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冰國五十萬大軍在臘月休戰期間突襲最北的第一道防線軍屯鎮,于對冰國知之甚深的刀藏鋒來說,這已經是這個國家人馬的傾巢而出了。
他一聽到軍報,坐了一會就起了身。
“進宮。”
“是。”
刀藏鋒是在書房聽的軍報,這時是深夜,他回了房,跟坐在床頭打盹的小娘子說:“要打仗了,我現在要進宮。”
等他回來的林大娘頭一倒,差點從床上栽下來。
“什麽?”
“冰國突襲最北軍屯,殺了我朝二十多萬人,軍屯整鎮軍民,已爲國捐軀。”
“什麽?!”被他扶着的林大娘立馬站起來,覺得眼前都是晃的,耳朵甚至都聽不清聲音了。
整鎮軍民已爲國捐軀?
“現在不是在休戰期嗎?”她咽了口口水,穩了穩神,回頭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了兩圈,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對,衣裳。”
她得給他去拿衣裳去。
見她拿棉袍,刀藏鋒沉默了一下,過去抱住了她的腰,帶着她往她置衣的旁屋走。
那裏也存放着他的戰甲。
林大娘被他推着往那裏走,走了兩步,她苦笑,“行了,我知道,給你穿戰袍,唉,别推我了,咱們得點個燈才能進去是吧?”
要不眼前一抹黑,誰能看得清。
刀藏鋒這邊剛穿好戰袍,宮裏就來人了,這一次,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就跟林大娘當初嫁給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就從來不是個能懂得回頭的人。
後來學會了,那隻是他知道要褪去那殺意,才能好好地跟她在一起,現在戰争來了,他又成了那個真正的彪騎大将軍了。
林大娘站在冰冷的廊下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每一次她看着他跟風一般消失在盡頭的影子,就感覺這個人再也回不來似的。
他和她永遠都無法改變,他最終是一個武将的事實。
“娘子,姑爺走了,回吧。”今夜不是小丫值夜,但她被丫鬟叫醒了這來,從她的小院子快步來了林大娘的身邊。
知春她們都知道,大娘子隻有小丫姐姐這個一直陪伴她身邊的人能勸得動。
見小丫來了,林大娘回過了神,讓她扶着她往裏走,等坐下,她擡頭跟小丫還笑了笑,說:“叫骨爺抱着小将軍過來。”
“诶。”
林大娘開始去拿最北的地圖。
軍屯鎮的駐定将軍是她家大将軍的舊将刀長容,這個她是知道的,這是個被她丈夫一手提拔上來的刀家軍戰将,他姓刀,是他們家的人,每一年都要托人從最北給他們送年禮,給他們大将軍在信中拜個年,道個好。
烏骨還沒來,林大娘就已經在地圖上看到了軍屯鎮三個字,她看了一會就别過了臉,眼淚差點流下來。
她都如此了,也不知道她家大将軍會有多傷心。
這廂刀藏鋒已經身披戰甲快步進了宮,軍機殿已經燈火通明,他是到的最快的那個臣子,刀藏鋒一看到皇帝就跪了下去,皇帝扶起了他,兩人走到大桌鋪着的地圖上。
“您得今兒就給我人馬,我要馬上出征。”刀藏鋒看着地圖,摸着虎口不斷地揉着,“五十萬人馬差不多是他們舉國能打仗的所有人馬了,臘月突襲軍屯,看來他們是想揮刀北上,奪取燕地了,威武将軍攔不住他們。”
最北提督威武将軍張南是皇帝的人,是有點本事,但他是從西北調過去将領,他打不了在最北與冰國人的快仗。
皇帝非常清楚這個現實,如果是五十萬大軍冰國舉國傾巢而來,那就一大群不要命的白熊過來碾壓他們在最北的駐軍。
“如果威武将軍能擋兩天,最北州府的知州能擋他們兩天,加上行軍時間,算七天,那就是說,我将會在這裏與他們對陣……”刀藏鋒指着離燕地隻有六個縣的地方,“我帶大軍趕過去五天,布軍兩天……”
皇帝看着他指的地方,把他拿來的虎符推給了他,他淡道:“都殺了,一個都不用留。”
“也留不得。”刀藏鋒看着地圖沒放,“我那邊的探子剛剛傳回來的消息是,冰國人身上有一種毒,舉國有之,去年一年當中他們就死了一半的人口,他們相信他們的國土被邪靈詛咒了,這才舉全國之力,打算……”
他沒再說下去,因爲皇帝一巴掌砸在了桌子上。
“刑通呢?怎麽還沒來,是要朕親自去請他嗎!”皇帝大發雷霆。
在門邊着急地等人的張順德連滾帶爬地進來報:“就來了就來了,您消消氣,啊,您消消氣,别氣着身子了。”
皇帝深吸了口氣,“滾!”
他回頭看着刀藏鋒:“朕現在給你寫旨,你拿虎符去調軍,不用跟朕來報了,直接帶兵上密雲縣,朕準你将在外,君命可不聽,你自己看着辦,但是……”
他咬着牙看着彪騎大将軍,“不管如何,你務必把人都給朕殺了,絕不能過密雲縣!”
