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夫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低頭看了襁褓。
不遠處,突然有人在大叫:“不好,有賊!來人,呃……”
随即,那聲音陡然停了。
那攔韋夫人的仆人臉色一變,但他沒動,看了韋夫人一眼,示意身邊的那些人趕去看一看動靜。
但沒多久,又有人在喊:“不好了,有人去了卧榮閣!快去将軍那。”
韋夫人微微一哂,朝臉色巨變的仆人去看,“怎麽,不去看看将軍?”
那仆人臉色不好,看她一眼,招呼了小兵過來,“你看住夫人,我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韋夫人聽着,抱着襁袍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她瘋狂地大笑着,笑出了眼淚來。
這廂的卧榮閣内,僅披外袍的韋高景舉着長劍,對着來人,冷道:“有種對着本将來,休要爲難一介婦人。”
刀藏鋒掃了他一眼。
“寶兒,寶兒,你們要帶他去哪?”這時他身後,突有女子高哭喊人,“快去救我寶兒……”
“莉兒?”韋高景急了,回頭看了一眼,又迅速欺身逼近身前的黑衣人。
“你究竟是何人?”
“将軍,不好了,夫人被人……”有人又在高叫,但聲音說到一半,又沒了。
韋高景又回頭,又氣又怒,提劍朝人刺來,“我殺了你,你趕緊把我的夫人兒子放了,若不然……”
黑衣人一躍上空,往後退至了門口,揭下了蒙面巾,他看着韋高景,連話都懶得說一句,轉身走了。
“咻……”黑夜當中,一聲長長的暗哨聲響起,轉眼之間,一行人比來時更快地去了。
韋高景在房間暴怒:“刀藏鋒,我饒不了你,你等着,來人,寬衣,進宮!不,來人,跟本将去刀府拿人!”
姓刀的敢拿他妻兒,他就親手殺了他的妻子,殺了他刀府全家!
可不等他近刀府,皇城内,已有領着數百刀家軍的刀家軍副将洪木,與帶着幾百人的九門提督坐在街上,端茶等他。
這廂刀藏鋒擄着人很快去了廢殿,把人扔到了大理寺卿的手裏,大理寺卿帶着他兩個左右少卿手忙腳亂接到兩個被打昏了的,還有一個活的,欲哭無淚,“将軍,你至少留個人幫我們把昏過去的弄醒啊……”
刀藏鋒揮手留了一個,随後快步去了盤龍殿。
他帶着一身夜行的風虎虎而來,守門的帶刀侍衛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大将軍,您來了,快快請進……”總管在門口笑着道。
刀藏鋒一進門,就聽皇帝在裏面道,“這麽快就來了?”
他大步進去,拱手作揖:“末将見過皇上。”
“這麽快?”
刀藏鋒卻皺起了眉,“皇上,我去拿人,那位大将軍兩劍朝我刺來,卻回了兩次頭看人,心慌意亂,毫無心志,一劍都沒刺中末将。如果他在仗場也是這樣打仗的,我不明白您怎麽就讓他打了這麽多年?糧草不費錢?兵馬不是命?”
他擡頭着皇帝,真心不解,“就因爲他是韋妃的弟弟?”
“你現在才想起問朕這個?”
“我很久沒見到他本人了,但我從沒想到,韋家的人,無能至此。”說他是将軍?簡直是侮辱了将和軍兩字。
“呵,”皇帝失笑,“你就因爲這個,火了?”
“皇上,”皇帝在笑,刀藏鋒此時卻一點也不覺得這事有何可笑之處,“我們是您的将軍,更是這個國家的将軍,我們兩府的将府立在紫禁城左右,我們就有保護這國家和百姓之職,人可以無能,但心不能。”
那位是連心都沒有,這樣子的,也是武将?還是能擁私軍的武将?
韋家的人,何時差至如此了?
“好一個人可以無能,但心不能,他要是能像你這麽想就好喽……”皇帝撐着桌子站了起來,他把案桌上的奏折搬了搬,張順德看到,趕緊過來接手了,皇帝松開,“送去六部着辦。”
“是。”
皇帝示意大将軍幫他把放在下面箱子裏的奏折再搬點上來,“見着了人,知道朕爲什麽非要抄韋家了吧?”
