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娘這時也得到消息了,來報的林家下人驚慌失措,還被林福斥了幾句,被她搖頭攔了。
沒出事的時候,她心驚肉跳的。但這時一細問過人這消息的來源,看下人一問三不句,就知道消息突然之間就傳開了,她反倒鎮定了下來。
她這邊剛把烏骨打發去兵部找二爺探消息,二夫人就來了。
一看她這院子裏的動靜,二夫人就知道她已經知情了。
“你已經知道了?”
“是,二嬸,你坐。”林大娘挺着大肚子站起,請了二夫人入座,方才又坐下。
“你怎麽看?”
“沒影的事,”林大娘笑了笑,“看宮裏的意思吧,這消息傳到都說咱們京城要失守了,多荒唐。”
如她所說,這消息太荒唐了,壬朝一片大好河山,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突然傳燕地都要失守了,這消息把皇帝氣得仰頭大笑了好一會才止住笑,下令督察衛全員出動。
皇帝也沒怎麽說話,就讓人傳了句話出去,道:朕未亡,大壬不倒。
他還沒死呢,壬朝在他手裏沒了?真是個大笑話。
而他在京城百姓當中積威已深,朝臣或許個個都怕他,但百姓卻拿他當神,他這兩句話一出來,本來亂到都準備要舉家逃跑的百姓一下子就跟回過了神似的,不亂了。
他們的日子是怎麽過來的,他們最清楚,以前上輩們一天都是三頓粥再添兩個馍馍吃過來的,現在家家都能吃上白饅頭,且還能吃上南方的大米;以前一年到頭就逢年過節那時能沾點肉腥,現在隻要家裏多攢了幾個銅闆的,隔三差五就能吃上肉,來客了也不必得左鄰右舍地借才能拿點好東西來待客,現在大街上随便哪都有好的買。
這突然來個消息說燕地要失守了,他們居然信了,想想還挺慚愧的,所以等督察衛找到傳言的一些人放菜市口斬了,個個都稱好。
一時之間,京城從驚慌失措到要逃,到去菜市口津津有味看殺頭,也不到一天的時間。
這夜傍晚,林大娘已經收到了烏骨送回來的消息,朝廷完全沒有收到大将軍身亡的消息,這是京城内大艾的人傳的謠言,主要是擾亂人心。
林大娘一聽,盡管先前已經猜測這等突如其來的消息肯定内有文章,但等真确定了,她這心才放下了八*九分。
沒放下的那一兩分,是本人如果不真真回到她身邊,就絕不可能放下來。
此時的皇宮内,正血腥沖天。
皇後坐在鳳座上,看着死不開口的賢妃,臉色也一直溫溫和和,與平時沒什麽兩樣。
賢妃是進來還隻有幾個年頭,不是老妃子,這幾年皇宮無大事,不過是些妃子誰受寵,誰不受寵,誰生了幾個孩子的小事,她坐于後宮,公平公正,溫和賢淑,是個脾氣再好不過的中宮娘娘了,賢妃也就沒見識過皇後真正的手段。
這時,賢妃宮的人,挨個在外從頭殺到尾,賢妃的一兒一女也被皇後請來了,跪于賢妃身邊。
“你這是濫殺無辜!”外面慘叫聲震天,賢妃聽得肉都跳了起來,她沖着皇後喊,“你沒有證據說我叛國賣國,你沒有證據,皇上,皇上,冤枉啊,您快來爲臣妾做主啊。”
皇後溫溫和和地看着她,一句話也沒說。
外面的人,依舊一個接一個,有條不紊地砍頭。
“娘娘,賢妃身邊的宮女嬷嬷已全部清除,您看……”來人報。
皇後看向了小皇子跟小公主,微微一笑。
賢妃吓得全身哆嗦,膽顫心驚撲向他們,把他們抱在了懷裏。
“還有一刻鍾,”皇後看了看沙漏,終于開了口,溫和地看着賢妃道:“要麽你現在就說了,要麽你們到了地底下,去跟你想說的人說去。”
“皇後娘娘,臣妾是真不知道您……”
“行了。”皇後把掀開的茶杯蓋子輕輕地蓋了上去,打斷了她,輕描淡寫道:“要是還是這些沒用的話,就别說了。”
她朝帶刀侍衛看去,就要颔首……
“我說,我說,我都說……”賢妃痛哭流涕,再也撐不下去了,“我全說行不行,您就放過我的皇兒吧……”
皇後依舊溫和,輕歎了口氣,“你們這些人呐,也别怪皇上總是說你們心大,你們要是不心大,好好的日子過着,怎麽還要把國家都要搭上?說吧,好好說,既然要開這個口,一五一十地全都說了。”
“是妾身鬼迷心竅,鬼迷了心竅啊皇後娘娘……”賢妃痛哭了起來,“那人說過,隻要我把皇上的動靜告訴了他,他定會幫我,幫我……”
幫她當皇後,幫她的皇兒當皇帝,幫她……
她當然想,她恨皇上,這後宮怎麽多人,她恨他爲什麽不隻屬于她,她心裏隻有他一個人,爲什麽他心裏不能隻有她一個?
