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雖然沒有風骨,但節操還是有那麽一點,跟她先生一樣,在學識上隻要是人能跟得上她,她懂的都會教,從不藏私。
林大娘知道皇帝就是覺得動不了她,也不好動她,他們夫婦都棘手得很,但也從爲沒斷過折他們夫婦倆臂膀的念頭。
但是,世事從來不是靠人的想當然運行的,哪怕是皇帝想的。六部的官員在也這裏學了不少東西,她更是如此。
他們夫婦倆其實隻要防着皇帝在過世前臨門一腳,不負責任不講道理地要把他們夫婦倆帶進他的坑去就好,至于别的情況,有着皇帝先前對他們的承諾,他們還是能見招拆招,不至于被逼到絕境。
但先生的辦法顯然是最好的。
與其防着,還是讓人不能動他們,不想動他們的好。
就如之前她的大将軍有用,皇帝就是強忍着,也得讓他活着一樣。
皇帝也真不是個好惹的,大将軍在軍中聲望頗高,大将軍這邊也從家裏二爺那邊知道,今年到明年朝廷的征兵将突破百萬,新兵一湧入軍隊,皇帝的人一接手這些新兵,等于大将軍在軍隊的聲威會至少折一半不止。
現在三爺那邊皇帝不僅壓着他不說,他們夫婦倆一來怅州過年,皇帝之前就下旨讓三爺帶着水軍跑去南海跟南海提督練軍去了,都不讓他們見面。
他打心底就防着他們刀府,這一點,至始至終從來沒變過。
且按現在壬朝的局勢,周邊沒被滅的小國也是慫了,它們不打了,現在隻但求抱大壬的大腿不說,而且非常沒有節操地願意當附屬國了,活像之前打得要死要活都要啃大壬一角的國家不是它們一般。
他們夫婦倆離開京城後沒幾天,就有小國的使臣來送歸降書了,林大娘心想小國那種臣服的姿态,肯定讓皇帝龍心大悅不已。
所以周邊沒戰事,更遠的不可能吃飽了撐的去打,大将軍這個因戰事而起的戰神,身上的光芒也會因爲身上無戰事漸漸掩去。
人都是最擅忘的,隻要沒戰事,過不了幾年,她的大将軍将不止會被百姓遺忘,等老兵一走,新兵對他沒那種歸屬感了,他也會被朝廷軍遺忘。
所以,也就是說,他們這被皇帝死盯住不放的小兩口也是可憐。
不過,如果說林大娘不是個什麽單純的好人外,大将軍更是個對長長久久活着有着非一般執念的人,所以大将軍這邊把京中的形勢一一跟小娘子說了後,他也是跟他家小娘子說了,一回京,新兵一入伍,他就帶着刀家軍去給皇帝練軍去,在新軍中重豎他的威信。
皇帝不答應,逼也要逼得他答應。
他也是個狠辣的,沒打算就這麽簡單讓皇帝如願。
林大娘這廂也是跟她先生笑靥如花,“那我聽你的,先試試。”
宇堂南容看着她的滿臉壞笑,輕哼了一笑。
不過,見她這般笑,他也是知道她心裏有了她的劃算,可以說,他這徒弟和徒婿都是硬骨頭,皇帝想在密不透風的他們身上咬一口大的,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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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正月冷得很,一大早,林大娘沒過去跟母親們見面,母親們就已經穿得嚴實來了她的院子。
今日人多,林大娘昨晚就跟她們說過了,不讓她們送,怕冷着擠着她們了。
桂姨娘一進門,就跟在林大娘身邊不放,讷讷不語。
大将軍帶着小将軍還有烏骨出去點兵了,先生和師娘身上任務也是繁重,兩個心疼弟子們的老人半夜就出門去清點弟子們的家眷,帶他們上船去了,林大娘這頭先前抱着小花兒在看小丫送過來的行李單,還和沿路經過的州縣的官員和他們背後的關系圖——這個關系圖是她家大将軍列的,她來的時候沒看,在家又過得松懈,隻能現在臨時抱佛腳看一看。
母親們來了,她就讓小丫收了起來。
行李單她過了一遍,沒問題,關系圖就到船上了再看吧,到時候大将軍也在,還有人問方便多了。
這天太早了,天都沒亮,江南的冬夜寒至入骨,哪怕是林府屋裏燒了地龍暖和得很,空氣也透着幾分清洌。
這夜跟父母親睡的小花兒是父母親一醒,她也跟着睜開眼,她不哭不鬧,懶懶的也不說話,要母親抱着才會閉上眼,接着睡一會。
林大娘抱着她的心肝寶貝兒做事,哪想,老心肝寶貝跟小媳婦一樣地看着她不放,讓她好笑又好氣。
“我知道你想去,這事沒得商量。”林大娘見她娘不急不徐地喝着熱茶,她就轉過頭,跟眼睛盯着她不放的桂姨娘道。
“我們遠遠的。”這樣就擠不着她們了。
“我說了,不行。人多,裏三層外三層肯定會擠着,要是離得再遠,那跟沒去有什麽區别?”
