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他們努力的放緩步伐,那腳步聲卻還是異常的清晰。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廊裏再次安靜了下來,兩個人站在一個病房前,卻誰都沒有動。
沈千城的手微微的擡了起來,想要敲,卻又顫抖着放了下來。
從來沒有想過,他沈千城也有這樣膽怯的時候。
想見,又不敢見。
明明知道她就在裏面。
明明已經等了五年。
但是,明明就近在眼前,他卻不敢了。
不敢……
這樣的詞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用在他的身上,但此時,除了這個除,他再也找不到别的詞來形容此時的怯懦。
五年前,他是怎樣傷害過她的,那些早就應該忘記的事情,此時卻是曆曆在目。
她出事的那個晚上,他是怎麽當着所有人的面羞辱她的,那些言語依然在耳邊回響。
這麽多年來,他無數次在夢中驚醒,最多的就是那一場毀滅性的大火,還有她一身白裙走入雨中的絕望悲涼的身影。
他曾經那樣傷害過她,如今再見,她會原諒他嗎?
樓淨站在一邊,他多少能理解一些九爺的糾結,但有些事情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九爺等了五年,就隻差這最後一道門了。
既然他沒有勇氣,那麽就由他來吧。
樓淨剛剛擡起手準備敲門,就被沈千城握住了手腕。
“她應該在休息,天亮了再過來吧。”
樓淨見他已是一臉疲态,便輕聲道:“要不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既然她在這裏,總能見到的。”
沈千城卻搖頭,反倒是走到一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就在這裏等着吧。”
他不是不累,隻是他不敢離開。
五年前的那一場天人永隔的滋味就像是刻在骨子裏了一樣,雖然知道她就在眼前不會再消失,但他就是害怕,害怕再出現什麽意外,突然再從他的眼前消失。
他要坐在這裏守着,直到天亮。
五年都熬過了,這區區的三個小時又算得了什麽?
他不肯走,樓淨自然也坐下來陪他。
雖然他不能體會此時九爺心裏的五味雜陳,但是他卻暗暗的松了口氣。
不管當年的那一場事故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如果江小姐真的還活着,裏面的那個真的就是她,那麽九爺也還能有一些盼頭。
這麽多年了,他是怎麽過來的,他看得一清二楚。
不管江小姐能不能再接受九爺,隻要她還活着,九爺就還有希望,總比這樣死氣沉沉的活着要好。
時間嘀嗒,以前是度日如年,現在是度秒如年。
沈千城一直坐在那裏,盯着那扇門,眼睛眨都沒眨過一下,姿勢也沒有換過一下。
天色漸白,走廊裏的燈已經熄掉,也開始有人走動,仿佛一切都活絡了起來。
沈千城站起來,重新走到門前,卻被人驚訝的叫住。
“沈先生?”
沈千城回頭,卻看到夏雲堂在幾步外驚訝的看着他。
夏雲堂走過來,看了看門上的号碼,眼色微變,“沈先生怎麽會在這裏?”
沈千城微微擡了擡下巴,說道:“找人,夏先生呢?”
夏雲堂嘴角抽了抽,目光堅定,寸步不讓地說道:“一樣,不過看來我們來找的是同一個人。”
沈千城眼睛微眯,伸手将門推開。
也許開門的聲音有些大,趴在床邊睡的很香的江時語皺着眉頭動了動,似乎是看到門口朦胧的幾個身影,知道是有人來了,也不得不起來。
隻是眼睛還未完全睜開,依然是一副惺忪未醒的樣子。
看着這樣的江時語,沈千城的心像是被什麽狠狠的撞了一下,很疼。
是她,真的是她。
直到完全看清幾個人的模樣,江時語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
是那個人,是那個人。
她記得的,是在杭州那時候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個男人。
她記得當初問過江子辰,她認不認識這個男人,江子辰說不認識。
既然不認識,他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這樣的變化自然也落入了這幾個的眼裏,沈千城緊咬着牙關,想叫她,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這樣緊緊的盯着她。
而夏雲堂的眼神也變了變,隻是轉瞬間又恢複如常。
“小語,朵朵怎麽樣了?”
