏沉的燈光,将她鍍上了一層金鉑,仿佛時光都跟着變得恬靜起來。
愛上這樣一個女人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沈千城會深陷其中,也就更是順理成章了。
照片中的那個男孩的資料已經查清楚了,沒有什麽特殊的背景,普通的大學生一個,兩個人在書店也是純屬偶遇,書店裏的那段錄相他也有看過,完全可以把這個男孩的行爲理解爲‘樂于助人’,當然,這個行爲的前提是他對江時語有着一定的好感。
事實上,江時語的确是很無辜,無辜的承受了他的誤會和沒有壓抑住的瘋狂的行爲。
但是不隻一次了,沈千城每一次都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行爲,但是始終沒有辦法。
那些醋意瘋狂的在他的心底滋長,直至将他淹沒,然後他又會做出許多傷害她的事情來。
沈千城不知道别人的愛情是怎麽樣的,也不知道别人都是怎麽愛人的,但是他愛上一個就是如此,全心全意的,不惜一切代價的要把這個人留在自己的身邊。
他有時候也會想,難道是他做錯了嗎?
難道他也應該像别人一樣,學着放手,然後祝她幸福?
可是隻要想到這個,他就心痛的要死。
他可能永遠都做不到那麽大方,大方的放開自己心愛的女人,大方的祝她和别的男人白頭到老。
如果現在有人跟他說,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他還是一樣,會殺了那個男人。
昨夜睡的太晚,所以起的也并不早,起床後簡單的梳洗一下後便要去醫院,頭上的傷口還是需要換藥的,順便還要去b大一趟,後天就要開學,有些手續還要去辦一下。
傷口的愈合的情況還不錯,這一次換好藥之後就沒有什麽大問題了。
本來還不是開學的日子,但是b大裏已經有了活躍的氣氛,江時語直接去辦了手續,出來的時候正好就看到了靠着車門的宋一柳。
江時語笑着走過去跟他打招呼,“現在還沒有正式開學吧?你怎麽在這裏?等人嗎?”
“是啊,等人,今天過來辦些事情,剛好就瞥到了你,算了算時間你也該出來了,都辦好了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江時語笑着坐到車裏,自己系好安全帶,玩笑道:“要不要跟呂小姐報備一下子?不要讓人誤會了才好。”
宋一柳輕笑,車子慢慢的向校外駛去。
“她沒有那麽小氣的,不過倒是你,頭怎麽受傷了?”
江時語的笑容凝在了臉上,然後慢慢的斂起笑意,說道:“受了傷,不過也恢複了記憶。”
話音剛落,就猛然的的響起了刹車聲,江時語的身子向前撞去,幸好還有安全帶,不過也還是挺吓人的。
江時語拍着胸口問道:“怎麽了?”
宋一柳神色複雜的看着她,半晌後才又不确定的問道:“你說你都想起來了?”
“嗯。”
“那沈千城知道嗎?”
“知道,而且……我們已經分開了,也沒有婚禮了,我打算離婚。”
說起這個話題,江時語比宋一柳還要平靜。
宋一柳緊緊的握着方向盤,内心複雜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别大驚小怪的,以前很多事情你們都不敢告訴我,現在我也終于明白你們的良苦用心了,不過既然我現在想起來了,我怎麽還能跟他在一起?”江時語看着他,淡然一笑,說道:“開車吧,我餓了,早上都沒吃東西呢。”
宋一柳深吸了一口氣,卻還是什麽都沒說,重新啓動了車子。
兩個人在學校附近找了一家看起來還算衛生的面館,簡單的點了兩碗面。
江時語大概能理宋一柳的心理,隻是現在的她什麽話都不能再說,不管他現在是不是已經有了女朋友,她都不能再說出任何讓他誤會的話來。
宋一柳簡單的吃了兩口後便問道:“孩子怎麽辦?”
“他不肯把孩子給我,那就給他吧。離婚并不難,但是撫養權我一定争不過他的。”
面條吃到嘴裏也是索然無味,江時語索性放下筷子,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狠心?爲了自己,連孩子都不要了……”
“沒有,我懂你的想法。”宋一柳連忙的解釋,說道:“沒有一個母親會舍得抛棄自己的孩子,沈千城一定是拿孩子來威脅你了,是不是?”
