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千城也派了人過來接她回雲山。
如果可以,她是不想再回到這裏的。
但是,掌控權和選擇權一直不在她的手裏。
她出院的時候沈千城并沒有親自去接,但是回到雲山的時候卻看到了他。
坐在那裏 ,冷漠如同從前。
她坐在輪椅上,被人推了過去。
“回來了?”
“嗯,你讓我回來,我怎麽能不回來?”江時語笑看着他,不再說一句話。
沈千城起身,走到她面前,彎着身子将她抱了起來,“去上面休息吧。”
江時語自然的垂着雙臂,不抗拒他的碰觸,卻也不給他任何的回應。
沈千城将她抱到三樓小休閑區,放到卧榻上,又貼心的幫她搭了條毯子,“想要什麽就叫他們送過來。”
“好。”
沈千城轉身離開,有傭人端了水果和一些零食上來。
再沒過多一會兒,沈千城又過來,手裏拿着電腦和一些文件,直接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
江時語微愣片刻,然後問道:“你不去上班?”
沈千城擡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答道:“今天周末。”
“哦。”
江時語覺得自己腦子已經渾濁的不行了,連日子都已經記不清了。
現在的天氣正好,尤其是早上,空氣清新得很,窗子一開,偶有小風吹進來,隻覺得更加舒爽。
整個雲山已經沒了冬日的蕭條,一片盎然的生機。
從這裏剛好能看到那一湖甯靜淺藍的湖泊,周圍綠樹環繞,就算隻是遠眺,也會忍不住的去贊歎這樣的美好。
沈千城打開電腦,手裏拿着文件對比着數據。
江時語隻是腿上的皮膚受傷,倒也沒有嚴重到不能走路的地步,她見他坐在這裏,自己則起身要走。
“去哪兒?”
“回房間。”
沈千城用文件點了點桌面,示意她坐下來,“困了就在這兒睡吧。”
她不是困,隻是不想和他共處一室而已,但既然他開了口,她也不想再惹什麽不愉快,反正離分開的日子也不遠了,剩下的這些日子,再發生什麽,她似乎都能承受得住了。
重新坐了下來,拿起旁邊的一盤瓜子開始剝,也不吃,隻是把剝好了之後把瓜子仁放到一邊。
沈千城偶爾擡頭看看她,不免會心一笑,然後再埋頭工作。
他享受着現在這樣的氣氛,也許她并不願意,但依然在他面前。
他享受着這樣的甯靜,他可以一擡頭就能看到她的臉,他甚至喜歡觀察她的每一個小動作。
他就像魔怔了一樣,即便有些事情心中再明白不過,但是還是禁不住這樣的you惑。
傭人端了喝的東西上來,咖啡是他的,白開水是她的。
江時語手裏握着水杯,喝了一口,然後便把剝好的一堆瓜子仁一粒一粒的送進嘴裏。
她一點也不着急,純粹就是在打發時間,沈千城看了之後,嘴角抿着一個好看的弧度,然後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江時語看着他的手掌,愣了一下,問道:“幹什麽?”
沈千城的目光落在那一堆的瓜子仁上面,江時語頓時明白的他的意思,然後撿起一粒,放到他手心裏。
沈千城看着手心裏那一小粒,啞然失笑。
“這麽小氣?”
江時語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頗大方的又往他的手心裏放了一粒。
沈千城無奈搖頭,卻還是學着她的樣子一粒一粒的送到嘴裏。
他從來不太吃這些東西,但也許因爲是她親手剝的,居然也能品出一點不一樣的滋味來。
于是,又把手伸了過去。
江時語這一次連眼皮都沒擡,直接的剩下還沒有剝完的那些推了過去。
想吃?
自己剝。
沈千城索性自己去抓,但卻被江時語拍到了手背,然後一句話不說的指了指他面前的盤子。
“我想吃你剝的。”
“不給。”
江時語拒絕的幹脆,又喝了一口水,才擡頭看他,“找你的小情人剝去。”
說完這話,江時語就有些後悔了,畢竟這話聽起來總有一絲耍賴撒嬌的樣子。
而她和他之間,再也回不到那個時候了。
沈千城也沒有說什麽,隻是笑笑,又自顧的工作起來。
江時語也沒有了吃東西的興緻,把抱枕放到一邊,自己歪躺了過去,閉上眼睛小憩。
沈千城的目光便再次移到她的身上,片刻之後起身,将她身上歪到一旁的毯子重新幫她搭好。
江時語的眼睫毛微動,這一次,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什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千城接了一個電話就離開,江時語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坐了起。
她對沈千城工作上的事情從來不感興趣了,但是當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桌面上的文件的時候,還是怔了一下。
而吸引她的,無非是‘德國’兩個字。
因爲知道他對付江子辰的事情,而江子辰又是德國人,所以她對這兩個字也異常的敏感。
偷看别人的東西并不是君子所爲,江時語從小到大也沒有幹過這樣的事情,今天算是第一次,不免有些膽顫惶恐。
她伸着脖子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發現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才小心翼翼的把文件拿了過來。
然而,這不看還好,一看還真是吓了一跳,這份報表就是江子辰公司的。
雖然裏面的内容她是看不懂的,但她至少也懂得,這樣的報表算是公司的機密,但是江子辰公司的内部報表,沈千城怎麽會有的呢?