刀藏鋒把奏折搬了上去。
皇帝伸了伸僵硬的胳膊,“大德子要幫朕去辦事,你自己去搬張椅子過來坐,坐近點,好說話。”
“末将站着。”
“讓你坐你就坐,有的是你站着爲朕而戰的時候。”
刀藏鋒去搬了張椅子過來……
“靠近點,沒事。”
刀藏鋒把椅子放在了皇帝指着的龍案下面一點。
“你這時候才生氣,朕早就氣得這裏疼了……”皇帝捶了捶心口,淡道:“不辦他,不是因爲韋妃,韋妃算什麽?她頂多就是朕的妃子,還不是朕的妻子。她能聽話,那還是朕兒女的生母,不聽,她于朕又有什麽用?就憑她替皇家生了幾個兒女,就要拿朕先輩們世世代代打下的江山,和國家百姓去填她一個人的娘家,她的弟弟?朕都不覺得朕值這個價。”
“朕一直不能辦他,是因爲沒辦了老國舅,知道嗎?”皇帝翻開奏折批着,歎了口氣,“這個朝廷雖說之前也是朕的,但也隻是看着像是朕的,真正被朕拿到手裏,不過也是今年的事情,那時候你們刀家不成器,韋家不成器,朝廷啊,亂成了一鍋粥,都隻拿錢不辦事,我還在要這鍋粥裏撿點像樣的東西喂給百姓,你是不知道朕這日日夜夜過的是什麽日子……”
見他說着,他那大将軍垂下了頭,皇帝笑了笑,“你啊,也是運氣好,朕也是運氣好,就是韋家這運氣,好到頭了。不辦他們家,隻是時候不到,現在時候到了,是該清算了。說說,人都抓到了?”
“那胡女跟小子捉到了,另外末将的小将發現了韋家的夫人,她說有話要說,就把她也帶過來了。”
“哦?”
“您有空就去聽聽,末将聽你胳膊都僵了,去走走,末将先回了。”
“回?就這樣?你不去聽聽啊。”
“末将肚子餓,家裏備飯了,回去吃點。”
皇帝哭笑不得,“朕還是能讓宮裏給你頓飽飯吃的。”
“您就起來走走吧,”刀藏鋒站了起來,“您要是去您就準備下,末将送您過去再走,我就在外頭等着。”
說着他就大步出去了,皇帝看着他總是像風一般來去的身影,不禁失笑搖了搖頭。
這樣的将軍。
張順德回來後,皇帝更好衣,就真出來了,身上還披了披風,跟大将軍笑道:“這還真是入秋了,夜裏有點涼了。”
“秋天要滋補,好攢肉入冬,您平時多吃點。”
“你已經滋補上了啊?”
“嗯。”天天吃好吃的大将軍點頭。
“行啊,你那小娘子還挺賢惠的。”
“嗯。”
“你日子也是好過了,聽朕的,以後别糊塗。”
“也不能,小娘子會算計,不聽她話,讓她不高興了,連口吃的都不給……”大将軍淡淡道:“她比一般女人心狠得多了。”
“咦?你這話說得,有這麽說自己家小娘子的嗎?”
“您就别替末将擔心了,末将府大,但家小,家小好,末将也隻願意有一人牽挂。就是來年又要上戰馬,生死難料,末将要是人沒了,您要是看她孤苦無依,就幫末将幫襯着點,讓她過得順點。”
“诶,不是朕說你啊,你這嘴,怎麽說話就這麽難聽啊?”
“難免的事,以前小,小兒在戰場運氣總是好點,現在打出名聲來了,眼裏都隻看得到我,要是千軍萬馬都對着我來,誰知道……”
說到這,他側過頭,看到半路插*進來跟着他們走了十幾步,但一直沒出聲的人。
這時,六皇子,皇後的二兒子沉盈朝他拱了拱手,“見過大将軍。”
“見過六皇子。”皇子随意,刀藏鋒也随意地朝他拱了拱手。
“來,讓他跟在旁邊聽着就是,我們接着說……”皇帝招呼他,“你的意思是,以後上戰場,你就是靶子了?”
