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樂至發狂,因爲這是一個武官能升到的最高地位,哪怕老太爺、大爺在世窮其一生,誰也沒占到過這個位置的邊。
刀家數百年,隻出過兩位兵部尚書。
而刀二爺的這一次上任,對整個刀府來說意義也很非凡——這至少代表了每年朝廷撥給刀府的供給會如數到位。
無需多給,隻要如數給了,刀府就能養得起五百家将了,糧草俸銀不再是問題,他們甚至可以把一直因爲無錢,連提都不敢提的馬匹補上一點了,補全戰備。
現在刀軍家就一百二十匹馬,供全營五百戰士用。而壬朝馬貴,戰馬更是昂貴不已,一匹要是經千挑百選出來的好戰馬一匹價值高達三百兩,且不止如此,養戰馬的草料不能含糊,這才能保證它們的速度和強壯。
如果再配近四百匹好馬,把馬鞍長箭等裝備都配上,沒有二十萬兩銀子是完全配不起來的。
養私軍是件非常費錢的事。如果這些不是皇帝開口說給配,以舉國之力來配一個精良小隊,以一個靠供給跟打賞撐着的武将世家自行配齊是非常困難的事。
當然,這也是朝廷控制這能擁私軍的兩個世家的一種手段——刀、韋兩家必須靠皇帝才能養活一個五百精兵的軍隊。
刀、韋兩家除了京外的那一塊兵營駐紮地,和自己的将府,是自古就明令被禁止擁有别的土地的,如良田莊院城中鋪面等一概都不能有。
他們沒有别的生财之道,隻能在皇城中呆着,仰皇帝供給賞賜而活,這也是幾百年下來,尚能控制他們的各任皇帝沒有把他們的擁軍權收回來的唯一的一個原因。
而現在,統管天下兵馬糧草的兵部尚書由刀府中人上任了,這消息炸得除了滿朝廷除了刀大将軍之外,全朝廷的官員一時之間都沒回過神來。
皇上的平衡之道呢?很多自诩還了解皇上心思的親皇黨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廂刀府二夫人那是哪都沒去,自己跑來專程給林大娘這個侄媳婦報喜了,“二爺上任兵部尚書了,剛剛進宮領旨去了,侄媳婦,太謝謝你家大郎了,你放心,我們這房定會牢記他的恩情的,定不會忘恩負義,你放心,隻管放心,一定要放心!”
二夫人已經喜極而泣了,她平時很沉得住氣,但這時已是喜得儀态全無了,說話都有點颠三倒四了。
林大娘也是高興,在她眼裏,二爺這一上位,那就是說,皇上以後就是想扣給他們家的糧草,那也有二爺上去跟他撕了啊!
這太好了,就是撕不赢,隻要能天天見到皇上,那就是一天隻哭一頓窮,煩也能煩死皇帝老爺呀……
反正供給如果不好好地給,他們刀府就是一幫子役備乞丐,跟真乞丐也沒多大區别,那一天哭四頓窮也是可以的。
這時她也是高興得快有點失态,“诶,二嬸,我也高興,你想想啊,以後宮裏給我們的糧草能如數下來,我再也不想天天發愁怎麽把一個子掰作十個花了,你是不知道,光想想這個,我做夢都能笑醒過來了,哈哈哈哈……”
說着她都怕自己太得意忘形,趕緊捂嘴憋笑。
錢啊,都是錢,二爺一上任,那就是白花花的錢都往他們府上飛來了,她根本不需要刀府的人拿錢充公中了,皇上把該他們的如數地給,她不用貼着這府裏過,那小日子簡直不要說了——太美喽,美就一個字。
“是是是,”二夫人是個不易親近人的,這時候聽侄媳婦與她同樂,還握了林大娘的手,笑得眼睛找不到縫:“咱們這真真是苦盡甘來了。”
林大娘笑着點頭,又道:“二嬸,好好的,咱們一同把這個家撐起來。這個家不僅僅是我家大郎的,也是二爺和您,三爺和三嬸,還有咱們的兒郎娘子們和軍将的,更是我們刀府祖先留給我們的,我們要好好地把它撐起來,不說恢複往日榮光,但求刀家武神子孫活得都像個人樣就行,您說是不是?”
二夫人這時候也緩了過來點了,她點頭,重吐了口氣,“是如此,有此良機,以後定要小心爲上才是。”
莫要辜負了這好不容易才得來的轉機。
這轉機怎麽來的,她不清楚,但她清楚,這來之不易——老太爺和大房那位死的那般離奇,這府中要是沒發生天大的事,她是絕不信的。
但這不是她能過問的,她也不會開口去問,她隻要死死抓住屬于她的機會,不錯過,不流失就行。
**
這廂刀府得了消息上下狂喜,旁系來道喜的絡繹不絕,就是同朝廷的人,上門賀喜的也是快踩平刀府的門了。
刀府從來沒有這麽多人上門來賀喜。
這下,那家說了刀藏沂的老翰林家也是被人豔羨不已,那家的小娘子與她斷交的手帕之交都上門來跟她要和好了。
處境一變,很多事情也就變得天差地别了起來。
這邊林大娘跟着二夫人她們見了不少旁系家的夫人娘子等,這親親熱熱地招呼了貴親們沒兩天,安王府那邊悄悄來人請她過去。
聽說是安王妃好多了,請人過來找她說話,林大娘這才安心地跟了過去,沒上次那麽慌裏慌張,在路上都差點哭出來了。
她一見到宜三姐姐,見其還是臉色蒼白,但看着臉色好多了,不再像前幾天見的那般臉白得比白紙還白,她也是笑了,歡歡喜喜地給他們請安,“見過安王爺,剛過三姐姐。”
安王朝她笑,笑得很不自然,剛要張口,又想起什麽似的,又把頭低下了。
他本來是想請他皇兄直接下旨把林家的那個周半仙召到京中的,但被王妃訓了一頓,現在是她不讓他開口,他就不能開口,隻能把嘴巴閉得緊緊的,等着王妃下令,讓他張口再張口。
“你過來坐,我不許他說話,聽他多說一個字我就生氣,你也就同我一樣,别理他就是。”宜三娘還不能下床,朝林大娘招手,淡淡道。
被罰在椅子上坐着,還不能挨着王妃坐的安王委屈地扁了扁嘴,但也不敢說什麽,怕王妃真生氣。
“你一直都是三姐姐的小娘子……”她一坐下,宜三娘就張了口。
三姐姐這話說得盡管還是淡然,但從小就仰慕愛戴她的林大娘一聽,聽得那個叫心花怒放喲,立馬就打斷她點頭不已,樂得嘴都歪了,“是,三姐姐,我就是你的小娘子,一直都是呢。”
女神姐姐也愛她,真是太好了!