難道說江子辰的公司裏有他的内殲?
江時語又悄悄的把東西原樣的放了回去,然後拿起一旁的手機,猶豫之後還是給江子辰打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在二樓書房的沈千城正通過隐藏在牆後面的大屏幕,将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了眼裏。
也可以說,這一切都是沈千城早就設計好的。
樓淨坐在一邊,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沈千城,有些猶豫着問道:“九爺,必須這麽做嗎?這樣一來,江小姐她對您可就……”
沈千城冷着一張臉,漠然地說道:“她一心想要幫着那個江子辰,那我就成全他們,既然江敏現在我動不了,那就讓她的兒子來償還當年她欠下的債。”
“再過幾天就是太太的太太的忌日了。”
“嗯,事情你來安排一下吧。”
“是。”樓淨猶豫了一下,又問道:“九爺,别怪我多事,江小姐這裏你打算怎麽解決?”
沈千城關了屏幕,說道:“我母親忌日之後的沒兩天就是甯小凡的生日,我要幫她過生日。”
“在雲山?”
“在雲山。”
“九爺,我覺得您對江小姐并非一點感情都沒有,您不如……”
樓淨的話還沒說完,沈千城的目光就掃了過來,成功的讓他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去準備吧,甯小凡的生日要隆重一點。”
“我知道了。”
沈千城重新回到三樓,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隻是沒有再去看那些報表,而是剝起了瓜子仁。
江時語的電話早就已經打完,雖然沒有被沈千城發現,但畢竟是做了虧心事的,看到沈千城難免還是有些心虛。
她把事情跟江子辰一說,江子辰那邊似乎也不驚訝,隻是告訴她不要用擔心,他會處理好一切。
雖說江子辰看起來纨绔,但并非是真的不學無術,并非任人擺布的無用之人。
既然江子辰這麽說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麽,但總歸是有些不放心的。
她對江子辰的具體情況不算太了解,但是對沈千城卻十分了解,如果是同盟還好,如果是對手,那麽江子辰應對起來就十分的吃力了。
“我要回房間換藥了。”
沈千城擦了擦手,然後去抱她。
江時語不是不能自己換藥,隻是腿上受傷的面積有些大,再包紮的時候有些困難而已。
沈千城雖然一言不發,但還是把本來該是小蘇的工作攬了過來。
隻是,自從第一天去醫院的時候看到過她的傷口外,這還是第二次看。雖然傷口已經沒有那天那麽吓人,但當紗布拆開的時候,沈千城還是咬了咬牙。
從前光滑如玉的肌膚,如今天卻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而且以後也都将會是這個樣子……
沈千城眉頭微動,嗓子有嘶啞,問道:“還疼嗎?”
“還好。”
他伸手過去,在她在傷口的邊緣輕輕的碰了碰,可能是怕她疼,手指剛剛沾上一點,就馬上又縮了回來。
他自己每一次受傷都比她這個嚴重,比這再猙獰無數倍的傷口他也見過不少,卻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的震憾,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的糾心。
“你還要不要幫忙?”江時語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他。
“嗯。”
沈千城拿了藥膏幫她抹上,又拿了紗布來,照着之前的樣子一圈一圈的纏上。
“還要多久,可以拆這個紗布?”
“隻要不感染,這紗布不用纏也沒有關系。”
“還是纏上好一些。”
“嗯,還是纏上好一些,有這個紗布在,你還能把我當成個病人,起碼下手的時候也會有所顧慮。”
沈千城包紮完之後,說道:“我沒想過要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的。”
江時語輕笑了一聲,“現在還說這些有意思嗎?”
