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城還記得她走出雲山時的背影,挺直着脊梁,堅定又悲涼。
那天,她穿着一條白色長裙,即便是被雨淋濕,卻仍不減半分優雅。
他不知道她走出去時候的心情,但是他清楚的知道,此時自己的心情。
痛的,已經沒有辦法呼吸。
不知道究竟陪她在雨中站了多久,直到頭上郝然出現一把雨傘,沈千城才轉頭,看到一臉擔憂的樓淨。
“九爺,回吧。”
沈千城又看了看江時語的墓碑,然後才默默的轉頭跟着樓淨走了。
身體強健的沈千城難得的發了燒。
這可吓壞了樓淨和管家,趕緊把宋醫生找了過來。
宋醫生也是十分意外的,以前常來雲山,多半都是爲了江小姐,如今江小姐人不在了,他便再沒有來過。
今天聽說是九爺病了,還以爲又是遭了暗算受了槍傷之類的,卻沒想到隻是普通的發燒。
處理了一切 ,宋醫生從卧室裏退了出來,隻留了小蘇在裏面看護着。
樓淨在外面等着,見他出來,便上前問道:“怎麽樣?”
“九爺睡着呢,九爺身體好好的,怎麽會發燒?”
樓淨示意他往另一邊走,小聲說道:“還不是爲了江小姐,自從江小姐沒了以後,九爺狀态就一直不太好,今天又去了墓園,在雨裏站了好久。”
宋醫生微微點頭,歎息着說道:“我看得出來,九爺對江小姐的感情不淺,但現在已經如此了,九爺這樣又何必呢?”
樓淨仰着頭,拿出一支煙來叼在嘴裏,說道:“九爺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他認定的事情沒誰能改變得了,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會有一天栽在江小姐的手裏。”
“愛情這種事是最難講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還得靠他自己想得開才好。”
“是啊。”
沈千城病了,前來關心的人自然不少。
而甯小凡和餘檸卻好巧不巧的趕到了一起。
既然原計劃已經成功實施,那麽餘檸也不會再把甯小凡放在眼裏,反正她現在也是一點威脅性都沒有了。
兩個在客廳等着,管家從上面下來,客氣地說道:“二少奶奶,甯小姐,抱歉,九爺說,現在誰都不想見。”
餘檸臉色微變,往樓梯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也沒說什麽。
甯小凡也是滿臉的失落,卻仍舊把一個保溫壺遞了過去,“這是我煲的豬腳湯,麻煩管家了。”
管家接了過來,“好的。”
兩個女人皆是無功而返,管家看着她們上了車,輕歎一聲,然後把手裏的保溫壺送到廚房,“這東西倒了吧,九爺病着,宋醫生交待夥食一定要清淡一些。”
“知道了,管家。”
管家這人雖然看起來嚴厲又冷血,但也不是沒有感情的,甚至有時候心态也會像小孩子一樣,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的就是不喜歡。
他不喜歡九爺身邊的好多女人,尤其的讨厭這位靠着和江小姐的臉一樣的才上位的甯小凡。
也許是他年紀大了,所以看事情也别人通透。
上次雖然是爲甯小凡在這裏舉辦了什麽生日派對,别人都以爲九爺是爲讨新歡歡心,但管家知道,九爺那就是爲了氣江小姐。
隻可惜啊……
兩個人明明那麽般配,非要彼此這麽折磨,現在江小姐命苦的連命都搭進去了,要是兩個人能有個好結果就好了。
但是,這樣的事情,當事人不上心,豈是别人跟着着急就可以的?
也許是這段時間沈千城心力憔悴,也許傷心過度,這一次倒有病來如山倒的架式,雖然隻是個發燒,但整個人看上去也是憔悴了許多。
雖然是打針又吃藥,但效果都不算太好,病情反反複複。
意識模糊的時候,嘴裏呢喃叫着的,就隻有‘小語’兩個字。
旁人且不說,就連小蘇聽了,都感歎不已。
雖然她對九爺和江時語之間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是也多少知道一些,多半也是沈千城把江時語弄傷的事情。
原本她就對這樣會欺負女人的男人有些不屑,可如今看來不禁也是唏噓不已。
原來,九爺也并非無情。
幾天之後,沈千城的病總算是好了,雖然隻是發燒,但是整個人似乎削瘦了一圈。
但是不管生病的時候有多脆弱,病好以後他還是那個人人畏懼的沈千城。
隻是這一次醒來,身邊再沒有什麽莺莺燕燕。
甯小凡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應該算是好事吧?