賢妃泣不成聲,皇後無動于衷地看着她,等賢妃把她所做的事情都說完了,她擡起首,冷冷地看着被她召來的所有妃嫔,“記着,不管你們把自己當什麽,是金枝玉葉的皇妃,還是未來的皇後娘娘,太後娘娘,還是想着沒了這宮裏的其他人,你們就能與皇上天才地久了,不管你們是什麽東西,什麽想法,本宮都不管,但你們都給本宮牢牢地記着了,但凡通敵叛國擾亂朝廷,禍不僅及你們己身,就是你們娘家,也得完。”
她說完,領着妃嫔坐着,一直坐到皇帝傳來的賜死賢妃母子三人、和賢妃娘家抄家滅族的聖旨。
在座所有妃嫔皆無聲音。
聖旨一出,賢妃不敢置信,絕望痛哭:“我說了都不行嗎?我說了啊,我全都說了,就是死,我一個人死不行嗎?虎毒不食子啊,皇上,那是您的親生骨肉,親生兒女啊……”
“我生平最恨你們這種人說這種話了,”皇後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明知道是抄家滅族的罪還非要幹,做的時候,怎麽就沒想過,他們是皇上的親生骨肉,親生兒女了?你自己都不在乎他們,非要幫他們送命,你怪得了誰?他們最該恨的就是你……”
皇後看着她的兒女,跟他們一字一句地道:“仔細看看你們的娘,看清楚了,是你們母親爲了一己私害了你們,害了你們外族全族數百人,是她把你們送進地獄的,到了地下,記得千萬别找錯了仇家。”
賢妃懷裏的皇子皇女擡起了頭,驚恐地朝他們的母親看去。
“不不不……”賢妃瘋狂地搖着頭。
“拖下去。”
“是。”
半個時辰後,皇後來了皇帝的盤龍殿,皇帝見到她,微微一笑,“來了。”
皇後朝他一福,“來了。”
“送走了?”
“送走了。”
皇帝笑了笑,“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過得慣平民百姓的日子。”
“他們還小,過幾年就不記得了,離得遠遠的,也回不來,習慣了就好。”皇後淡淡道。
“是啊,有條命就好。”皇帝笑了起來,“還小,這也是他們的幸事。”
要不然,連命都沒有。
“您心裏疼吧?”皇後在他身邊坐下,給他倒酒。
“這倒沒有,”皇帝搖頭失笑,“跟娘娘剛才說的一樣,習慣了就好。”
他又是一笑,看向皇後,雙手舉起酒杯向她緻敬:“多謝娘娘陪朕走這一程。”
皇後也舉起了她的杯子,颔首:“皇上,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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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傳言剛過,隔天上朝,朝廷裏的幾個官員就被拉了出去斬了頭,很快,他們的家也被抄了,也被抄出了無數金銀珠寶,還有深藏在深屋的美人。
這幾家的人被帶出家門時,全部茫然驚慌,都不知道出什麽事了,旁觀者也隻能歎息一人之罪,禍及全族。
但同情頂多也就到此了。
要知道大艾真要打進來,将會有比他們多上數十萬倍的大壬人死于大艾之手,京城老百姓是在皇城根下經曆着這些血腥過來的,燕地處北,四面都臨大敵,隔幾年就是一大仗,再沒有人比他們更懂得國破家亡這幾字的意思了,生存永遠都隻屬于勝利者。
這廂京城平靜了下來,大艾那邊也傳來了大軍勇猛揮進大艾,勇奪大艾六城直逼大艾國國都的消息,大艾人已經不再抵抗,甚至因爲被他們稱之爲魔鬼之軍的刀家軍吓破了膽,國臣聯手獻上了他們的國王。
這戰打赢了,活捉大艾國王,費時居然不到一年。
林大娘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說她家小将軍已經在帶着大艾國王回壬朝的路上了,她一看她肚子,樂了:“嗨,你爹要是走快點,還真能看到你出生了。”
她那小将軍走得确實是快,一路綁着大艾國王快馬加鞭回了燕地,此時的大艾國王在馬上被折磨得隻剩一口氣,全身污垢惡臭,頭發打結,哪有一國之王的氣派,而此時的刀大将軍也沒好到哪裏去,皇帝坐在龍椅上,遠遠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血腥惡臭氣。
“末将先回家一趟,您有什麽事,隻管問末将的副将,洪木?”
“在。”
“皇上問什麽你就說什麽。”
刀藏鋒說完半跪在地,見皇帝無奈颔首方才退下,回到了他的家中。
林大娘一看到他,眼睛都紅了,拉着身邊她烏骨叔的手泣不成聲道:“骨頭叔叔,咱們家什麽時候連臭乞丐都放進來了?”
烏骨也抽了抽鼻子,朝小将軍看去,不禁搖了搖頭。
這人,身上怕是沒塊好肉了,也不知道傷成什麽樣了。
刀藏鋒知道自己身上是怎麽回事,他也隻遠遠地看着她,沒有走過去。
但是他知道,他現在回來了,她不是寡婦,她也不會像一個寡婦一樣,孩子出生的時候,爹爹不在身邊。
他不得不承認,小娘子在信中說怕等他們的孩子長大了,可能都不知道他是誰的話,深深地刺疼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