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想,老地方?西門那邊如果有稱得上老地方的話,那就是大将軍之前天天送她來西門,經常目送她進宮站的地方。
之前爲了不擋路不擋住宮門,大将軍都是牽着他的馬站在偏一角。
一出去,果不其然,她家大将軍就等在那,漫天的雪花落在他的頭上,林大娘有些着急地走過去,“怎麽不披披風?”
“嫂子,慢點。”刀梓兒在這一路已經護着嫂子輕巧地躲過了幾次宮人不經意的相撞了,總不能出了宮門,讓嫂子在外面出事。
但不等她話音,她大哥已經過來了,拉了嫂子進了牆角的暗處。
這時刀藏鋒抱了她起來,往府裏的轎子走。
“看把你冷得。”黑暗中,林大娘伸出手給他撲雪花,這天可别說,是真冷!她手一伸出來就是刺骨地疼,“你傻啊你,不打傘就罷了,那把披風帽子戴上也成啊,光會耍帥充硬漢有什麽用?回家了還得給你擦頭發,你真是會給我找事做,都晚上了你知不知道,冬天的頭發很難擦幹的!”
刀梓兒跟過來,沒想到聽到了嫂子這些埋怨的話,不禁笑了起來。
這夜回了府,林大娘讓她家大将軍去洗頭,等給他擦頭時,這才得知他披風差點遺失之事,林大娘也沒奇怪,道:“皇後現在對我也很明顯了。”
而且,皇後确實也對她太狠了,先不說壓了她二嬸的诰命夫人不說,連這次宮宴都沒請她二嬸……
每次都是她代表刀府進宮,沒二爺夫人的事。二嬸好歹也是兵部尚書夫人,二爺都去了的宮宴她沒有份,來送宮帖的人也明說了,每府一位,刀府請了大将軍夫人,就不請尚書夫人了。
這要是換個小心眼的,她二嬸不得恨上她啊?皇後可會給她埋亂家的禍根了。
想到這,她也搖了搖頭,“要是當初你娶了麗怡,乖乖地站在她這邊,又被握在皇上的手裏,也許刀府也能活下去。”
就是有點不好,日子都控制在帝後的手裏,想讓他笑他就得笑,想讓他哭就得哭。
“嗯,如若如此,當走狗,是有幾年好日子過,不過,最終也跟韋家一個下場,想捏死我的時候,随便捏捏我也就死了。”哪像現在,他從娶親到現在也不到兩年而已,他就讓大壬版圖上的各處防守都用上了他的人,他一死,他的人就會被皇帝的人踩下去替下去,皇帝想讓他死,這些人哪怕不爲舊情隻爲前程,他依,他們都不依。
遂皇帝也隻能從他的内宅開始着手,想讓他的後院起火,先把他的小娘子提供給他的助力斬斷。
“我們家這一年,走得太快了,”刀藏鋒看着縮在他們的軟榻上睡覺的妹妹,“現眼下又多了個女将軍,妹妹有幾分本事,我知道,你以爲皇上不清楚?他清楚得很,他知道妹妹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于國于我們刀家太有益,皇上不可能隻幹看着,任我們家把這勢紮下去,到時候根深了,他想拔的時候都拔不動。”
“小妹妹知道得很多于國有益的事?”
“很多。”
“那我知道了。”林大娘也就明白了爲何皇後挑拔小娘子跟她對着幹,挑拔得那麽起勁了。
“我覺得小妹妹比你值錢。”林大娘沒正經兩句,又玩笑上了,“你以後吃肉要讓着她點,我等着把她養肥了生金雞蛋呢。”
刀藏鋒笑了起來,看着她的眼睛微亮。
“藏鋒哥哥,沒啥,”他在半夜當中的眼睛都如此動人,林大娘覺得爲他多跟人鬥鬥也沒事,再說,富貴從來都不是憑空砸到人頭上的,過什麽樣的日子就擔什麽樣的責呗,值得就好,“現在時機正好,你剛打勝仗,不把功勞撈到手裏,難道還眼睜睜看着它溜走啊,這關頭早晚是要來的,皇上是想未雨綢缪,但在我們這裏,何嘗不是一種解決這個問題的契機?”
危機處理得好,也是轉機。
“公事上,皇上不能拿我怎麽辦,他們要對付的是你。”說到這,刀藏鋒臉上的那點笑沒了,他閉起了眼睛,“他們對付的也對,沒有你幫我,我走不了太遠。”
“對付我哪那麽容易呢,我這人賊滑溜的……”林大娘說着也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不過老讓人壓着腦袋揍,也不好。”
得給人找點事做做。
“好了,你别擔心,我想想辦法讓皇後别那麽看中我。”林大娘倒覺得沒什麽心驚膽顫的,可能對上皇後幾次了,她也有經驗了,再則辦法都是想出來的,她肯定會想個好法子讓皇後别老盯着她不放。
“嗯。”
刀藏鋒沒說什麽,但等早上,他早起了去抱兒子回來喝奶時,順便推配了烏骨。
“烏骨,”他跟對他怒目而視的烏骨道:“帝後要斷我的羽翼,想害死小娘子。”
烏骨怔了一下,從被窩裏坐了起來,擦了把臉才道:“你們家有她,這府才穩,皇帝給你豎了這麽多敵人,你看着在朝廷上還不算太讨人厭,連楊家都不讨厭你了,也都是有她背後在幫你之因,帝後不急,才怪。”
他擡頭吐了口氣,“我跟皇帝雖然聊得來,但這些事,我是不能跟他談的,我與皇帝隻有說說閑話的交情,皇後嘛,我也不能殺了,要不我真得帶着小娘子和邁峻逃了。”
不帶他逃?嗯,沒他的份。
刀藏鋒抱着還在懷中呼呼大睡的小胖子,看着一臉思索的烏骨。
“府裏的暗樁是你我親手布的,小娘子用人極其小心,這手她是跟我們老爺學的,這個我們可以放心,且有小丫那個對她死心塌地的丫鬟在身邊,她在府裏是安全的……”烏骨想了想道:“就怕皇後權力太大,在外面拿她做文章,這樣吧,皇帝不是沒太子?”
