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她家大将軍來的這段時間,林大娘沒說話,心中在想,當然至于了。
她要是不對這些事給出鄭重其事的反應,她自己都不看重自己最爲在乎的,那誰會在乎?
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想讓他們夫妻不和的任何一件事都是她的逆鱗,觸不得。
她這次搞了太子,何嘗不是做給皇帝和諸大臣看的。
她就是能爲了一個男人做出讓他們心裏打鼓的事來,下次誰想也拿這做文章,就得掂量掂量了。
誰拿這事惹她,她會用盡她所有的辦法報複過去。
這頭刀大将軍快步進了禦書房,一見房就看到了他家娘子看着他笑,他緊繃的臉這才柔和了下來。
“來了?”他說。
林大娘彎起嘴角朝他笑,看着他走到了她身邊。
皇帝冷眼看着這對再情投意合,琴瑟調和不過的夫妻,見大将軍朝他請安,他冷冷地挑起一邊嘴角,“林大人前腳一來,大将軍後腳就跟着過來了,怎麽,怕朕欺負她啊?”
“哪的事,”大将軍神色淡然道:“今兒天氣不錯,末将過來看看您。”
皇帝冷笑,轉頭往門一看……
天氣是不錯,豔陽高照。
他默然轉回頭,瞪着這對每次都能把他氣死的夫妻倆,想着把這夫妻倆今日就地正法,把他們的頭砍了的可能性。
這頭,家裏大将軍一來,底氣無限膨脹的林大娘當着皇帝的面就告皇帝的黑狀:“大将軍,皇上剛才問我,至于爲了别人給你下毒的事,那個報仇麽?”
“你怎麽說的?”刀藏鋒見她擡起小臉看他,忍不住想擡手去摸她的臉,但一想這是禦書房,就強忍着把張手的手又合攏了起來。
“我還沒答呢,聽說你來了,我就等着你來。”等着你來給我做主,林大人很歡快地跟她夫君道。
大将軍嘴角微微往上一場,“都有人要害我了,你是該幫我報仇。”
“我就是這樣想的!”林大娘欣喜地道。
說着她就朝皇帝看去,看皇帝臉陰得就差下旨,拖他們夫妻倆宰了,她肩膀頓時一縮,信步往後悄悄地挪,盡量一點聲響也不弄出地把她自個兒挪到了她家大将軍的背後。
哎呀,皇上這個臉色,吓死個人了。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們。
刀藏鋒這時朝他拱手,道:“皇上,您有火就發吧。”
這時候,大将軍要是還頂他一句,皇帝就真要發火了,但大将軍卻偏偏說了這一句,他這股火就又下了一點。
他也還是問大将軍:“至于嗎?”
至于弄這麽大動靜,還涉及民間國學堂嗎?
那可是國學堂!
她幫着她先生一手創立起來的國學府,現在這個國家至高無人的求學聖地!
她把考卷之事揭露了出來,殊不知多少人會置疑國學堂這次出卷的嚴密,哪怕卷子出得不一樣,事後也必會有人拿此做文章?
前面什麽悲田院和東宮侍妾這兩件事,皇帝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太子既然做出來了,後手沒做幹淨讓人查出來了,那就是太子的無能。但後者之事茲事體大,她就爲了給太子個教訓,就把這事揭了出來,害大于利,她這樣聰明的人,難道就不知道?
他就想問問這夫妻倆,至于嗎?
“皇上是覺得她太小題大作了?”大将軍也問他。
“難道不是!”皇帝大拍桌子,火冒三丈,“把國學堂牽扯進來,你們還有理了不成?”
“皇上……”林大娘湊出頭來,迎上了皇帝怒火中燒的眼,她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正要說話,頭卻被她家大将軍伸手給往後了回去。
她掙紮了兩下,見沒法,又從另一邊湊過頭來,跟皇帝道:“皇上,臣婦說兩句?”
“滾出來說!”
林大娘朝地上看了看,地磚是幹淨,但她還是沒滾,看着地磚走出來了。
“大娘子,往後站着就是。”大将軍開口了。
“我跟皇上說兩句。”林大娘站他身邊,拉了下他的袖子,把袖子纏到了她的手指上,朝他笑着眨了下眼。
大将軍因此連眼都柔和了下來。
“皇上,我知道您爲何生氣了……”林大娘心想皇帝生氣的點果然跟人不一樣,不過,如果他是爲此生氣,也确實是他一國之君應該做的,“這事臣婦也想過。”
林大娘開始跟皇帝說了起來。
她做這事還真是想過,絕不是沖動。
之前她瞞着,是想着這次考完之後,國學堂的學生們定了,沒有這個風頭了,再跟民間說往後隻要有辦法能請到人幫着補習,那就拒請就好。
太子私下請人幫歸順于他太*子*黨補習,對與不對,都在于他以此收攏人心,而且他是做了這頭一個吃螃蟹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吃相難看。
林大娘知道這事後深思過,她本身是不反對學生補習,因爲這事對于民間來說,有益無害,這些實習的學子們哪怕進了不了國學堂,他們也多學到了一些知識,他們國學堂教的很多基礎性的東西都是可以用到過日子當中的,實用性非常強,能被更多人知道,這有利于擴大受益的人群。
這比皇帝下旨,直接全國廣而宣之來得好,因爲國學堂的學問,再基礎,也得是已經有一定的學問和智力才能明白的,它的起點說高不高,但說低,絕不低。
現在,太子的事被她拿出來捅了太子一刀,太子已經成了不是他這一派的人的衆矢之的了,所以皇帝也大可現在就下令,讓大家能請到幫他們考國學堂的人夫子,拒請就是了。
這是個最好的補救法子。
而且這本是她之前想在考後就要建議的,現在不過是提前了些。
現在就辦,還能多帶動一筆收入,國學堂現在就可以給大家賣賣以往的卷子,馬上給皇帝減輕一下負擔,讓皇帝看一看效果。
畢竟國學堂還是挺花錢的。
并且,還可以形成一個長期的掙錢法子,國家出面賣賣以往的考卷,皇上就可以借此收點地方上的官員和供得起讀書人家中的銀子。
用之于民,也得取之于民吧,這錢嘛,有個歸處,也總得有個來源。
當然,林大娘是撿着以上能說的都委婉地說了,并且對于拿卷子掙錢的事着重多說了幾句,但她一說完,禦書房都靜了,久久無聲。
張順德站在門口聽着,也是目瞪口呆。
林大人這是捅完了太子,又讓皇帝下令拿此掙錢?
