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林大娘來看,張家的人會做生意,也夠務實,唯一的短闆就是他們家起家太晚,在怅州不到五十年的時間,起家的張家前輩又是小商販出身,家族這些年出的會做生意的太多了,個打個拿出來都是能獨當一面的大生意人,但他們在官場上沒有根基,務實是務實,但大風大雨一來,就如國破家亡一樣,在大條件之下,他們家也沒有太多的反手之力。
這些年他們也往上打點,但哪能跟羅家一樣,宮裏有人,官場也有人。
但羅家現在不如以前了,這次官場清肅,羅家至少下去了一半的人,林大娘之前已經猜測羅家會有動靜,但完全沒料到,羅家的動靜這麽大,手都伸到京裏來了。
不過,她也不意外就是。
羅家宮裏有人,京城也有人,他們這些年在京中用裙帶關系編了一張很密的網,要真是聯手起來,林大娘都不覺得她家大将軍能讨着什麽好。
“言靈皇子?多大了?”刀藏鋒聽了都沒印象。
“十五。”
“挺大了。”
林大娘點點頭,往裏走,“陪母親們吃完飯再說。”
刀藏鋒點點頭。
他沒聽過這皇子的名字,那就是說,他在宮中不重要。
一個不得皇帝看重、寵愛的皇子,想要站到皇帝身邊,不努力的話,很輕易就被忽略了。
皇上的兒子太多了。
林大娘這廂也小聲跟弟弟說:“急什麽急?有什麽可急的,事情來了,解決就是。”
她說得很平靜,林懷桂偏頭看着姐姐淡定的臉,那蹦到喉口的心也慢慢回了原位。
“等急了?”一進後院小飯堂,林大娘就揚起了笑,燈光中她的笑臉明豔燦爛,“姑爺送客送得久了一點,要怪就怪他,可别怪我。”
姑爺面無表情站在她身邊,給嶽母們行禮,“母親,桂娘。”
“快來坐,飯菜剛擺上,還熱。”天都晚了,他們回去那都是宵禁的時間了,林夫人心疼他們得很,“别管那些虛禮了,自家人客氣什麽,趕緊來吃飯。”
“诶。”林大娘拉着姑爺笑意吟吟地上了桌,還埋汰姑爺:“你這大胃口可别一個人都吃光了,給我娘她們留點。”
桂姨娘在一旁聽着握嘴笑,還悄悄地點了下頭,是的,沒錯。
姑爺胃口太好了,他們一家子吃飯,看着可多的菜了,一下就沒了,還得添菜,難怪大娘子老說養活他們太不容易了。
末了,這一家人還真是把一桌子吃空了,又上了一輪。
林大娘給打嗝的大将軍順氣,很是讷悶,“在家我也沒餓着過你啊?”
“嶽母她們把我愛吃的都端上來了……”刀大将軍垂着眼,又打了一個飽嗝。
林夫人都不禁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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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藏鋒一把小娘子送回府,就去了安王府。
安王那邊早收到他的消息了,見到他來,還帶了韋達宏,就豎起手指點了他們兩個人一人一下。
“知道你們還狼狽爲奸,我皇兄肯定饒不了你們。”
“京中的事,隻有韋大兄最了解。”刀藏鋒沒理會安王的威脅,與安王道:“宜家你知道的多不多?”
安王已經從将軍府的人那裏得知宜家回怅州的船可能要出問題的事了,他點頭,“還是知道的,宜家這幾年在怅州猖狂起來了,我家王妃壓過,沒壓住,現在她都不管了,讓我來管。”
“他們家跟羅家來往深切?”刀藏鋒在他的示意下,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安王給他倒茶,“不深,反而是對手,誰都看不起誰,羅家可能更看不起宜家一些,畢竟宜家隻有一個我王妃。”
“那言靈皇子如何?”
“不聰明,但也不笨,本王沒見過幾次,他是商人之女所生,皇兄不看重。”安王也給韋達宏倒了一杯,“你還是坐吧,本王對你沒意見。”
一直站着的韋達宏朝他彎了彎腰,在刀藏鋒身邊坐了下來。
“大将軍,本王真想知道,你抄了韋家,是怎麽讓韋衛長還視你爲兄弟的?”安王好奇問了他一句。
“我讓他打了幾頓,沒還手……”刀藏鋒擡着眼看着安王,“也沒跟皇上告狀,砍了這厮的頭幫我出氣。”
“哈哈哈哈哈……”安王大笑了起來,看向韋達宏,“我皇兄看重你,定會讓你活得長長久久的,你可以多打他幾頓,沒事,本王包你沒事。”
韋達宏不是愛說笑之人,朝他拱了拱手,“王爺見笑了。”
“說吧,”這人還真是不愛說笑,深更半夜的,安王還要回去抱王妃接着睡,也懶得跟他多說,朝刀大将軍便道:“這次事會出得多大?”
