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朝身後的暗将道:“回吧,夜間打起精神,不能疏忽。”
“是。”
在暗将的朗聲當中,他跨步邁進了那一片溫暖的燈火當中。
屋内,林大娘正在做她最拿手的事——算帳。
府内這個月要辦三樁喜事,她這人吧,愛錢,但心也寬,她現在其實有點喜歡上刀府了,所以,二夫人和三夫人顧忌着的事,她是打算悄悄給她們補了——她把吃喜宴的回禮攬下了自己來幹。
這回禮,其實就是打包點花生瓜子糖果的事,普通百姓家,打發一個油包就是給人回了禮了;富貴人家的話,也是東西多添點,一樣打一個包,打包個三四樣也就夠了,普通客人也就如此罷了。
她這邊打算的話,這樣打發慣了的也一樣不能少,瓜子花生都有,但是糖果她就打算做點模樣特别的烤餅出來,再加上一些味道很不一樣的酸酸糖糖的糖果出來,反正這東西帶回去,都是家裏婦孺老少吃的多,一般都喜歡吃這種口味的,想來也招人喜歡。
這要是愛吃,肯定會提起刀府,給出的回禮都喜歡,這也算是個好名聲。
再則,她也是估算着要是喜歡的多,她打算把這糖果方子給了二夫人三夫人,一人兩個,讓她們私底下找人去合作去,這樣的話,二爺三爺家有了錢,刀府也能減輕不少壓力。
她這主意打得那是一石三鳥,她這心計還挺深,也不害臊,小将軍一回來,難得他這晚這麽早歸家,還細細地跟他講了。
說罷,她又道:“你别看我這們次貼補得要多一點,但是,這要這次把名聲打出去了,以後不愁賣,二爺三爺家裏有了錢,有他們再扶府裏和衆旁系,我們的壓力至少要減輕一半,從長期來看,這對我們有利無弊,你知不知道?”
她小将軍正在看她列的帳單,一直皺眉不語。
林大娘也知道這上面的采購價太貴了,但壬朝再如何比她所知的朝代要好時,但它也是個農耕爲主的朝代,很多不太常見的東西别說貴了,連找都不太容易找,像她這次要的一些梅子,都是她林府在京城多年的經營,才能把南方供給全京城所有的梅子弄到手才夠數,她怕他給這些小東西的價格吓着了,忙安慰他:“沒事啊,都是與我們林家有生意來往的,拿的都是第一手價,沒太吃虧的。”
沒太吃虧都這價?這買下來,夠他的軍士天天吃一個月的肉了。
見小将軍都撇過頭拉下臉了,林大娘也是哭笑不得,“不是都跟你說明白了,物以稀爲貴,這次我要的能到手,都是因爲我們林家有底子,你别小看這些小東西了,一顆鹹梅能含大半天,可耐吃了,别說小兒,我看各家夫人娘子們和小公子小娘子都極喜歡,要是都喜歡上了,賣好了,你說這是多大的進項啊?”
她算是眼皮子淺的了,她這當家的小将軍可比别她淺才好。
“來來來,吃一顆……”林大娘趕緊給他塞了顆鹹梅,見他酸得皺起了臉,又慢慢舒展開來了,她也是笑了。
英俊高大的大将軍,最喜吃糖吃零嘴了,這誰能想到?
“好吃吧?含着,别咽,這個你其實吃過了,我以前給你的夾心糖,裏面夾的就是這個,這次做的也是這種,外面是糖,内裏是鹹的。嘴裏淡了,要是能含一顆,可高興了,是不是?”她笑着道。
好吃是好吃,但太貴了。他都不知道小小一顆,能有這麽貴,這還不含外面的糖衣的那層價,林大娘子家的小将軍低頭又看了看帳表,含着梅子道:“貴。”
太貴了。
“現在是貴,等以後啊,供梅子的多了,吃的人多了,成本就下來了,到時就不貴了……”林大娘是真樂意跟小将軍講這些後世才有的理念,而且她發現小将軍也挺愛聽的,這也是她最喜愛小将軍的一點,她所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真的有認真在聽。他認真,她就開心,“你也别老想着這起初咱們家的投入太大,投入你懂不?意思就是咱們前期花的那銀子,人工,成本這些加起來就是前期投入,好,懂啊,那我接着講……”
林大娘就細細地跟他講起了她就此事的構思,講到打哈欠了,見小将軍還在雙眼閃爍地看着她,她也是乏了,撐着他的頭頂就站了起來,“不說了,改天再說。侍候先生就寝吧。”
所幸學生還是她丈夫,見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力氣又大,一把抱了她把她送上了床,不用丫鬟近身,就幫她脫鞋了,侍候先生侍候的還挺到位。
**
刀府的喜事真真是忙得讓刀府所有的人走路都是用跑的,刀府喜,嫁進刀府的人家家中也喜。
這餘老翰林這一早,就又被老下人敲響了門,就聽老下人在門外壓不住聲音地大聲喜道:“刀府又送了五頭羊兩頭豬來了,說給咱們家早上的送親飯添菜來了,肉太多了,老爺,我怕我們請完客,還要剩好多自家吃呢。”
老翰林一把坐起,自行穿衣走到門邊開門,“來的人呢?”
