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家人從小習武,骨子裏就帶着習武的天賦,沒幾個從文的,府裏教書先生都隻是教幾年讓他們認幾個字,知道自己名字怎麽寫,以後知道怎麽寫折子,孩子們都不用等十歲,一等學的差不多了就不怎麽去上學堂了,專心練武。
林大娘這也是沒辦法了,一家老少都吓成小雞仔了,但也是自家人不能真撒手不管,說實話,她這心裏也真是不落忍,畢竟一家子人,太天差地别了,也實在不像話。所以她讓人把這幾家裏無論大的小的小輩們都拎去上學去了,她也不指着他們給刀家添什麽助力了,就希望他們出去後會因爲認識幾個字,處境好點,姑且死馬當活馬醫一把。
要不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分家了出去活着也懸。
她該做的都做了,以後他們如何,也就自求多福吧。
不過,自家的這幾位庶老爺是不太像刀家人,刀家旁系倒是能用的不少,老老少少中用的都不少。
刀藏沂他們要辦婚事,說要把舊院子翻一遍給他們小娘子住,二夫人一點頭,哥幾個就吆喝着家裏人一大堆人過來幹活了,都不用找匠工,族裏來了一堆人,連老頭都扛着小鋤頭,腰間挂着小酒壺過來了,小兒郎們也是腰間挂着零嘴袋子來幫忙了,從早幹到晚,幾天院子就變模樣了。
林大娘趁着散工後去看過一眼,還真是簇新簇新的,還不知道從哪挖了幾顆大樹來栽上了,小院子一看可幽美了,一看就是美娘子住的地方。
她回來就揪小将軍的耳朵,罵他:“你弟弟們娶個媳婦,都知道翻個新院子給小娘子住,你呢?我坐了一個月船來嫁你,你看看你屋裏都有些什麽?滿屋子藥味不說,你那天晚上都幹什麽了?”
“哪有一個月?從怅州……”
“閉嘴,我讓你算了嗎?”
刀藏鋒見小娘子不講理了,擡頭就看天空,還摸了摸還沒吃晚膳的肚子。
“我說我怎麽就嫁了你啊?”林大娘痛心疾首,見他還摸肚子,無力地揮手,叫丫鬟們:“上飯吧。”
丫鬟們都習慣了娘子随意打罵将軍了,笑嘻嘻地上飯。
不過林大娘看到她們也心痛,這些丫鬟也要跟刀家軍的軍士過日子了,哪樣都少不了她這個娘子給她們添,她也不能她吃香的喝辣的,就讓她們在旁邊光看着咽口水。她看到她們還笑,面無表情道:“别笑了,送完就撤,忙你們的去,你們還以爲你們少給我花錢了呀,你們這一個個都讓我心裏好焦慮,你們知不知道……”
丫鬟們憋着笑上完菜趕緊撤了,生怕大娘子怒了,說不給她們添妝了。
這飯桌一擺好,烏骨就從梁上翻下來跟小将軍搶飯吃了,一頓飯就看他們刀光火石的搶得就差拔劍相向了,誰少吃了都要怒瞪她,他們敢瞪,林大娘就冷笑,要是誰敢開口,她就眼一橫瞪過去。
“看我我是要收錢的,嫌少?府裏大鍋吃去。”等人又瞪上她了,林大娘這次忍不住開口說道。
按說份量做的已經不少了,但誰讓這兩個人都是大胃口,随便幾口一盤菜就沒了。她這沒怎麽吃的還沒說話,兩個搶的要是還有臉說,她明個兒就把自己的小廚房給撤了,讓他們誰都沒得吃。
兩人頓時老實上了。
林大娘這才滿意,掃視他們:“看明白了,這個家,吃什麽用什麽,我說了算,給你們你們就……”
她這威風還沒逞完,就見烏骨把她碗裏的一顆牛肉丸子夾去了,随即,小将軍追了過去,打他的手,烏骨怒目相瞪,小将軍不甘示弱冷酷回視……
這家是沒法當了。
林大娘感慨着,趁這倆鬧着,把她愛吃的最後那隻蜜汁雞腿夾了過來,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等兩人回眼怒視她,她咽着蜜汁肉,朝他們嫣然一笑。
怎麽着?她的小廚房,她還不能吃口她愛吃的?有種他們掀桌子啊!看她怎麽治他們!
**
這頭大将軍在督察衛呆了好幾天,連刀家的兵部尚書都走馬上任了,也沒見他進宮來磕謝,皇帝也是奇怪了,問他大内總管,“刀将軍這是幾天沒來了吧?用過朕就丢啊。”
張順德回:“您是不知道,衛府那邊忙的很,什麽天才都來了,昨晚還有個老漢在府所牆頭對着月亮發功的,又把大将軍給發過去了。”
“這……”皇帝失笑,“他不能什麽人都理吧?”
“不理不行啊,這發功的是新戶部侍郎剛進京的老爹,說是要給您當天師的,侍郎大人在牆下磕頭求他爹别鬧,趕緊回去呢,人不聽啊,那牆又高,您也知道的,衛府的牆都一丈多高快兩丈去了,衛府裏的高手都被韋衛長帶走了,這府裏也沒個能把人請下來的,長梯都不夠那麽高,就隻能去請大将軍。”
“那人是怎麽上去的?”皇帝奇怪了。
大内總管也是哭笑不得,“洪侍郎大人說他爹以前練過壁虎功,現在那小身手還在着呢。”
“厲害呀!”皇帝這聽得禦筆都擱下來了,“多大年紀了?還有這身手,了不得。”
“說是六旬多了。”張順德想了想說,“應該是,年紀應該也大了,洪侍郎都四旬的人去了,您想,老爹怕也是六旬左右的事。”
“了不得,了不得。”皇帝搓了搓用久了有點僵硬的手,“那大将軍來了,飛檐走壁把人帶下來了?”