“嗯。”
“知道怎麽做了吧?”烏骨看他。
“立六皇子爲太子。”
“對。”不愧是他傳了他族所有衣缽的弟子,烏骨點頭,“那小兒子野心太大,我見過幾次,有點意思,他隻比他那個前太子哥哥更喜歡大權在握的感覺。”
“我上旨立他,皇後那沒問題了?”
“有怕是還有一點,”烏骨面無表情地道,“但又如何?這太子還是你帶頭給她兒子立的,她還能拿刀府開刀不成?她也不怕他兒子在朝中無人支持,就是她心在皇帝那塊,她這樣對你的刀府,你說六皇子願意不願意?”
到時候母子反目成仇,她也是有得忙。
這其實也是給皇帝找事做,等過幾年,六皇子在朝廷站穩了,羽翼豐了,那時候,有個野心太大的太子,皇帝滿不滿意,還不一定。
“皇上會知道我的用意。”
“知道了怎麽樣?他還能老沒太子不成?你不說,總有人會開這個口。”
“皇上有意讓我扶别的皇子上位,看看六皇子和九皇子的資質。”
“你看,”烏骨嘲笑道,“他又要用你,又要殺你的妻子斷你的臂膀,挖你的心,你讓他如意了,他讓不讓你如意?”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刀藏鋒抱起了已經睜開眼,眼睛骨碌碌看着他和烏骨的兒子。
他摸了摸小胖子的臉,“你娘等你過去吃奶。”
“哇。”小胖子聽到奶,揮了一下手。
“小将軍……”
走到了門口的刀藏鋒回頭。
“這雖然不是殺場,但不要斷了你的殺氣,”烏骨告誡他,“你不要把你的鋒芒藏起來,還沒到你藏的時候,你要殺過去,讓皇帝都怕了你,讓他明白,想讓你老實,就得拿出相應的能讓你老實的信任,代價。問題隻要存在,躲,是躲不了的。”
“了。”刀藏鋒朝他一颔首,抱着兒子去了,看着他的長子吃完奶,就拿了他兵庫裏最重最長的劍去後院最大的那塊樹林的雪地上練了起來。
沒一會,林福就屁滾尿流地回來跟大娘子報:“大娘子,姑爺把我們去年栽的樹都砍光了!”
林大娘一聽,一摸抽疼的胸口,哀嚎:“我的銀子!”
随即柳眉倒豎,站了起來撸起了袖子,“這敗家子,在哪!看我怎麽收拾他!”
但剛走到門口,看外面大雪紛飛的,她探頭瞄了瞄,“算了,改天。哦,不是,等他回來!”
她的銀子!
刀梓兒在旁看得,啃着她的大肥雞腿忍笑不已,差點被肉哽住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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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皇帝昨夜跟他特招進宮的幾個青年才俊秉燭夜談到了清晨,這才從太監那得知了昨晚皇後與臣婦們的不歡而散。
他忍住困意,還是去看了皇後。
皇後也是一夜未睡,躺在床上,見到他來,容貌憔悴起身就要迎他,皇帝沒讓她起來請安,而是坐到了床邊按了她下去,讓她繼續躺着。
“着急上火了?”皇帝笑着問她。
皇後點點頭。
“大意了?”
皇後苦笑了一聲,“心急,都忘了她也是個有幾分本事的。”
現下,那些被她惹火了的夫人們可能沒少在家裏說道她的不是。
她很多年沒犯過這種錯了,應該說是她自來小心謹慎也忍得住,以前年輕的時候都沒犯過這種錯。但這後宮這一年太順她的心了,四妃都是聽她話的乖乖木偶,皇上在朝廷上也如意,也不介意她偶爾過去看看他,聽聽他跟臣子們說話。她的日子過得太舒心了,以爲凡事都在她的掌握當中,手到擒來。
但她還是太高估了自己,小看了别人。
那林大娘子不過是二十出頭的丫頭片子,吃過的飯都沒她吃過的鹽多,再加上前兩次她把這丫頭片子刺得有口難言有苦說不出,打骨子裏就輕看了人家幾分。
但她還是太輕敵了。
皇後自省了一晚上,這心中一直堵着口氣,見到皇帝來看她,這口氣才舒了出來,眉目之間這才有了點光彩。
“你不是在跟你招來的幾個才子能人秉燭夜談,怎麽就過來了?”她問。
“剛談完,這才知道你心裏不舒服,過來看看你。”皇帝摸摸她的臉,“好了,别上心,不是什麽大事,有這次也好,以後你就不輕敵了,摔個小跟頭比栽個大跟鬥強。”
“嗯,那……”皇後看他。
皇帝頓了一下,失笑,“好了,朕就占占皇後幫朕暖的被窩的便宜,朕可真是個有福氣的人。”
皇後笑了起來,掀開被子,溫柔地看着皇帝脫鞋上床。
這頭,剛出宮的羅九擡頭看了看還在下雪的天,再次謝絕了宮門前太監的攙扶,拄着拐仗不斷擡頭看雪。
這北方的天,真冷,比他們的怅州冷多了。
也不知道林家那小妹妹,現在還怕不怕冷。
他還記得他們小時候一到冬天,她差人偷偷摸摸給他送棉衣來,捎的信上都是說她太怕冷了,想來他是一樣的,就順便也給他做了件冬衣,送過來與她一同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