夏雲堂的話成功的的将江時語的神思拉了回來,她又看那個男人一眼,然後才轉過頭來看夏雲堂。
“哦,之前被煙薰到了,沒有太大的問題,你不是回中國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聽到子辰說孩子出事,我處理完那邊的事情就趕回來了,寒寒呢?”
“寒寒沒事,昨天晚上被我哥帶回去了。”
沈千城站在那裏,看着她和别的男人閑話家常,而他,則是被她當成了空氣一樣。
早知道她不知道輕易的原諒自己,但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這樣的無視自己。
心,還是無法避免的疼了。
而時隔五年,這樣的嫉妒依然還在。
“小語……”
這兩個字,在這個五年間他曾無數次的呢喃,在夢裏,或者發呆的時候,可卻都沒有此時來的這樣真實。
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盡管她無視自己,卻是活生生的。
江時語聽到他叫自己,還是轉過頭去,往前走了幾步,歪着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後的樓淨,眼裏盡是對陌生人的警惕。
“你認識我?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她這樣一問,不僅是沈千城愣住了,就連樓淨和在她身後的夏雲堂也愣住了。
沈千城擰着眉,往前走了兩步,江時語卻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
“你到底是誰?”
“你不認識我?”沈千城握着拳頭,努力的讓自己保持鎮定。
“我應該認識你嗎?”江時語毫不客氣的反問。
這樣的話聽在沈千城的耳朵裏隻會以爲她是故意裝做不認識他,如果真的是這樣,沈千城也可以理解。
以她從前的性格,這樣的事情她不是做不出來。
“小語,五年了,五年前我以爲已經……以爲你已經死了,沒想到你還活着。”
江時語看着眼前的男人,雖然五年了,看到她,依然覺得很熟悉,而剛剛心頭傳來的痛楚也不是假的。
但是,她的直覺卻告訴她,要離這個男人遠一點。
雖然她不知道爲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但直覺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她的直覺就是,這個男人很危險。
“對不起,但是我真的不認識你。”
“媽媽……”一直昏睡的朵朵終于醒了,眨着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乖巧又委屈的看着一屋子人。
江時語聽到女兒叫她,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就沖了過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語氣也溫柔下來,“朵朵醒了?告訴媽媽,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地方?”’
朵朵搖頭,一張小臉卻還是刷白,沒了往日的活潑樣子。
“媽媽,我沒事,寒寒呢?”
江時語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說道:“寒寒沒事,你不用擔心他,他和舅舅回家去了,晚一點過來看你好不好?”
“嗯,好。”朵朵擡頭又看到夏叔叔,甜甜地一笑,問道:“夏叔叔你回來了?有沒有給我帶禮物?”
夏雲堂也湊了過去,有些爲難又抱歉地說道:“夏叔叔一聽說我們朵朵受傷了就急着趕了回來,沒有時間買禮物,怎麽辦?”
“沒關系,就當你欠我的好了,下次要記得補給我。”
“好,沒問題。”
這邊說的熱鬧,那邊的沈千城卻又完全的僵在那裏。
直到剛剛,他才真正的注意到這個孩子,和江時語一樣的漂亮的臉蛋,還有那眼角的朱砂痣。
這是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
和誰的?
控制着激湧而上的情緒,沈千城也走了過去,冷聲問道:“這是你的女兒?”
“是啊,怎麽了?”
“多大了?”
“四歲了,怎麽了?”
四歲……
四歲……
“孩子的爸爸呢?”
江時語擰眉,她是不願别人在孩子面前提關于他們爸爸的事情的,便有些不耐地問道:“你問這麽多做什麽?”
“孩子的爸爸呢?”
“死了。”江時語負氣地回答,因爲這個男人的逼迫,她也是氣的不輕。
然而,下一秒,手腕便被他抓住,聽到他問她,“江時語,你打算帶着我的種逃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