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詠晴在年滿二十的前一天将出嫁,嫁給安王府大世子。
此時,安王大世子二十有七,安王府小世子已成親三載,生有兩胎,爲兩兒一女,頭胎爲龍鳳胎。
皇族少有雙胎與多胎之福,外人多道安王府福澤綿延,得老天厚愛,膝下多子多孫自不在話下。
詠晴出嫁前,大世子哥哥提前一年來迎親,之前他在京裏加起來呆了三年——京城呆半年,在自家封地上呆三個月,另三個月來往于路上。
如此,他陪她從十三歲長到長大到十七歲,他就回了封地。待到她十九,他就來迎她了,跟她說,家裏的小王八蛋已經生了好多個寶貝蛋了,她嫁過去後,可以不用生孩子了,隻需專心做自己喜愛的事即可。
詠晴開竅開得晚,到了十七歲還有些懵懵懂懂,這年她答應嫁給大世子哥哥,也是因爲她不讨厭大世子哥哥,且自家哥哥說嫁給他也未嘗不可,她就答應了大世子哥哥的再次求婚。
出嫁前,這夜她跟母親照例一起說悄悄話的時候,母親抱着她問她大世子哥哥可是在她心上了,她點頭微笑之間沒有了之前的困惑遲疑,很是幹脆。
母親笑話她:“可算懂了?”
詠晴又點頭,稍稍有一些羞澀。
确實是懂了。
之前大世子哥哥回了他家的封地,她也并不怎麽想念,直到她寫書作畫用的紙張筆硯用完,奉上書桌的不再他細心爲她準備的,她打理花草時也無人身着錦衣在花叢綠葉當中穿梭,也無人再來府中跟她說妹妹我帶你去看處奇景時,她才知道想起一個人的滋味。
于是她懂得了想念,慢慢開竅,盼着他一月一封的信來,再等他回京,她再見他,明明是已經熟悉得不再讓她害羞了的臉,居然還是讓她羞得不敢擡頭看他。
這時,她才懂心上人的滋味。
父母自來恩愛,隻是母親也從小教她事事不可能如心如意,人更如此,詠晴也從小随着家人看了外面諸多悲歡離合,她性子又慢且喜靜,尤其甚是愛她的父親還爲她求來了年滿二十可以不嫁人的特旨,她也是想過了這一生不出嫁,随師祖他們回江南做學問,等到他們百年,再回京城歸于父母身邊,一生與他們相伴也不失爲人生美事。
但後來大世子哥哥還是再次求了婚,也道她不答應也無礙,他再等,且說等幾十年也無礙,就是等到她要是老得走不動了,那他可不等了,得來刀府搶了她,背她回去成婚不可。
她哥哥聽了哈哈大笑,說要是走不動了才成親,那可太慘了,詠晴也是覺得好笑極了,回頭就對大世子哥哥說,不讓你那麽慘了。
大世子哥哥聽了當時眉眼之間都是笑,很幸福的樣子。
詠晴看他開心,也就高興了,當下就覺得哥哥說的嫁給他也未嘗不可說得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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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烨提前一年來迎親,不再像這前那樣住半年再回封地處理公務,而是要呆到娶到人之後才走。
都是身上有着重責的人,他甯肯多養幾隊人幫他來往六州送信處理封地急務也要如此,刀邁峻對他此舉也是佩服不已。
這時,刀邁峻還未成親,他也不是不重情之人,隻是要讓他跟修烨一樣,他自愧不如。
他倒是問過他這大寶哥哥這何如此執着,畢竟妹妹長得再美再動人心,她也是刀府的花,誰娶她都不可能再三妻四妾,至于借助刀府勢力,那更是不可能,他父親對此自有一套标準,對姑爺的要求比對自家子弟的标準還高,早有衆多狂蜂浪蝶倒在了他的手下,已吓住了很多人,他們占不到便宜,而唯一沒倒也沒想占便宜的就是這個本來不應該呆在京城安王世子,所以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大世子一時沒回答,他也沒覺得意外。
但當修烨回答他後,他一時也不敢相信地問出口:“就這樣?”
就這樣,僅因爲他小時來刀府身體不适躺在床上,小花拿小水盆小布巾給他擦臉,喂他喝水?