“那我就去遠遠地看着他們擠。”桂姨娘不死心。
今日人實在是多了,十幾家商戶跟着他們走,船都近百條去了,因此大将軍現在都點兵要去跟這邊的提督去鎮場子去了。
本身要走的,再加上送行的,還有聞風來看熱鬧的,按林大娘的估算,都要近兩千人去了。
林大娘搖了搖頭,又否決了。
這時小花因她的動作睜開了半隻眼,林大娘低頭在她小額頭上輕吻了一下,哄她:“娘跟外祖母們說話呢,你接着睡。”
小花因她的話轉過了頭,這時朝外祖母們一笑,在外祖母們溫柔看着她的眼神當中轉過了頭,在母親的親撫中又睡了過去。
“大娘子,”桂姨娘這時候說話輕太多了,她還伸手捏着脖子,想把自己的聲音再捏小點,“我想去,我想一夜了。人如果好多的話,夫人也說了,那肯定也熱鬧,近百條船呢,排都不知道要排好長,很難看到的。”
林大娘聽着,朝她娘看去。
林夫人這時也開了口,溫和小聲地跟女兒道:“就讓我們去吧,我也想帶可娘去看看,你三保叔會安排好人護着我們的。”
林大娘聽着這話,就知道她娘也想去了。
她沒說話。
看她還在想,桂姨娘都急了,求她,“好娘子,大娘子,求求你了。”
林大娘本來還在猶豫,一聽她還求上了也是無奈,“懷桂忙,你們去了肯定要知會他一聲,到時候他得分心。”
“那就不告訴他!”桂姨娘不把兒子當兒子看,不需要他的時候都不願意想起他。
林大娘搖搖頭,召來知春,讓她去把三保叔叫來。
林三保早聽着夫人送來的話就在家中等着了。
他家因爲大小兩隻鵝嫁得太好,早不是林府的奴了,而長子林福在大娘子那邊混得風聲水起,而小兒子林如也跟着小主子早成了一府的大管家,現在林府除了守義之外,就他最大了,林三保覺得他們一家虧欠老主子一家太多了,把手上的重任交給了他最好的徒弟後,就帶着他那老婆子搬進了林府,替老主子守着這一家。
這廂大娘子那邊一傳話,他就過來了,把他抽調的人手給大娘子說了遍數。
林大娘聽說他還會親自去,心裏也放心多了,她家這三保叔,不知道替林府鎮過多少大場子,人多的地方他最有經驗不過,她朝他點頭,“三保叔,辛苦你了。”
林三保朝她搖搖頭,“大娘子,那老奴現在就去準備了。”
“诶。”
他快步去了,身手還矯健得很。
林大娘這頭也是一收拾好就先去了,她得先到船上,後面有什麽事她也好及時處理,母親們這邊,隻能由着三保叔帶她們去看這個熱鬧了。
她臨走前,說好不哭的桂姨娘還是哭了,她哭得太傷心了,哭得可娘手中抱着小子都跟着祖母哭了起來。
小花這時醒了過來,也穿好了小衣裳,漂亮的小花兒抱着姨外祖母的臉,從雪白的鬥蓬中擡起雪團一樣清淨明亮的小臉,“姨外祖母,不哭,不哭。”
桂姨娘抱起她:“我舍不得你,花花,姨外祖母舍不得你。”
小花聽着眼中都有淚了,她給姨外祖母擦着眼淚,也是傷心了起來,但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姨外祖母,隻能靠近姨外祖母親暖和的臉,親了親她臉上的淚。
“姨外祖母,不哭,疼。”她摸着姨外祖母的眼睛道。
這廂林大娘抱着她别過臉,忍着沒哭的眼淚,她跟母親說:“我還沒跟你說,我在戚家發現了一個跟您畫的外祖長得好像的小公子,人頗有幾分才氣,我已經出手助他了,戚家這次靠着自己家中的那幾個有能耐的也站起來了,那幾個亂家的也下去了,往後不會壞到哪去。”
“你不幫他們,沒事的。”
“能幫怎麽不幫啊,沒能力就算了,有能力那就搭把手,幫誰都是幫,更何況,我也得感謝下他們給了我一個這麽好的外祖父,還有這天下最美最獨一無二的母親。”
林夫人笑了起來,眼淚也流了出來,“油嘴滑舌。”
但再是不舍,林大娘還是抱着女兒上了馬車,小花兒在母親的懷裏落了淚,她擡着晶瑩的眼睛看着母親,不明白爲什麽他們要回家,怎麽不把外祖母她們帶回去。
這廂同時,燕地紫禁城裏的皇苑,廢太子看着依他所言而來的沉盈,他不由大笑了起來。
他這九皇弟,還真真是有仁心,有善心。
“我聽說,我這冷苑的銀炭柴火是你跟父皇求來的。”廢太子笑意吟吟地看着沉盈:“這麽說來,九皇弟,我還活着沒被凍死,是托的你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