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語臉色發白,眼睛裏也浮上了一層薄霧,身子顫抖的着貼在門闆上,即便這樣,還是努力的讓自己保持鎮定。
然而沈千城在聽完之後卻是神色莫辯,看了她片刻,最後什麽都沒說,隻是溫柔的将她攬在懷裏。
江時語雖然不喜歡這樣,但此時的她正值最脆弱的時候,沈千城難得一見的溫柔此時讓她找到了一個可以發洩的地方。
寬厚的肩膀,溫暖的胸懷,将江時語緊緊的包圍,她像是一個在海邊漂泊了許久的小船,終于找到了停靠在港灣,哪怕隻是暫時的停靠,也緩解了她積累了多日的疲乏。
“沒事了,沒事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放心。”
蓄了許久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濕了他胸前的襯衫,“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我害怕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害怕我還沒有好好的生活就死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江時語哽咽得無語,等到情緒終于平複了下來,這才輕輕的推開他,轉過頭去抹了抹眼淚,“不好意思,是我情緒太激動了,我現在沒事了。”
“我送你回去。”
“謝謝。”
有時候很多情緒隻需要找到一個閘口發洩出來就好,江時語做不出什麽極端的事情來,哭出來之後就好了許多。
車子在醫院門口停穩,江時語卻沒有立即下車,猶豫了一下之後才說道:“其實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做的太過火了,給别人也給自己留一些餘地未償不可。”
沈千城勾了勾嘴唇,“那我也奉勸你一句,如果你和宋一柳真的沒有什麽,在辦公室裏還要多注意一下影響。”
江時語微微一愣,突然就想到今天上午在辦公室裏的事情,沒想到沈千城連這種事都知道,以爲又是他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心裏不禁又升出幾分反感來。
“多謝,以後我會的。”
這一頓飯用的時間并不長,江時語回來的時候剛好午休結束,她進屋的時候宋一柳卻不在,去了門診那邊也沒有找到,隻好又折回到了護士站,問着一個相熟的小護士,說道:“看到宋主任了嗎?”
“沒有,估計在宿舍午休吧,你找他有事?”
“沒有,就是沒有看到他,問一下。”
江時語作勢要走,卻被小護士拽住衣袖拉了回來,“哎,你宋主任到底是什麽關系啊?你們是不是談戀愛啊?”
江時語愣了一下,随即連忙擺手,“不要亂說啊,我們之間什麽事都沒有。”
小護士明顯不信,“你也不用藏着掖着的,我們大家心裏都明白,宋主任可是咱們醫院的鑽石單身漢,你可以把握機會啊。”
“我真的……”
小護士卻完全不給她辯解的機會,又興緻盎然地又問:“那今天來找你的那個男人是誰啊?簡直是太有男人味兒了。”
江時語已經猜到小護士說的人就是沈千城,她也不好多說他的身份,隻笑道:“一個朋友而已。”
宋一柳到辦公室的時候就給江時語帶來了一個重磅的消息。
“袁晴被送到了精神科。”
“精神科?”江時語驚訝不已,“怎麽回事?”
“她的行爲過激,我叫人上去的時候她還把醫院的保安給劃傷了,送到精神科檢查了一下。”宋一柳看着江時語,下面就再沒有說下去。
但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江時語已然猜到了什麽,“是精神病嗎?”
“嗯。”
江時語擡頭,安靜的看着房頂,好半晌才幽幽地說了一句:“她原本不該這樣的。”
一個那麽好的女孩,就算是任性了一些,可總歸不至于是這樣的結果。她到底沒有做什麽壞事,她唯一錯的可能就是愛上了沈千城這個男人,因爲愛他,所以不能接受他的無情和冷漠。
宋一柳拿着聽診器走過來,說道:“别亂想了,都過去了,不管她怎麽樣,你沒事就好,走吧,跟我去門診。”
江時語覺得,不管什麽時候都讓人很舒心,你不想說的事他不會多問一句,言詞間的溫和幽默總能讓人心情大好,起碼在與他相處的時候會讓你忘了當下的煩惱。
交接班之後就可以下班,宋一柳換好衣服過來,問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不了,我和一陽約好了,下次吧。”
“好。”
喬一陽幸運的被分到醫院的婦産科實習,兩個人雖然在一個醫院,可平時見面的時候卻不多,最近江時語經曆了太多的事情,雖然腳受傷的時候喬一陽來看過她,卻也因爲有小蘇在而沒能多說什麽。
江時語出來的時候喬一陽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見她出來才假裝抱怨道:“我說宋教授也太狠了吧?居然這麽晚才放你下班?”