“正在堂裏,說他們家二夫人說了,要給您請個安問個好再走。”老下人喜得下巴上那幾根稀拉的胡子都往上翹,“這家子,就是有禮,皇城裏一頂一的知禮人家。”
“好,我洗把臉就去,你趕緊過去,給人送杯茶。”
“是了是了,我這就去。”老下人颠颠地去了。
他也是真喜,刀府來人,會給他們這些下人塞點碎銀子,也不會看不起他們餘家人丁凋零沒什麽人,每次來是笑臉而來,來了一次又一次,送了不少東西過來了。
他們家小娘子,真真是沒嫁錯人,沒等錯人。
這廂餘家小娘子剛起,也從報信的丫鬟那知道刀府又送東西來了,她是高興又擔心,拉着她老奶娘的手輕聲問:“不會太破費吧?他們家以前也不是太好。”
“這還沒嫁過去,就擔心上了?”老奶娘也是好笑,“我的小娘子诶,你這心也是操得太大了吧?再說了,人家能給,就是人家家裏給得起,就是十二分地看重你,你該知道的……”
餘家小娘子也是不太好意思,臉紅道:“他人好是我是知道的……”
要不也不會非他不可。
“我怕太給他添負擔了,”小娘子還是擔心,“這要是,要是……”
她也不知道怎麽說才好,就是心裏着急。
老奶娘也是笑了,“你啊,就是把心都挂他心上了,還好,他心中也是有你的……”
她不無感慨,又道:“好了,你的心他知道,你看他家怎麽對你的,你就知道他的心思了,等過去了,好好跟他過,幫他持家就行了。”
餘家小娘子臉紅紅的,點着頭抱着老奶娘的腰,一時羞得話都說不出來話了。
**
這日一大早三更刀府内,林大娘打着哈欠給小将軍夾菜。
早膳做的簡單,但也是有餅有粥有小炒菜,還有肉,不算少了。
小将軍吃的多,林大娘也不怕煩,給丫鬟們排了班,在這個點是肯定有熱飯熱菜送上來讓小将軍吃了再走的。
烏骨叔還太困,吃了一點,就又倒在特地給他鋪的軟椅上睡了。
太早了,林大娘也吃不下什麽,她這純粹也是陪自家小郎君一起用個早膳,等他走了,她是肯定要回去再睡一個時辰才起來用真正的早膳的。
“别光吃肉,把青菜吃了。”見他不吃她夾到他空碗裏的青菜,她幹脆夾了兩根菜往他嘴裏送。
見他張嘴吃了,林大娘滿意一颔首,放下了筷子,低頭去摸了下烏骨叔的臉,見他的臉有點冰,回頭叫今早當值的小素,“小素兒,拿個薄被過來。”
薄被拿來,她給烏骨叔蓋上了。
骨頭叔年紀大了,老了,沒以前那樣精力充沛了,挂在梁上的時間也少了,但林大娘也沒覺得這有什麽。
是人都會老,以前是她骨頭叔叔爲她操心,現在該輪到她爲他操心了。
“你以後少跟烏骨叔吵架,讓着他點……”她拿起碗,給她那小将軍拌了拌去了腥煮了糖的羊奶,遞給他喝,“他就是個直來直往的脾氣,有什麽說什麽,你别跟他生氣。”
“我沒生氣。”小将軍接過碗,不肯喝,皺着眉頭說:“是他老占我東西,明明是你留給我的,他都吃了。”
不能老搶他的吃,小娘子明明做了兩份,憑什麽他要少吃點?
見他還生氣上了,林大娘也是好笑,“那他是長輩。”
“不能這麽算。”這羊奶也是吃不下了,小将軍把碗擱下,把手裏的筷子也放下了,看着他小娘子直接道,“他明明都是多吃了我的胃脹了,你都說了很多遍要縫他的嘴了。”
說了很多遍,他把針都買給她了,她都沒縫!
見他還真計較上了,還真得不能再真,林大娘氣不打一出來,揚手朝他道:“你讓不讓他?”
“你這是不說道理。”
“沒道理可言,我們家的事我說的算,你們一個兩個都得聽我的!”林大娘重新給他把羊奶碗端起放到他手上,“趕緊喝,涼了就又腥了,唉,讓着他點,往後就不讓他吃你的份了。”
說着她側首,看着曾在她親父面前答應會把她當小女兒疼,此時躺在軟椅上睡得安甯的烏骨,又不禁笑了笑。
親在,子又能養,人生大幸事。
此生,老天一直都在厚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