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來林府拜年的人把林府的門檻都快踏破了,林大娘這天也見客,從早到晚見了一水的人,晚上臉都僵了。
晚上大将軍一回來,也是窩她身邊不走了,靠着她的肩面無表情地閉着眼,林夫人看着女婿都覺得他可憐。
桂姨娘也是去湊了個熱鬧,湊了一會,就害怕地回來了,一回來就跟夫人把頭搖得跟拔浪鼓似的,說再也不去了。
那些夫人娘子跟大娘子坐在一個屋,都四五十個人去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就沒停過的時候,她坐一會,耳朵都快要聾了。
桂姨娘跟夫人過慣了清靜的日子,這下也是受不了那滿屋的嘈雜,回來之後還跟林夫人連連說了好幾句還是在夫人身邊好過之類的話。
倒是跟着師祖和師祖母在别院見老友和學生的小将軍和小花小娘子,晚上回來的時候小臉上洋溢着笑容,紅通通,可這時候他們父母已經在床上抱着交頸而眠了。
夫妻倆初一見了不下兩百人,刀府的族人親戚友朋也不少,但絕不會像江南拜年爲輔,堵人爲主,都想見見他們。
爲着懷桂,林大娘也是帶着她家大将軍傾力站了一天的台,她本來還調侃下弟弟的,但第二天見懷桂嗓子啞得都說不出話來,面都笑癱了,她可憐地摸了下他的頭,“節哀。”
懷桂無力地看了她一眼。
他昨晚就睡了兩個時辰,夢裏都在說世伯您好,這位大人您氣色不錯……
怅州初二有爲先人掃墓的規矩,林大娘帶着夫君兒女歸甯,這日給先人掃墓的動靜就大了點,這日族人也要到,他們一進墓山,也是不堪煩擾,還有他們叫得上稱其爲叔伯的人還擺譜,着人來讓他們過去拜見他們。
懷桂這日就沒之前好說話了,他差了林如去回這些人,末了,用大将軍的刀家軍護行,他們自家人一行人祭拜完了先祖和父親,沒讓這些人近身。
好在林家的先人都在同一座山裏,他們這一系需他們祭拜的先人更是在周圍左右,全都祭拜完也隻用了一上午的時間。
來圍堵他們的族人有些不滿,認爲他們沒有盡到孝,隻拜了自家的那幾位先人,沒把他們這些族人放在眼裏。
懷桂人善,但不好欺,還是有人敬畏着他的,遂這些人也隻敢背後嘀咕,也不敢真當面過來指責。
懷桂見狀,也不跟人置氣,笑笑就過了。
他性情現在是像了他父親,跟人算帳,從不算在眼前,細帳慢慢算,慢工出細活,也才能磨死人。
這下午一回去,一行人都倒了。
小将軍和小花兒卻還是活龍生虎的,小将軍帶着妹妹在府裏探險,兄妹倆髒得一天能換好幾身衣裳,林大娘都沒力氣管他們,見他們快活,揮揮手就讓他們自個兒玩去了。就是叮囑了看管他們的人,把人盯住别出大事,至于摔着了摔痛了這等小事,就不用管他們了,随他們自個兒爬起來,回來給他們上點藥就好。
她教子,隻要是不影響損害别人的事情,在小事上她從來不怕他們自己做錯了,也從不責怪他們,說他們的不妥之處,她對小将軍和小花兒都如此,也因着如此,兒女年紀小小,懂的事情會的事情比一般小孩多多了,都是從實際中當中掌握的經驗。
就是他們一天玩到晚也不見累,興奮得很,晚上回來還跑來跑去,林大娘也是頭一次清楚知道自己的孩子們在新鮮環境的刺激下精力是何等的旺盛,光盯着他們,就動用了刀府和林府的兩班人馬,兩班人馬還得來回輪兩趟才能盯住他們。
這兩個小祖宗,沒點人手,也真是看不住。
初四,這夜一家人晚膳過後聊天,小将軍還給他們舞了一段酣暢淋漓的劍法,小花兒則在旁給一家人作畫,她師祖娘在旁指點,小花兒畫得還挺像樣的。
林大娘在旁看着,時不時要過去吹棒一下女兒,誇得小花兒臉蛋一直紅紅的。
這時候她被母親誇到害羞極了,忍不住回頭,親了母親一小口,“謝謝親親娘。”
林大娘這時候往往要連連親她好幾日才會撒手,小娘子這一親,她又頓時化爲了親吻狂魔,猛親了小娘子好幾口才停。
小将軍在旁看着搖頭不已,勸她:“你莫要把妹妹的臉親壞了。”
林大娘則斜眼看他:“我隻親香噴噴的小娘子,像你這樣小臭男子漢,請我親我都不稀罕親呢。”
小将軍一聽,馬上撿起他歸鞘的寶劍,“你休得胡言,吃我一劍!”
說着他就沖到了母親懷裏,擡起臉,小臭漢揚着笑,撒嬌道:“小男子漢不臭,也香的呢,也親我一口呗?”