“門診比較忙,才交接完,行了行了别抱怨了,今天我帶你去吃好的。”
“這麽熱情?”喬一陽瞄了她一眼,憋着壞笑問她:“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想求我啊?”
“還是你了解我。”江時語笑了兩聲,挽着喬一陽的手臂把今天在天台的事情跟她說了一下,“所以我想買個禮物送給宋教授,以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江時語的事情也是把喬一陽給吓壞了,不過好在有驚無險,她也沒有受傷,也就松了口氣,不過提到買禮物,喬一陽又給出了馊主意,“要我說啊,你不用買禮物了。”
江時語疑惑,“爲什麽不用買 ?”
“現在整個附屬可都在傳你們兩個的事呢,今天還有人過來找我挖料,不過我可一個字沒說啊,隻是我覺得吧,宋教授對你的那點心思可謂是司馬昭之心了,你要是以身相許,我想比什麽禮物都好。”
看着喬一陽一臉的壞笑,江時語佯怒的在她的手臂上擰了一下,“讓你再亂說,那些绯聞都是從你們這樣人的嘴裏傳出去的。”
兩個說說笑笑的打了車,去了商場,先是吃了飯之後才逛街。
江時語一直苦惱要送他什麽,不能太普通,也不能太奢侈,主要是還要避免一些有特殊意義的東西,這樣範圍一縮小,東西反而就更加難選了。
挑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買一條寶藍色的領帶。還要求櫃台細心的包裝好,左看右看,又有些不安心的問喬一陽:“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其實送禮物這種事吧,不在乎你送什麽,不過就是個心意而已,況且宋教授喜歡你,别說你送他領帶了,就算你送他一盒牙簽他也高興。”
上了樓,打開家門,屋裏亮着的燈光還是把她吓了一跳,直到低頭看到了那雙男士的鞋子才松了口氣,走過玄關卻看到空無一人的客廳,陽台的落地窗開着,白色的窗紗被風吹起,便便到了倚欄而立的那個吸煙的男人。
沈千城夾着煙走進來,在煙灰缸裏碾滅,目光卻落在她手裏的小紙袋上,是個男裝的牌子。
“領帶?”
“嗯,給宋教授買的,他今天救了我,我總要感謝一下。”江時語大方地解釋,完全沒有絲毫的緊張和想要掩飾的意思。
沈千城點點頭,“這麽說來我也要表示一下。”
江時語停了手裏的動作,看了他一眼,說道:“不用,你沒有理由這麽做。”
“他救了我的女人,我不該謝謝他嗎?”
“如果我沒記錯,我們之間現在什麽都不是,雖然我腳受傷是你派人照顧的我,但那也不能代表什麽,我在雲山住的那一夜也不能代表什麽。”江時語将東西放在一邊,又問道:“你還沒說,你怎麽來了?”
“你白天應該是吓壞了,我怕你晚上會害怕,所以過來陪你。”
江時語臉色沉了下來,“第一,雖然我知道你能很輕松的進來,但不代表你可以随意的進來,沒有我的同意你這就是私闖民宅。第二,我也不用你陪,男女有别,沈先生留在這裏也不方便,還是快點離開的好。”
沈千城卻并未動怒,反而是悠閑的看着她,等她說完才笑道:“你明知道說這些對我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又何必浪費唇舌呢?”