刀藏鋒點點頭。
皇帝寫旨時,刑通衣冠不整地飛奔來了,見到皇帝,他趴地一聲跪在了地上,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皇帝瞥了他一眼,寫罷旨,他塞到了大将軍手裏,就一腳朝刑通踢去,驚天動地地吼:“你是要讓朕亡國啊!”
冰國人舉全國之力要奪他的天下了,他這個樞密院的主掌,情報頭首卻跟死人一樣,一點消息都不知道,還不如他自己的探子,刀大将軍的探子。
刑通已經知道最北出事了,這時候他被踢了也不敢不說話,往前爬了兩步,報道:“皇上,冰國這是有了預謀,臣的人一直沒回來送過消息,怕是人已經被他們滅了。”
“沒回來送過消息,你就不覺得可疑嗎?啊!”皇帝氣得眼前發黑,張順德撲着過來扶他。
“末将告退。”刀藏鋒這時拿着聖旨出門了。
他一出軍機殿,刀二爺就來了。
刀藏鋒的急步頓了一下,拉了他二叔一把,簡言道:“回去後,把藏忻和藏琥調到身邊,不用管别人怎麽說。”
刀二爺一頓,點頭,“知道了。”
刀藏鋒一出紫禁城的北門,刀梓兒就帶着還留在營裏沒被派出去的一百餘刀家軍牽馬站在北門,等候他們的大将軍出來領他們上馬,出征。
盤哥兒也來了。
他牽着馬垂着頭躲在最後面,但還是被對自己的戰将了如指掌的刀藏鋒一眼看了出來。
他在盤哥兒身上停留了一下,盤哥兒被他盯住,感覺腦門頂已經被劈了一刀似的冷冰冰地疼,他不得不硬着頭皮時擡起了頭。
刀藏鋒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妹妹,“生死狀簽了?”
“簽了。”刀梓兒淡然颔首,“他與我,生死相随。”
“呃呃呃,”盤哥兒在後面怯怯地舉高手,“那個,大将軍,還有,無怨無悔,能死一塊就行。”
“呸,老子這仗還沒打,死什麽死!”他身邊,刀家軍裏的油條老将戰見他這麽不懂說話,管他是不是梓兒小将軍的丈夫,擡起腳就狠狠踩了他一腳。
他踩得盤哥兒滿臉苦澀,有氣發不出,隻能抽抽被凍得發疼的鼻子,往後退了一步。
算了,不跟他們計較,跟他好的哥兒們都被派出去了,就這幾個比他還橫的爺們留了下來,他能娶得着他家兇婆娘,他們沒娶着,不知道心裏有多恨他呢。
他還是不惹他們了。
刀藏鋒略過他們,上了随将牽過的馬,抽馬而去。
鐵蹄聲很快就從紫禁城和皇帝狂奔而去,盤哥兒的馬跑在最後,這才發現他平時跑得最快的速度,竟然跟不上這一路狂奔的戰将們。
他彎着腰抽着馬跑在了最後,也如風一般随着前面的人消失在了紫禁城裏。
而這時,刀家軍鐵蹄铮铮的快馬聲,驚醒了每一個聽到了聲音的人,無論是皇城裏的,還是皇城外的。
他們都點起了燈,茫然地看着外面,又要打仗了?
而皇城内的人比城外的百姓們更要驚覺些,這廂安王已經穿好了衣裳,要準備進宮。
宜三娘跟他說:“要是有事是你能幫上的,就不用記挂着回來了,解決了再回,有什麽缺的,讓人跑個腿,我着人給你送過去。”
安王握了握她的手,去了。
皇城裏,很久都沒有聽到這麽大聲的馬蹄聲了。
這整齊一緻的鐵蹄聲一旦響起,就絕不是什麽好事。
皇帝禦林軍抄家都要講一個靜字,他們壬朝每一次大仗,都會響起铿锵堅決的鐵蹄聲,用聲音告訴駐守在燕地,保衛着燕地前方的官員百姓們,生死在于一線的大戰來了。
而這廂的刀府,烏骨正在吃他的早膳,林大娘在給他收拾包袱。
這一次,他主動提出要跟着大将軍。
林大娘沒問爲什麽這次他怎麽就要去了,就給他收拾包袱,但收拾到最後,她又來到他的身邊,跟他說:“要不,别去了?咱們家都去了兩個将軍了。”
烏骨搖搖頭,嚼着塞了滿嘴的肉餅,“你做好你的事,邁峻我已經囑咐他怎麽像個男子漢一樣地活了,來,胖,跟你娘說說你答應祖祖的事。”
正在學他大口吃餅的小将軍“哦”了一聲,擡起頭,用力地咽了肉餅,握着小胖拳頭跟他娘大聲說:“是爺們,咱就用拳頭說話!好好練武,天天吃飯,沒事就跟着娘親去上課。”
他說完,轉過頭,跟義祖談判還沒達到一緻的小将軍嘟着滿是油光的小紅唇看着他:“祖祖,我力氣好大拳頭好厲害,真的不能帶我去打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