沈千城拉着她的手,輕歎一聲,“的确,說什麽都太晚了。”
江時語看到他頰邊露出來的白印,她認得出來,那是她那天撓他留下的,血痂掉了一去,就面了三道白印,他本就是麥色的皮膚,所以這三道印子也是挺明顯的。
“甯小凡看到你脖子上的印子就沒問什麽嗎?”
“問了。”沈千城笑着說,“我說是家裏的野貓撓的。”
“哼,真應該多撓兩道。”
沈千城卻配合的拉下另外一邊的衣領,湊了過來,說道:“那就這邊吧,也好對稱一點。”
又是這樣無賴的樣子,江時語無語的看了他一會兒,才嘟嚷道:“無聊。”
沈千城勾了勾嘴角,拉着她的手問道:“想在哪裏吃?樓下還是樓上?”
“樓下吧。”
“好。”沈千城再度将她抱起,即便是在輪椅的,但沈千城顯然并不待見那個東西。
再回到這裏,感覺和從前好像又不一樣了。
依然還是那些人,還是那些景色,但心境卻再不似從前。
有那麽一段時間,她的确是把這裏當成家的,不管是人還是物,看起來都是熟悉且熱情,就連常年冰臉的管家在看到她的時候,臉上也難得的有了溫度。
那個時候,在她的腦海裏,對未來還是一片美好的景象。
可是現在……
想起從前,也隻覺得自己可笑了。
這兩人之間的事情,下人們了解的并不多,但也還是能從風吹草動中多少能猜測出一些事情來。
比如,九爺和江小姐好像又吵架了。
大家也都知道江時語進了醫院,心裏也都特别的擔心,現在看到她回來,大家自然也是高興的。
他們并不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甯靜。
現在每餐的飲食都是經過營養師搭配的,考慮到江時語要忌口的事情,所以現在基本每餐多以素菜爲主。
江時語默默的吃完飯,然會坐在那裏,靜靜的等着他。
沈千城問道:“不喜歡吃?”
“沒有,挺好吃的。”
“你現在需要忌口。”
“我知道。”
這樣幹巴巴的對話也讓沈千城沒了食欲,放下碗筷後又将她抱回樓上的卧室。
然後在她的另一側躺了下來,說道:“睡吧。”
江時語卻沒有閉眼,反而說道:“你在這裏,我睡不着。”
這樣直接趕他走,想來也隻有江時語才敢了。
“你要是不想睡,咱們也可以做一點别的事情,雖然你的腿受傷了,但我的技術還不錯,保證不會再傷了你。”
沈千城的話同樣的直白,直白的讓人臉紅。
江時語也知道,他既然說的出,也必然真的能做得到。
她不敢再去跟他擡杠較真,不敢再去跟他頂嘴,隻得乖乖的閉嘴。
隻是等他的和臂伸過來的時候,她的身體還是頓時就繃緊。
沈千城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放松,隻要你不鬧,我保證不會亂動你。”
“好。”
過了半晌,她的身體沒有剛剛繃的那麽緊了,卻仍舊沒有睡着。
她沒睡,沈千城自然也沒有睡的,“過兩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江時語神色一動,她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起關于他家裏的事情,尤其是他的母親,仿佛是他心中的一個禁詞,從來沒有聽他說起過,更沒有聽别人說起過。
他的母親,在江時語看來,是一個神秘的存在。
江時語沒有接話,又聽他問道:“知道我母親是怎麽死的嗎?”
“不知道。”
“我母親在我七歲的時候死的,當時我的妹妹在她的肚子裏已經七個月大了,但是那天早上,卻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她和我妹妹都沒死了。”
江時語動了動腦袋,然後看到他平靜如水的表情,和他此時的語氣一樣。
但是她知道,他此時一定沒有看起來這麽平靜。
“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就站在樓梯口處,我媽媽滾下來的時候,正好滾到了我的腳邊,她淌了好多血,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那麽多的血。”
江時語抓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手掌居然是涼的,還微微的顫抖着。
雖然恨他,但這樣的沈千城卻讓她心疼。
也許就是因爲小的時候經曆了那樣殘忍血腥的事情,所以才造就了他現在這樣陰暗的性格。
這是沈千城,如果這樣的事情放在其他人的身上,想來一定會吓的瘋掉的吧?