“不管你是怎麽認定我們之間的關系的,隻要我覺得你是我的女人,那你就是我的女人。而且以我們兩個這樣的關系,再說什麽男女有别就實在是太矯情了,倒不如拿出那天你醉酒的熱情勁來,也許就沒有這麽多麻煩事了,你說呢?”
江時語揉了揉太陽穴,她早就該料會這個樣子的。
他不是一個有事可以商量的人,這麽久了,她也不想再因爲這個問題一直跟他糾纏下去,既然她惹不起,那也總還是躲得起的。
“好,你既然這麽喜歡這裏,那你今晚就住在這裏吧,我走。”
“去哪?去找你的那位同學?還是你的那位宋教授?”
“和你沒有關系。”
沈千城也沒有攔着她,看着她收拾東西,然後氣沖沖的出門。
隻是這門剛剛打開,腳步就生生的止住了。
進門時還是空無一人,此時卻已站了兩個黑衣男人,跟門神一樣,兩個人也沒有擋着她的去路,隻是端端往門前一站,她便已無路可走。
江時語生氣的甩上門,将包也甩到了沙發上,神情崩潰的沖沈千城吼道:“你這又是想軟禁我?”
沈千城起身走向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說道:“怎麽會?我隻是擔心你的安全,女孩子家在晚上還是少出門的好。”
江時語坐到沙發上,揉着發疼的額頭,想了許久,也實在是沒有辦法,隻好退一步說道:“你要在這裏陪我也可以,可是我家裏隻有兩間卧室,那一間是我爸媽的不能動,就委屈你今天晚上睡客廳吧。”
沈千城從小到大哪裏受到過這樣的待遇?抛開從前的一些特殊情況不提,他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活了三十多年,睡沙發的經曆還真是一次都沒有過。
更何況,美人就在眼前,他豈有去睡沙發的道理?
隻是他并不想因爲這樣的小事再與她争辯,反正在這裏,她的嘴再硬,也終于還是他能稱霸主權的。
江時語見他沒有反駁便以爲這是一種默認,隻是卻沒有想到,等到準備休息的時候,原本要在沙發上過夜的男人霸氣的占據了她的半個床鋪,并且長臂一伸,直接将她鎖在了懷裏。
江時語掙紮着,試着用手肘去頂他的胸膛,卻反而被扣得更緊了。
“你下去。”
沈千城的氣息吐在她的頸邊,“你要是不動我就能讓你睡個好覺,如果你精力太旺盛,我也不介意陪你折騰,你選擇哪一個?”
此話一出,江時語便停了下來,隻是身子繃得很緊。
隻聽沈千城又輕笑一聲,“緊張什麽?你這樣睡到明天早上會落枕的。相信我,放松一些。”
江時語眼珠轉了轉,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保證不會怎麽樣?”
沈千城的手掌扣住她的腰枝,“你要是再不睡,我就真的會怎麽樣。”
江時語條件反射的閉上眼睛,嘴裏念叨着:“睡覺睡覺睡覺……”
關了燈,懷裏的身體也沒有剛剛那麽僵硬了,沈千城在她的頭頂親了親,便再沒有其他的動作,而閉着眼裝睡的江時語也是暗暗的松了口氣。
意外的,一夜好眠,從來不堅守承諾的沈千城居然第一次這樣君子,簡直令江時語刮目相當。
收拾妥當之後吃着他手下送來的早餐,出門的時候也沒忘記要送給宋一柳的禮物。
倒是昨天并沒有覺得怎麽樣的沈千城,今天早上再看到這個袋子,臉色便沉了幾分。
到了醫院,沈千城卻和她一起下了車。
“你要幹嘛?”
“你不要緊張,我隻是過來感謝一下宋醫生,怎麽,你這麽怕我們見面嗎?”
江時語的确是害怕他們兩個人見面,沈千城心思難測,他來見宋一柳的理由絕非如他所說的這麽簡單。
江時語緊盯着他不說話,倒是沈千城再次開口,“寶貝兒,你這個樣子讓我很不高興。”
“我說了,你沒有立場也沒有理由去感謝他,沈千城,你不要再來摻合我的事情好不好?”