“是,說是來了就一個箭步飛上去了,就是……”總管說着也笑了起來,“就是到了半空就松了手,把下面的侍郎大人吓得伸手就去接,跟他老爹倒在了一塊。”
“大将軍這脾氣!”皇帝失笑,“不過朕要是半夜在娘娘窩裏被吵醒,朕也得罰罰人不可。”
這次,老總管不敢答話了。
“诶,他不來,咱們就叫他來吧……”也沒事,傳個話就來的事。他要是不來,都沒辦法讓他去拿韋家開刀了。
趁韋達宏沒進京前,還是把韋家收拾了吧,要不那高大粗漢一回來,一看他那小眼可憐巴巴地看着他,他都不好意思抄他這忠心耿耿的老手下的家。
“是,那老奴這就去着人傳話?”
“去吧,就說朕傳他進來,聽他說說他替朕都招攬上什麽人才了……”皇帝說着自己都笑了起來,就他這些天聽的,那些人才一個比一個荒唐,也不知道他們大将軍是怎麽忍下來,沒進宮來說不幹了的。
**
這廂皇帝一說要見他,刀藏鋒就把事情交給了下面的人,去了宮裏。
一見到他,皇帝看他大刀闊斧地走了進來,大将軍那姿态那模樣,天将下凡大概也就如此了,讓他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麗怡就真沒再去找過你了啊?”他忍不住問。
“楊相現在看我,都是拿下巴看……”刀大将軍請完安,筆直地站在禦桌前,嘴裏恭敬地回着皇上的話,“要是如您所說的,郡主要是還找我,他許是一頭就要撞在您的禦桌前了,您的能幹大臣怕是又得少一位了。”
皇帝淡道:“楊相這人脾氣還挺好的,不至于。”
“是挺好的,昨天還跟禦史台的大人一道喝酒,說我刀府很不成體統,很失先祖風範,太辜負皇上恩寵了。”刀大将軍還是很恭敬地回道,就是他說話的時候腰杆挺得太直,稍稍缺欠了點誠意。
“消息還挺靈通的。”皇帝輕咳了一聲,把笑忍了下去。
“幾部之間的例行小聚,兵部的人也去了,我二叔耳朵恰好沒聾,在旁邊聽到了。”
“是吧?”皇帝裝糊塗,也不好再調侃下去了,揭過趕緊說另一事,“督察衛怎麽樣啊?這幾天替朕找到什麽國家棟梁了沒有?”
“督察衛的人都摸清楚了,韋衛長留下的那幾個心腹也盯上了,人手要是要用的話,末末将也能調動,這幾日他們間有不少人還是服末将管的……”
“是吧?”皇帝這也是站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這大将軍,“你還真是什麽都明白。”
知道他派他去督察衛幹什麽的。
到時候他這大将軍帶着韋達宏的人,去抄韋家的家,韋達宏這輩子是别想跟韋家有什麽瓜葛了,也别想再跟他這抄了他家的大将軍表面不和,實則深交不淺了。
他也就需要一個能給他當一輩子的督衛長,實在不想要一個跟大将軍一樣能幹的韋将軍。
這個朝廷,有一個兵馬在握、能力不凡的大将軍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好了,多一個,他怕他晚上真睡不好覺。
“末将明白,也想明白。”刀藏鋒颔首,“末将想多活幾年,您要做的,就是末将會做的。”
皇帝又背手站到了他的面前,聽到這話,笑着搖了搖頭。
這大将軍,是真狠,更是忍的下,而要出頭了,他也敢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強橫。
他不活下來,誰能活下來?
皇帝都能從他身上看到當初自己的幾分影子了,如果當初他不是每一個決策都下得正确,現在坐在這皇位上的人,絕不是他這個連外家都被抄了的人。
“大将軍,你太能幹了,你這一回來,朕都好像多了十隻手似的……”皇帝感慨,“太聰明了,朕都害怕。”
見皇帝又拿話捏他了,刀藏鋒也是無奈,擡眼看着這個不把臣子全吓死了絕不罷休的皇上,“您能不吓末将嗎?”
他不過是在衛府多呆了兩天而已。督察衛兩千的人,他也是要點時間才能把人收服跟他去抄他們韋衛長的家的。
韋家那位庶長子韋大兄,可是很深得人心的。
就連他,小時也是很敬佩過這韋大兄,便連現在,也還是敬佩這位兄長的剛毅勇猛。
“韋家是可以動了……”見大将軍終于把他那頭擡起來了,皇帝也朝他的龍椅走去,“昨晚韋高景把他那原配娘子尚還在襁褓中的嫡長子掐死了,把他那心愛小妾的小孩替上去了,一歲多的小兒替換成不到半歲的小兒,他當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朕活這麽時間,從沒見過這麽,這麽……”
皇帝坐上了龍椅,都找不到詞來說他大壬的這大将軍了。
荒唐跟膽大妄爲都不足以“稱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