也許是她掌心的溫度,讓他的手不再顫抖,又斷續說道:“她不是自己失足滾下來的,而是被别人推下來的。”
江時語瞪大眼睛,吃驚的看着他,心裏升起強烈的不安,卻又不知道爲什麽會這樣。
然而,沈千城卻不再接着往下說,隻是将頭埋在她的頸窩,一副脆弱無助的樣子。
片刻之後,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他睡着了,江時語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覺得,他今天說出這些話,似乎并不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也可以說,今天發生的種種,和他說的那件事是有很大關系的。
雖然她現在還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麽,但她知道,她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又過了兩天,在江時語睡着之後,沈千城去書房見了樓淨。
“九爺,江子辰的公司已經穩底解決了。”
沈千城卻沒有做聲,沉思了一會兒才問道:“他有什麽動靜嗎?”
“沒有,一切如常,并且他的精神看起來也不錯。”
沈千城輕笑兩聲,“也是,布爾家族也不在乎這一個小小的中國分部,本來他們家會讓他過來,本就是想拿這個公司給他練練手的。”
樓淨也哪着笑了起來,“但不管怎麽樣,現在他的公司完了,如果過兩天他出了什麽意外,也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沈千城抽了一根煙叼在嘴裏,說道:“其實真想動他并不難,隻是我想要的不僅僅是他的命,還有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布爾家既然把這個公司交由他負責,他肯定是想做出點成績來的,這也算是他的心血,既然是這樣,那我就要毀了它。”
樓淨沒有自然是沒有想到這一層的,又說道:“那咱們什麽時候動手?”
“不急,你等我通知。”
“好。”樓淨喝了口茶,又說道:“明天是太太的忌日,事情都已經準備好了。”
“明天早上先去把甯小凡接過來這裏。”
樓淨幾乎下意識地問道:“接到這裏來了?那江小姐怎麽辦?”
沈千城看了他一眼,說道:“就是做給她看的,樓淨,時候差不多已經到了。”
樓淨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看着九爺,最後卻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他能說什麽呢?
九爺布署了這麽長時間,等的就是這一天,怎麽可能是他一句話兩句話就能阻止得了的呢?
而且,九爺向來狠心絕情,他并非不清楚自己對江時語的感情,隻是他在複仇和感情當中,選擇了前者而已。
沈千城似乎也知道他想說什麽,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抱歉,九爺。我隻是怕你将來有一天會後悔,畢竟,在這件事情當中,江小姐其實也是無辜的。”
“我知道她是無辜的,但沒有辦法,誰讓她姓江呢?”
甯小凡沒想到一大早就有驚喜,沈千城居然會派人接她去雲山。
自從那天以後,他再也沒有到她這裏來,她原以爲自己還沒有承寵就已經失寵了,誰想到還會有這樣的驚喜等着自己。
人是樓淨親自去接的,在看到甯小凡打扮光鮮的出來之後,不禁微微皺眉,說道:“甯小姐,我好心的提醒你一句,今天是九爺母親的忌日,您穿成這樣,他未必有時間欣賞。”
如果不是爲了顧及九爺的心情,樓淨是沒有那個好心去提醒她這些的。
然而,樓淨的話卻讓甯小凡臉色瞬時又紅又白,“對不起,我馬上去換。”
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簡單的一條黑色長裙,頭發披散着,嘴上的口紅也擦了下去,整個人一下子就憔悴了許多。
“好了,可以出發了。”
甯小凡遠遠的就看到了雲山的高牆,雖然看不到裏面的樣子,但是她已經激動到不行。
車子在主樓前停好,甯小凡下車,有些膽怯的進門,隻是客廳中空無一人,她又不好自己坐下,隻得尴尬的站在大廳中間。
江時語也知道今天他母親的忌日,雖然不至于讨好他,但出于對亡人的尊重,還是選擇了一條黑色的裙子裝上,頭發簡單的束成了馬尾,束着顔随他下了樓。
隻是沒有想到,到了樓下居然看到了甯小凡。
沈千城朝甯小凡走過去,“來了?”
“嗯。”甯小凡看着站在樓梯口處的江時語,臉上的表情仍舊是怯怯的。
沈千城拉着她,說道:“走吧,先去吃飯,一會兒你陪你去掃墓。”
此話一出,甯小凡驚訝的不行,反應了一會兒,内心便逛喜起來。
掃墓也是有講究的,尤其是大戶人家,她萬萬沒有想到,這樣重要的場合他居然會帶着自己去。
那代表了什麽呢?
她擡頭,對上江時語的眼睛,此時哪裏還有從前的膽怯?
有的,隻是得意與嘲諷。
江時語自然也是震驚的,但面子上仍舊一副極淡定的樣子,笑道:“甯小姐好手段,我跟他一年,還沒有這樣的待遇呢,看來千城說的沒錯,女孩子的确要乖一點的好,我說的對吧?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