他現在隻想知道,太子要是知道了,會不會被氣死?
林大娘說完也沒覺得自己無恥,就是她說完了,禦書房□□靜了,她有點尴尬,有些不安地朝她家大将軍看去。
大将軍也正看着她,看着他這捅完了人家一刀,還要給人家補一刀的娘子,心想自己以後還是乖點,凡事聽她的才好。
他可不想讓她不高興。
“您覺得怎麽樣啊?”見她家大将軍都很無語地看着她,覺得自己好像也有點不太厚道的林大娘朝皇帝讨好地笑了笑。
她是不是真的有點過份了?
皇上畢竟是太子的親生父親啊。
皇帝好一會都說不出話來。
而林大娘的每一句話,卻都又說進了他的心裏。
她所說的用之于民,取之于民的話太得他的心了。
出考卷這個法子,皇帝已經控制不住地去想了,如果他讓戶部再立一個部門去辦這事的話,那這是一個絕對穩進不出的來錢法子。
并且,還能因此讓學子們不進國學堂,也能多學到一點東西。
“唉……”見皇帝還是不說話,林大娘松開她家大将軍的衣袖,擡起臉就道:“好了,您覺得我欺負您兒子,要殺要剮随您便,就是此事與我家大将軍無關,他還是差點中計的受害者,您就别牽連無辜的人了。”
“閉嘴!”皇帝又瞪了她一眼。
“還來不來得及?”皇帝冷冷地問她,“離考試日沒幾天了吧?”
他這話沒頭沒腦的,但林大娘莫名懂他,馬上接話道:“來得及,還有半個月不是?我們國學堂凡是出過的卷子都有專人歸檔,有現成的。現在是短時間内是沒辦法弄成活字印刷了,您多找幾個抄書的,我跟您說,現在京城内的冤大頭,哦,不是,就是心急兒子成才的大家長們有好多,您出一份,馬上就有人拿大價錢搶一份,您信不信?而且我跟你說啊,您親自下的令出的第一份卷子,那于民間的人來說,那可是用來當傳家之寶的寶物啊!”
皇帝木然地看着她。
“皇上,一定要在卷子沒抄好之前就把消息放出去,給大家一個哄擡價錢的時間……”林大娘說起她最最擅長的掙錢之事,那叫一個眉飛色舞,“今年各大家,各地望族都來了不少人趕考。我跟您說,前年進京給您送銀子的那幾個大富商家中可是來了不少子弟的,他們這些人家就是什麽都缺,但就是不缺銀子啊,他們比我們刀府,比我家大将軍有錢多了!”
最後一句,林大娘由衷地說出了她的心聲來。
她現在窮啊,錢都借給林福他們置産了,她家大将軍今年要添新将送老将,要用錢的地方也多,現在家裏都沒什麽錢了。
她現在沒錢到了說起有錢的人來都開心。
這時,刀大将軍已經不想讓她神采飛揚地繼續說下去了,拉了她一下,把她拉到了身後擋着,他則跟皇帝說:“皇上,如您所說,沒幾天了,這事宜早不宜遲,盡量早點,學子們在考試前還能多學點東西做點準備,您說呢?”
皇帝頭疼地朝張順德看去,最明白不過他的張順德躬着腰,輕聲道:“奴婢已經着人去請于大人去了。”
“把黃閣老他們幾個也叫上。”皇帝漠然道。
“是。”
“那皇上,我們能走了……呃,呃。”林大娘本來湊出頭要告辭,好接着回去出卷,但是好險,一個類似盤子一樣的東西精準地朝她的臉砸了過來,還好她家大将軍身手不凡,大手一往後伸護着她往旁邊就是一個飛快閃身。
盤子落了地,發出了“砰哒”的沉重響聲。
林大娘這時候眼珠子一轉,往那偷偷一瞄,才看清楚那是一個用沉玉制成的筆洗。
娘喲,這可是個能把頭腦漿都砸出來的大家夥,林大娘不由一陣後怕不已,躲在她家大将軍背後,瑟瑟縮縮的,更是不敢說話了。
吓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