但餘檸卻是不死心的,在他生病好期間,她去了雲山幾次都未得見,如今他病好了,她隻有來公司堵人。
沈千城看着餘檸,冷聲問道:“有事?”
餘檸微微一怔,心下裏有些不是滋味,卻還是壓了下來,說道:“你好像瘦了不少。”
沈千城挑着眉梢,一副冷笑的樣子,“你來這裏就是想說這個?”
餘檸尴尬不已,摳着包包,抿着唇,委屈地問道:“千城,你爲什麽要對我這麽種态度?我不過是關心你罷了。”
“沈家二少奶奶,你關心的有些過了。”沈千城直言,完全不考慮對方的臉面和心情。
餘檸對他的這點心思他又豈會不知?這麽多年沒動過她,也不過顧及他二哥的臉面罷了。
雖然他沒打算把她怎麽樣,但也不代表會給她什麽好臉色瞧。
“千城,我是你二嫂,你怎麽可以這麽跟我說話?”
“怎麽?想拿二嫂的身份壓我?還是想教訓我?”
“我,我沒有。”餘檸有些慌的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要如何解釋。
“記住你自己的身份,連沈千源都不敢這麽大聲跟我說話的,你不過沈家的媳婦而已,不要忘了付鳳芝的下場,她能被換掉,你也一樣。”
沈千城的一句話,成功的讓餘檸白了臉。
他怎麽能這樣說她?
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她?
她那麽愛他,這麽多年來隻愛他一個人,可是他怎麽可以……
他可以不愛她,可是她現在是他的二嫂,他怎麽能連一點點的尊重都不給她?
餘檸的眼淚刷刷的掉了下來,有些委屈又有些怨恨的看着沈千城。“沈家和餘家是世交,你不能這麽對我。”
沈千城閑适的抽起煙來,說道:“恐怕是你搞錯了,不是我這麽對你,是沈千源會不會這樣對你。世交又怎麽樣?再如何深的世交之情,也不會成爲捆綁婚姻的枷鎖,而且,你要搞清楚,雖然是世交,也是你們餘家高攀了沈家。”
沈千城的話像是刀子,一下一下捅進她的心裏,疼的她渾身發顫。
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來這一趟,明明隻想看看他,卻變成了自取其辱。
餘檸緩緩起身,站在桌子對面看着沈千城,臉色泛白的問道:“千城,你愛過誰嗎?你知道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什麽滋味嗎?”
沈千城夾着煙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煙灰直接就掉到了他的手背上。
然而,他卻并無所覺,目光落在某一處,很是悠遠。
餘檸以爲他是不理自己,半晌後才等來他的話,“愛過,更知道愛而不得的滋味。”
餘檸身子晃了一下,“是江時語,是不是?”
沈千城調轉回目光,冷冷的射向她,“反正不是你。”
餘檸咬緊唇,點點頭,抛下一句‘你保重身體’便逃離了出去。
甯小凡看着餘檸抹着眼淚從辦公室裏出來,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也大概能猜得出幾分來,看着她站門口沒有動,她隻拿着紙巾遞了過去。
“沈太太……”
餘檸看着那紙巾,又看了看甯小凡,突然就笑了,自言自語道:“好一個愛而不得……”
“什麽?”
餘檸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然後,又是那個姿态優雅的沈家二少奶奶。
她看着甯小凡,問道:“你知道愛而不得是什麽滋味嗎?”
甯小凡看着她,眼神也跟着飄忽起來,“知道。”
餘檸笑了,仰頭長歎,“是啊,我們都是愛而不得,都是可憐人,誰都沒比誰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