“不好。”
沈千城倒是沒有等她,反而繞開他直接走了進去,江時語隻能被動的追了上去,既然攔不住,那就總要陪在他身邊,以防他真的惹出什麽事情來。
江時語和沈千城的同時出現在再次惹來了一群醫護人士的熱議,江時語的身邊早已經有了一個宋一柳,但現在身邊又出了一個這樣優質的男人,江時語的情感歸屬已然成謎。
江時語顧不得衆人投射過來的猜測的目光,緊緊的跟在沈千城的身邊。
宋一柳倒是來的很早,看到進門的沈千城還挑了挑眉,主動的打了招呼,“沈先生真是稀客。”又拎着一杯奶茶走過來遞給江時語,“和早餐一起買的。”
“謝謝。”江時語接了過來,看了一眼沈千城後把手裏的袋子也遞了過去,“師傅,這是我送你的,謝謝你昨天救了我,這是禮物。”
宋一柳接了過來,直接打開,看到裏面的東西時眼睛一亮,拿出來在身前比量了一下,“謝謝,顔色很好看,我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
兩個你來我往倒是把沈千城給冷落了起來,但沈千城倒是表現得落落大方,突然摟過江時語的腰,說道:“看來我們小語的眼光不錯,挑的領帶很襯宋教授,昨天回去聽小語說了昨天的事,所以今天特地過來,晚上想請宋教授吃頓飯以示感謝,宋教授不會不賞臉吧?”
“我救小語不過是舉手之勞,何況她也是我的學生,我有保護她的義務,不過沈先生既然這麽有誠意,那我怎麽能不給這個面子呢?”
“那就這麽說定了,晚上我會派車來接你。”沈千城低頭又對江時語說道:“今天我可是嫉妒了宋教授了,你眼光這麽好,下次我的領帶都要你來買才行。”
江時語有些反感的皺了皺眉,“你不是很忙嗎?快走吧,我們也還要工作呢。”
“好,昨天我聽那些護士在說你和宋教授關系不一般,既然你無意于宋教授,平時還是要注意些的好,不要給宋教授惹麻煩。”說完便又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才走人。
江時語抹了把臉,還沒有開始上班已經面露疲态了,一個沈千城足以讓她應接不暇,“宋教授,你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他今天就是來故意找不痛快的,你要是不方便,晚上就不要去了。”
宋一柳卻扯下自己的領帶,将這一條換了上去,“他說他的,我不會去在意,不過我也看得出來,他很在乎你。”
“你别開我的玩笑了,我現在一見到他就頭疼。”
看着她的樣子,宋一柳不禁有些好笑,指了指自己剛換上的領帶,“好看嗎?”
“好看,我的眼光一定不會有錯。”
宋一柳點頭,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狀似不經意地問:“那以爲你這個眼光不錯的人看,我這個人怎麽樣?”
江時語手上一僵,随即又擠出一個笑容來,“那自然是極好的優質好男人,誰将來要是能夠嫁給你,一定會很幸福的。”
“嗯,我也這麽覺得。”
江時語以爲他會說什麽讓暧昧的話,本來還想着要怎麽岔開話題的,沒想到他卻說了這麽一句話,不禁啞然失笑,一時間竟無言以對了。
“行了,别笑了,去巡房吧。”
對于一個實習生來說,早上巡房是一個很重要的學習機會,江時語自然也不會錯過,并且會拿着本子偶爾會記上兩筆。
隻是剛走到病房區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在議論,大概是有人跳樓自殺的事。
醫院這種地方每天都上演着生老病死,骨肉分離,白發人送黑發人,再悲傷的事情在這裏都變得司空見慣。
跳樓這種事更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有人經受不住病痛的折磨就會選擇這種極端又快速的方式來了結生命。
江時語并非冷血,聽到這樣的事情的時候還是有些難過,雖然與死者素不相識,但總算是一個生命。
然而,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聽說死者是個挺年輕的女人,是個精神病,前兩天還在天台上傷過保安呢。’
江時語整個人頓時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