江時語點點頭,默不作聲。
宋一柳想要拍拍她的手給她安慰,可是想了想,還是把手收了回來,安撫道:“其實一個健全的家庭環境對孩子來說很重要,但‘健全’指的并不是有爸爸媽媽就可以的,是要兩個人相親相愛,給孩子們一個很好的氛圍,讓他們感覺到家庭幸福。如果兩個人本來就不幸福,反倒會起反作用。所以,我支持你決定。”
江時語勉強的笑了笑,“謝謝。”
“一陽知道了嗎?”
“我還沒有告訴她,她現在已經很煩了,也在和葉深鬧離婚。”江時語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明明我們都那麽渴望幸福,我們要求的也并不多,但爲什麽就這麽難呢?”
“不經曆風雨,怎能見彩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
“希望如此吧,後天就要開學了,還不知道我的課業能不能跟的上呢。”
“放心吧,我會給你放水的,一定讓你順利畢業。”
江時語搖頭輕笑,指了指兩人的面碗,大方地說道:“爲了你這句話,這頓飯我請了。”
“你可真大方。”
兩個吃完飯,江時語拒絕了宋一柳送她的熱情,自己坐車回家。
本是想直接回去的,可是走到了熟悉的岔路口,就突然想到了孩子,鬼使神差的讓司機轉了彎。
看着熟悉的道路,江時語又緊張又膽怯,可是又有幾分期待。
她太想孩子們了,好想好想看看他們兩個,哪怕讓她抱抱他們也好。
隻是車子剛剛在門口停了下來,就看到從裏面駛出一輛車子,有些眼熟,不過還是看到了車子裏面的人,是宋醫生。
宋醫生平時都是不來這裏的,他過來一定是有人生了病,一般的傭人和手下生病都不用麻煩他的。
沈千城那樣的體魄想來也是不會生什麽病的,難道是兩個孩子病了嗎?
想到這個,江時語的心就又慌了起來,付了車錢後就奔着大門跑了過去。
門口站崗的保镖看到有人沖了過來,本來還想攔一下的,可是當他看清來人的時候哪裏還敢攔?恭謹的叫了一聲‘太太’就看着人着急的跑了進去。
她才剛進了大門口,這邊的管家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然後馬上就進了沈千城的卧室,輕聲說道:“九爺,太太回來了。”
還在閉目養神的沈千城馬上就睜開了眼睛,“真的?”
管家也是高興的,點頭道:“是,才剛剛進大門。”
“我要去看看。”沈千城說着就要起床,卻被管家給按了下來。
“九爺,您别沖動,您現在下去不合适。”
想見她的心早就把一切理智都淹沒了,他哪裏還顧得了什麽合适不合适的?
“怎麽不适?”
管家卻耐着性子說道:“不管太太是爲什麽回來的,但如果讓她看到您這副樣子,不是對您更有利嗎?”
沈千城迅速冷靜了下來,眯了眯眼,整個人精明的完全不是像是發燒到三十九度的病人。
“你是說‘苦肉計’?”
管家點了點頭,“是,太太心腸軟,如果讓她讓看到您現在這副樣子,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沈千城慢慢的躺了回來,“你說的對,一會兒帶她過來。”
“是。”
管家出去,沈千城的嘴角不禁微微的揚了起來。
她一定是想他了,所以才會過來。
他就知道,她是愛他的。
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主樓門前,管家迎了過來,“太太,您回來了?”
再回到這裏,再面對這些,江時語手足無措,站在門口也不進去,問道:“我在門口看到宋醫生來過,是不是孩子病了?”
“太太請放心,小小姐和小少爺都很健康。”
江時語松了口氣,問道:“他們現在在哪裏?我想看看他們。”
管家微微低頭,恭謹地說道:“他們不在這裏,樓先生一早就帶他們出去玩了,生病的是九爺,病的很厲害,太太還是去看看他吧。”
江時語往屋裏看了看,然後冷下臉來,說道:“不了,你讓他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