“我嶽母的身份,除了她兒女,家中都沒幾個人知道她娘家姓戚,除了怅州的一些與林家老往的老一輩的人知道,除此之外,她還進宮跟皇後娘娘提及了來曆……”小娘子跟他說,此事務必慎重,如果沒查明白,直言是皇後身邊的人放出來的風聲,那就是連中宮一并得罪了,沒查清楚之前一定不能亂說,“我懷疑的是,是有人借着風,想把這事弄大了。”
安王是皇宮長大的皇子,再明白不過這其中的道道了,刀藏鋒話一出,他想的就多了,人也是笑了起來,“宮裏的耳朵和嘴,都多得很。”
“宜家的人要是死在了半路,這上面要有林家的死屍,會如何?”刀藏鋒這話是朝韋達宏問的。
“要看王爺的态度,當然了,不管王爺是何态度,隻要朝中有論得上品級的一人發難過問,林家肯定會被捉拿過問,就是有大将軍你保着,等人放出來,林家至少也得折損一半的家産。”更别提朝廷無人的張記了,韋達宏這時看向義弟,“現在怅州的知州是何許人也,你知不知道?”
“不是換了新的?”不是皇上的人?
刀藏鋒隻管兵馬和防衛國土這一塊,從不過問,甚至插手政務,還真不知道這怅州知州是何許人也。
“是皇上的人,但也是羅家的姑爺。”韋達宏搖搖頭,“要是真出事了,這事真不好辦,那何辭從是個能吏,治下有方,曾就任過江南三州幾個地方的稅課大使,都給皇上的國庫送上了可觀的官稅,皇上這才讓他走馬上任怅州知州之位。”
“哈。”安王極短促地笑了一聲,“這麽說來,要是把張,林兩家抄下,我皇兄的國庫又要滿盈了。”
韋宏達點頭。
皇兄的國庫滿盈了,到時候,皇上還能說不好不成?
林家就是他的糧庫又如何?等林府一大半,甚至所有的家産都歸他所有後,皇帝還能追問替他充盈國庫的能吏不是不成?
商終不能與官比。
而宜家死了幾個到底還是能撐些事情的爺和公子,也不可能還比以前更強。
除去這幾個對手,羅家還真是能在怅州一家獨大了。
這用心險惡得啊,韋達宏都爲林家捏了把冷汗——至于那沒強人撐的張記,可能連個感歎他們滅亡的人都沒有。
“你已差人去攔了沒有?”安王這時已褪了臉上的笑,問向刀藏鋒。
“已派,府中最快的人手。”
安王站了起來,朝他伸手,“給個相認的信物,我這邊也要派人前去。”
刀藏鋒往身上找了找,沒找到什麽能讓人認的,就給了安王一個小布袋……
聞着布袋還挺清香的,還有肉味,安王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問,“能行嗎?”
“前去帶隊之人是夫人的義父,他認得。”
安王搖搖頭,接過又問:“你說能趕得上嗎?”
“盡人事。”盡了人事,才可以說聽天命。
要不談别的都爲時過早。
安王抄着小布袋出了手,不一會他聞着手進了門來,跟大将軍說:“還真挺香的,你家這個草香牛肉幹的方子我也有啊,一模一樣照做的,怎麽就那麽不一樣?我說,大将軍,你們家不是藏私了吧?”
刀大将軍把腿都擱在桌上了,閉目養神,“您還是先想想明早怎麽跟皇上說吧。”
“你不說?”
“關我什麽事?”從昨晚三更忙到現今一直沒睡的刀大将軍連眼皮都懶得掀一下,“我隻管林府,誰要動林府,就算他們以爲上面有有又怎麽樣?誰搶了林府一文錢,我也會帶兵去怅州搶回來,打死幾個算幾個,我這種帶兵痞子的小将,還跟文官去講道理?呵,我可沒這麽看得起自個兒,該打的時候我手下從不會留情,少死幾個人我都對不起我這骠騎大将軍的封号。可怅州要是這幾個掙錢的主都沒了,皇上的國庫是一時充盈了,但錢用完了,過個幾年,就沒人給他拿得出來了,到時候……”
他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着打了個哈欠,“沒大戶交稅,稅課大使,管哪收稅去?”
這群蠢貨,也不知道腦子怎麽長的,是不是都以爲朝廷上面的這些人跟他們一樣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