見她樂得臉都開花了,宜三娘失笑不已,伸手過來握了她的手,淡笑道:“行了,别逗趣了……”
見她又要搖頭否認,宜三娘又朝她搖了下頭,見她馬上又合嘴不說了,乖巧得就跟她小時候一樣聽她的話,宜三娘嘴邊的笑意更深了。
這小娘子,還是跟以前一樣會逗她開心。
“安王渾,見你的藥起效了,說要去江南把半仙搶回來……”
什麽叫搶?是下旨,請他來,安王在旁聽得都急了,站起來跟王妃打手勢,說他還沒那麽混帳。
王妃當沒看見,依舊跟林大娘淡道:“我記得半仙是不喜歡京城的,就不讓他來了,我這邊也有幾個醫術頗好的太醫,說你留下來的那些藥藥效不錯,更難得的是藥效不猛,都是些很溫和的補血藥丸,和安神還有排毒清毒的藥液,最難得的是,每樣都還沒毒性……”
林大娘點頭,“那是我平時吃着玩的,你也知道我爹那身子,我娘雖說是沒吃藥生下我的,但我爹也擔心我跟懷桂一樣帶着胎毒,就讓半仙從小給我做一些什麽排毒啊,補血啊之類的丸子藥水,我從小吃到大,都吃厭了,現在見着它們就想躲。”
“那就是沒病也能吃?”
“能吃,溫補的……”林大娘這才想起,她這姐姐平時也能吃這個,“三姐姐,我這才想起來,你也能吃,我這些平時吃的東西都是溫補的,這個我是平常人,身上也沒毒,我爹就是怕給我吃壞了,給我做的這些小東西那都是單一的一種無□□性制出來的補品,每樣就一樣、一種藥性,連相克的可能性都沒有,孕婦吃也沒事。”
“嗯,我就是這般想的,你以前也給我拿過一瓶,也跟我提醒過,我吃過,是很好。”
說起這個,林大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小聲地說:“那個太貴了,周半仙做的又有數,我就偷偷地給你過一瓶就被我爹知道了,後來我就沒給你了。三姐姐,這也不是我們父女倆心疼錢啊,而是周半仙做這個太費工夫了,當然了,咳,也是小貴小貴的。”
她爹養活她也是很不容易的。
她從小就是金子銀子堆出來的,随便吃點用點,就是一堆銀子的事。
“我知道……”見她還不好意思上了,易三娘又是失笑,“那我就吃你留下的那些了。”
“你盡管吃就是,就是,我這邊沒有了,我還得去信讓怅州那邊送,不過等你吃完,那邊就已經送到了,你盡管吃就是,吃到寶寶生下來我還給你送。”
“呵,那不必了。”宜三娘再次失笑。
她把林大娘的手帶到肚子上,“那天我都感覺到他們活不成了,現在都穩下來了,應該沒事了,這裏面有兩個活的……”
“兩個活的?”林大娘有點呆,沒聽明白。
“這次是三胎,生下來也隻會有兩個孩子是有命的……”宜三娘淡淡道,“但無論如何,都挺過來了,如此也好,一命換了三命,這孩子的債,我下輩子再去還他了。”
“不用你還,我還嘛,都是我的錯,哪能怪你,都是我逼你。”這時,低着頭的安王撓着膝蓋處的袍面,他愧疚自責又傷心,又不敢說話,隻敢輕聲喃喃自語,自己說給自己聽。
“也,也許……”而林大娘這時舌頭都有些打結了。
“我已經知道了,”宜三娘朝她笑了笑,“而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小娘子,你曾跟我說過,世事沒有完美,但就是如此,也要努力過好每一天,才能對得起我們承受過的苦難,這句話,我一直都覺得挺對的,現在也是。”
林大娘舌頭徹底打結,緩了一會,她揚起了笑容,跟她的女神姐姐說:“那是,活着的人隻有笑的多了,地下那愛着她的人才覺得死的不冤。三姐姐,我爹爹之前就是這樣跟我說的,他說閨女,老爹爹就是死了你也别老哭喪着一張臉,日子該怎麽過我們就怎麽過,等日子過好了,閑暇時再想想爹爹,那時候你爹爹我肯定在地底下大口吃肉,而你想起我,那小日子肯定過得和和美美,人也是笑的。他說,那才是他想要我過的日子。我現在也覺得,這就是我現在在過的日子,很安心,也很開心,我一想起他,我發現我真的就在笑,你看……”
她揚着笑容,着看着她的三姐姐。
宜三娘聽着深深地笑了起來,她拍了拍小娘子那笑靥如花的小臉,點頭,“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