見這位大哥還點頭,刀邁峻哭笑不得:“我妹妹從小最喜照顧人,對誰都如此。”
不是專門隻對他好。
“嗯,我知道。”大舅子哭笑不得,修烨很坦然。
他是皇家人,在外人眼中再尊貴不過,但隻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懂其中的波濤險阻,艱難不易,他從小就像個皇家人,也像他父王,像他皇伯父,心機深沉,在弟弟還能天真無憂地跟父母和皇伯父撒嬌的時候,他就已經聞到了王府當中那些隐晦的不安,開始擔心起他的父王母妃來。
當時他看着她爲他忙個不休照顧他的時候,他就靜靜地躺在那看着她動,腦子裏完全沒有去想妹妹們的不妥,母妃垂下眼睑的病容,與他父王半夜壓制的哭聲,那時哪怕他是病的,他也從來沒有那般平靜過。
他喜歡看她像個搬家的小螞蟻一樣忙忙碌碌,忙個不休,哪怕不是爲着他忙,但偶爾爲他忙一次也就夠了。
修烨用了很長的時間,把一切交給時間,才算是打動了刀府人的心。從他十六歲開始的求婚,到二十七歲,他才等來了他的新娘子。
這一路他與妹妹度過了很多在一起的時間,從刀府的拒予他與她相見,到不阻攔他們的相處,他用了很長的時間,他的耐心讓他的皇伯父都覺得可怕,但于修烨來說,他沒有覺得他有何可怕之處,但他的耐心得來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陪她長大,等到了她情窦初開。
此時,安王府的安王帶着小世子也是提前了一個月進京,父子三人在安王府準備大世子大婚的諸多事宜。
而皇上已下令,讓他們在皇廟成婚,京城因此轟動不已。
刀府又被拿出來放在人嘴上說道了,刀邁峻身爲刀府小主人對此麻木不已——他們刀府引起的好的壞的轟動事已不是一樁兩樁了,已被人說道爛了,再多添一樁也無礙。
但小世子一到京來,就不怕死地跟刀邁峻打了一架,小世子罵刀邁峻是個叛徒,把小娘子妹妹嫁給了他哥,刀邁峻則罵小世子沒用,這麽大個人了還被未成親的大哥逼婚生子,簡直不是男人。
倆人越罵越惱火,末了小世子被刀府長大成人了的彪悍守國将軍揍得臉像個豬頭,大世子在一旁看了個全場,還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一壺小娘子派人給他送來的花茶,味道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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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進京來幫着操辦大婚,堂還是在皇廟拜,前者是有誠心,後者是雙方又要被人背後戳脊梁骨了。
那是皇帝和太子迎皇後和太子妃的地方,世子成個親就進去拜,那真是壞規矩。
但皇帝跟安王不在乎,刀府刀大夫人一瞅,你們都不在乎,那我們也懶得在乎了。
彼時朝廷有諸多要臣都是刀大夫人門下弟子,尤其那一位敢于跟皇上和太子對着幹的當今左丞相左十娘還是她的親傳弟子,老師家裏又出違規的事了,基于老師從來不怕爲着他們出頭,個個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正直的官員想說道幾句,這些個人精在人沒出口之前就圍過去,跟人竊竊私語:“兄弟,下朝了去喝一杯?”
喝一杯是真,要是不答應,打一頓也是真,這些人聯手圍攻起人來,那可是要人命的,這些想壯着膽子參幾句的人一見他們圍上來,頓時就慫了,這話也是說不出口來。
誰叫他們人多勢衆呢。
尤其朝上這麽多一言不合就開打的刀府将軍,他們要是圍上來把他們揍一頓,更是無顔見人。
現下這些正直的官員們就盼着皇帝和太子收拾了他們這些結黨營私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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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府的小花這年八月嫁了出去,刀府的刀大夫人一個月都沒回過神來,府中有家事來問她,她嘴裏那句找小娘子去往往隻能未出口又咽下去,很是怅然若失。
刀大夫人把家事早早就交到了小娘子手裏,現在小娘子一走,她的先生師娘也回了江南,家中就她一個女主人,家事就又回到了她手裏,她因此忙碌了兩個月,本來不逼婚的好母親現在見着兒子就斜眼,暗諷妹妹都嫁了的哥哥沒人要。
她的義父這次很難得地站到了她的這一邊,嘴裏碎碎不已地念着要抱小曾孫。
已是三品的守國将軍的刀邁峻摸摸鼻子,硬着頭皮去相親,回來了也是苦着一張臉,說要不再等等,我再看看?
刀大夫人見他頭一次對婚事上了心,眉開笑眼,連聲說好。
這一等就是很多年,連他本來不生孩子了的妹妹在成親五年後幫着她的師祖他們出了一套書,還抽空生了對龍鳳胎,刀府的衛國将軍才成親,迎娶了左家的嫡次女。
這年小将軍都二十八了,嫡次女才十六,刀大夫人暗道兒子老牛吃嫩草,但一看美若天仙的媳婦,又覺得這嫩草吃得太好了,娶個小美娘子回來,光看看都開心。
媳婦一娶回來,刀大夫人就不管家事了,這時她也不再經常去太學府上課,國泰民安的,國家也能人輩出,她開始舍下自己的事情陪刀大将軍了。
這時,刀大将軍也是刀老将軍了,刀大夫人也是刀老夫人了,刀老将軍把手上的事交給兒子和刀家子弟後,帶了她回了江南住了兩年,其後與女兒刀詠晴夫妻在江南林府送走了兩位國學大師——宇堂南容,宇堂蔡姬。
刀氏夫婦再回燕地,燕地大雪紛飛,這一年的冬天,老皇帝宣義過逝,享年七十六,當年,太子沉盈繼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