林大娘哈哈大笑,在他臉上連着親了好幾口,“是親兒子,幹得好,拿得起放得下,像娘!”
老實坐在嶽母旁邊的大将軍不忍卒睹,眼裏全是笑,偏過了頭不敢看這臉皮一樣厚的母子倆。
小将軍也是得意:“那是,我可是爹爹和你的小将軍,腦袋可靈光得很!”
大将軍在旁聽着都有點替他的小将軍臉紅了。
這廂,說說桂姨娘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即使是林夫人也是忍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烏骨和宇堂南容則都是沒好氣地笑着罵她沒名堂。
林大娘卻毫不爲恥,還助長他的信心:“可不就是,像我們,小将軍,你好厲害,娘好欣賞你!”
小将軍樂得哈哈大笑,黑亮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樣閃閃發光。
在屋裏的燈光當中,他就是最明亮閃耀的那個人。
他的快活是從裏緻外的,讓人光隻看着就已忍俊不禁,林大娘因此又親了他一口,又誇他:“小将軍好帥的呢。”
“謝謝娘親,你也好美的呢。”小将軍樂開懷,也誇她。
“是吧?”林大娘喜得很,“小英雄,咱們所見略同啊。”
母子倆不要臉地互誇了起來,直到大将軍怕姨娘差岔過氣了,把他那不要臉的娘子召了回來,才讓屋内的哄堂大笑止了下去。
益可娘也從頭笑到尾,也頭一次知道一家人還能如此相處,輕松輕快得心口一直都是甜的。
懷桂看着屋裏大笑着,連眼淚都差出來的母親們,即便是在可娘懷裏睡着的的小兒也是醒了過來,跟着咯咯笑着。他臉上的笑也一直都沒停過,心中也是一片說不出的舒暢。
一年奔忙到頭,能得此情此景,一切就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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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兩天,刀府一行人也要忙着回去的事了,他們在初十就要起程,正月底就要趕回京城。
京城還有不少事在等着他們。
懷桂小夫妻倆又開始爲姐夫姐姐一家人的回京忙了起來,林大娘見可娘跟着懷桂的屁股忙個不休,臉上卻是甜笑不止。這段時間林大娘也是看出來了,這個弟媳耐性好不說,性情更是溫柔,又不愧是益家當地第一世族出身的娘子,手上做事的章法也是條條理理都清楚,是個在大事和家事都有分寸和主意的人。
說起來,林府要的就是她這樣的當家主母,才能與懷桂一道撐起林府現在的這個大家。
林府到懷桂這代,才剛剛從商賈大家從世家轉化,林府能不能成爲一個有底蘊的大家族,就要看他們這一代主子們的努力了。
因着她,對于弟弟和林府,林大娘是總算把那點不放心都放下了。
他們既将要走的事都瞞着情緒易受感染的桂姨娘,而林夫人那邊,林大娘是想不提,她母親心裏也有數。
林大娘再清楚不過,像她娘這樣的人,好壞都在心裏的人,會清楚地數着她來的日子,也會數着她歸去的日子。
所以這天他們夫妻早上過來跟娘請安,她娘拿出妝匣給小花兒首飾的時候,她心裏難受得很。
林夫人這段時間給小外孫女備了一些從她三歲戴到十五歲及笄之前的頭飾首飾這些,她都拿出來一一跟女兒細說了,又跟女兒道:“及笄後的那些,我回頭就開始備。”
她慈愛地看着抿着嘴,半低着頭看飾盒不語的女兒,“等雅水及笄,我還想親手給她備結發钗……”
林大娘不由擡起頭。
“娘能活到那個時候,你要放心。”她們還能見好多次。
捱過了老爺過逝,女兒出嫁和兒子成親,孫兒降臨的林夫人,現在心情也比過去更爲平淡詳和了。
隻要還能再見到女兒,哪怕讓她再等十年,她也想再多活十年。
“娘。”
林夫人擡頭,擦了她眼裏掉下爲的淚滴,嘴唇微揚,“娘過得很好,比以前更好了,你也看到了吧?”
林大娘含着淚點頭。
懷桂和他的小娘子都是好孩子,他們把母親們照顧得很好,比她以爲的好還要好上一些。
“要放心。”
“知道了。”
“姑爺。”林夫人這時看向了在看着女兒,眉頭緊鎖的姑爺。
“娘。”刀藏鋒見不得她哭,眼睛在她臉上留連了兩下才擡頭朝嶽母看去。
“多謝你能陪她回來看我們……”
“沒有的事,”刀藏鋒打斷了嶽母的客氣,“這是孩兒該做的。”
林夫人欣慰地笑了起來,點頭道:“知道,就是辛苦你了,爲着她,讓你受累了。”
“沒有的事,”刀藏鋒正視她,“爲大娘子所做的,都是孩兒想做的,沒有辛苦與受累這一說。她是我的娘子。”
所以,他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應該爲她做的,隻要她開心,隻要她能繼續把他放在她的心口上呆着,他也願意一生都把她捧在他的手心上,小心打量,細心呵護,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