“難免的事,”刀藏鋒接着跟着他慢慢地走,“不過也沒事,我朝良将還是有的,末将沒了,您會還有下一個能打的。”
“就如你刀家軍的那些将士?”皇帝笑着說。
“嗯……”這次,他那大将軍都被他逗笑了,嘴角翹起,點頭稱是:“他們不錯,您也見過兩眼,知道的。”
“唉,你這人呐,真不是個好人……”皇帝指着他搖頭笑道,又跟六皇子說:“沉盈,他的将士和他那戰營确實不錯,回頭把你身邊那幾個帶着的扔他營裏去練練,保你回來了,去時小貓回時老虎。”
六皇子笑了起來,“是,兒臣回頭就把兒臣身邊那幾隻小貓扔進去,等着老虎回來。”
“有眼光。”皇帝還誇他。
六皇子笑着點頭,“跟您學的。”
大内總管在後面跟着聽着,雞皮疙瘩抖了一身,不過他也沒好到哪去,聽着笑出了一臉的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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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皇帝當朝宣布了韋高景私藏胡女、通敵賣國、弑殺親子用胡女之子李代桃僵之罪,讓代督衛長刀藏鋒帶兵抄家,捉拿歸案。
皇上一下朝,還在更衣換下龍袍,就聽外面傳來了韋妃大哭大叫的聲音。
一聽到那哭喊聲,他不禁輕搖了下頭。
果然還是來了。
不過他也不意外就是,不是所有的妃子,都像他的母妃那樣腦子明白。
“帶她去側殿,說朕等會就過去。”皇帝吩咐。
“是。”
皇帝換好常服,喝了口水就過去了,韋妃一看到他就急跑了過來,滿臉都是淚:“皇上,臣妾聽到的都是真的?”
皇帝往首位走去。
“可那是臣妾的娘家啊!”韋妃捉着他的袖子,哭得歇斯底裏,“皇上,那是我的娘家啊,那是我的弟弟啊,您這要臣妾的命啊。”
看不能走了,皇帝也就不走了,他回頭扯了扯袖子,沒扯動,他無奈地看着韋妃,“那你打算讓朕怎麽辦?”
“皇上,您怎麽說這種話,那是臣妾的親弟弟,你不要逼臣妾恨您……”
“你恨朕,又與朕有什麽關系?”皇帝這真也是真無奈了,他拉着韋妃的手重重一拉,扯過了韋妃手中的袖中。
“可是,可是……”韋妃呆了,不敢置信,昔日的寵愛疼愛難道全都是假的?她可是宮是最愛他喜愛的妃子,連皇後都要看她臉色不是?
“好了,說完了就回宮去吧。”一個妃子,也不需太爲難了,到此,他也親眼見到一個女人糊塗起來,能糊塗到哪步了。
“皇上,皇上,求您,我求您了……”都這時候了,韋妃見他寬容看着她的眼神與平時疼愛她時的眼神一模一樣,真真是慌了,她一把跪了下來,“求您放過我的弟弟啊,他是我們韋家唯一的嫡長子啊。”
“誰家的嫡長子不是唯一?”這話說得糊塗得,皇帝都不想再聽了,“你弟弟親手掐死的那個嫡長子,也是唯一的一個。”
“那是,那是他糊塗了……”
“你也糊塗了,”皇帝看着哪怕此時狼狽也還是有着花容月貌的妃子,眼睛微眯,“不知道在宮裏好好地呆着,養育兒女,卻爲了一個殺親子的弟弟到朕面前來哭哭啼啼……”
挑戰他的耐心。
“你這是要學他?”皇帝坐在在了椅子上,彎腰低首,眯着眼睛問着他這個妃子,“你這也是爲了心頭愛,連親子都不要了?”
韋妃刹那癱倒在地。
她覺得一切都不對極了,不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是她哭着求皇上,愛她喜她的皇上會答應她的一切請求的,他疼她的呀!
他是疼她的啊……
“可,可他是我的弟弟啊,也是您的弟弟啊……”她喃喃着,不想相信她所聽到的一切。
“你的弟弟,朕的弟弟?”皇帝聽到此,是真真大笑了起來,“不不不,那隻是你的弟弟,不是朕的。”
他的親弟弟,正住在安王府,有妻有子,誰也傷害不了他。
所以,他這個皇帝,一定要當到他弟弟離世之後。誰讓他的江山不穩,朝廷不穩,皇位不穩,他就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