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也沒多想,已經想着手頭上有多少是能馬上就能拿出來用的。
“不是,是咱們府裏各家有什麽人是能上的,你要心裏有個數。”
“呃……”
烏骨都不想看他家這傻大妞娘子,撿着一塊模樣特别好的涼肉塞進嘴裏,淡淡道:“他這意思是,不僅讓你管内,也管外。”
要不他憑什麽讓她嫁他?
這人身上沒點他看得上的,沒點好的,能讓她貼着錢嫁?
真是沒見過什麽世面的娘子。
這話一出,林大娘總算明白了,她畢竟也不是個什麽不懂的,這下立馬就回悟了過來:“是出什麽人,家裏要先統計一下,挨個上嗎?”
刀藏鋒朝她颔首。
林大娘一看他點頭,半晌都沒說話。
這其實是外面男人的事了,說白了,一個擁有決策權的人,在家族當中一旦代表了權力,擁有說話權,地位是很不同的。
她說不上這是種什麽感覺,在這個時代,這個國家,女人對男人的幫忙能得到相應的報酬是僅限一部份群體的,例如她,有錢,例如很多貴族女子,家裏有勢,她們有能力幫男人的忙,也就多得了幾分敬重和地位。
但娘家有錢有勢,早晚有一天是會沒的,尤其她們處在這年自古就男尊女卑的時代,所以無論什麽身份的女人,最終還是在靠肚子能不能生孩子說話。
她并不想當那樣的女人,所以,是真的愛她的胖爹給她在東北置了很多地,讓她一生花用無盡,再如何也有最後的退路。
說起來這年頭的女人管家,頂多就是管家而已,男人也不傻,初起時沒什麽錢,當然由女人管家,但真有錢了,大頭都是握在手裏的,掌握坐握生死的權力。
而那些需要女人緊着手才能養家的大戶人家,那更是雞飛狗跳,男人不滿,女人不服,沒幾年家撐不下去,也就散了。所以,能撐下百年的,能成爲世家的,真是需要鐵一樣的家規,需要内外男女當家各自擁有相對平等的權力,才能讓這個支撐百年,才能成爲世家。
一個真正能繁榮昌盛的大家族,僅靠男人是遠遠不夠的。
刀府三百年,林大娘一進來,真沒感覺到這個家有她以爲的世家的氣魄,但小将軍這理所當然地一點頭,她突然覺得,刀府能在一個朝代挺住三百年,是肯定有它三百年的道理的。
如小将軍,如跟小将軍一樣性情的祖先,可能才是這個家的魂。
她笑了起來,眨眨眼,“這個我行,那你幹什麽?”
她不行也會行的。
她才不願意天天跟那些什麽對小将軍有意,想爬小将軍床的人對掐一輩子,還有撥着算盤在内宅算這個家沒錢這也得省那也得省了——這個說實話,哪怕她現在嘴裏說着喜歡小将軍呢,掐兩年,煩了,沒準她自己都要想辦法再找心頭愛消譴了;沒錢她早自己想辦法掙去大花特花了。
她好日子過久了,受不了窮的。
“我要搶位置……”刀藏鋒都吃完了,擦着手道:“兵部大小位置應該能挪出來不少,各有各地方的,很多人盯着,我要先去搶,可能還得挨皇上的罵,挨皇上的揍,不過沒事,他現在能用的人,也比不上我手裏有的,我搶好坑,你把個頭數好,一個個往坑裏推。”
林懷桂聽了攔了下眼睛,又放下眼睛看他姐夫:“皇上不是最恨結黨營私了嗎?”
“他是最恨結黨營私,錢貪了,但不給他幹事的人……”刀藏鋒喝了口水淡淡道:“以前那些光要錢不做事的他都忍得下,我們隻拿俸祿還拼命做事的,勞他費心再忍忍吧。就是手頭貪點,按我們家人這些年的被打壓出來的謹小慎微,還不夠他現在的這些臣子們買腳上的一雙鞋。我看任大人腳上穿的就是黑金制的,你說過,那一雙鞋要是襯點好的襯裏,要上千兩了?我要是能貪上千兩,都不用等第二天,頭天就送到你手裏讨賞了,我那些兄弟和将士,眼皮子隻會比我還淺,上了百兩都得給我寫信打報告表忠心,頭幾年不會給他添什麽必須要殺掉我們腦袋的煩惱,至于那些以後膽子被養得太肥了的,難免,我也管不住這個,到時候他殺也好,我殺也好,到時候再動手吧,他要殺我也行,畢竟他是皇上,說殺就殺的。”
後面幾句其實很不中聽,但小将軍的口氣讓林大娘忍不住想笑,憋住了才沒笑出來。這時候也講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了,撇過頭忍笑去了。
林懷桂已經笑上了,邊笑還邊點頭:“那是,隻能暫且讓皇上費心忍忍了。”
皇上也是可憐。
不做事的臣子給他氣受。
想做事的臣子也要給他氣受。
這皇上是真不好當。
**
如刀藏鋒所言不假,林大娘一找上刀二夫人,刀三夫人,含蓄地說兵部那邊可能有一大堆位置要補的時候,這兩個夫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當林大娘說,二爺可往尚書上走一走的時候,二夫人那喉嚨都咕噜上了,清了好一會的嗓子才道:“能行嗎?”
“二爺資曆是夠的,”林大娘這人也是跟他們林家那先生學了不少壞毛病,什麽要想一想的事都要寫下來,她這邊已經把二爺這些爺的資曆寫出來了,二爺先前還是打了不少勝仗的,就是後來可能實在不想他出生入死,卻讓大房占便宜,他自己卻什麽都撈不着,這功績這才沒了的,但有的那幾項,也是夠了,“二嬸你看,打的勝仗不少,兵法也熟知,帶過兵,管過糧草……”
這糧草這一項,其實就沾了點邊,就是押送過,但也不是本人管的,這點其實不是太重要,糧草并不需要尚書押送糧草,這個知道流程就行,“我看二爺也是真擅長這個,大郎那邊就贊不絕口。”
其實沒什麽贊不絕口,就是她一提議,人家就點個頭而已。
但好聽話多說點準沒錯,要不按小将軍那張死人臉和那萬年不變的冷淡口氣,得罪親叔親嬸也隻是眨眨眼的事。
“呵呵,呵呵……”平時厲害高貴冷豔得不行的二夫人這時候拿着那寫她家二爺功績的紙左看右看,就剩傻笑了,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二爺行,那三爺不行啊?”三夫人酸溜溜醋上了,“他也同樣出生入死打了不少勝仗。”
按林大娘的觀察,比起二夫人還有相當一大部份心思還放在兒女上,三夫人這人還真是心思至少有一大半是放在刀三爺身上的,但想想她敬茶那天刀三爺對三夫人的那種維護,一個女人活到中年,在整個家庭都在式微的情況下,還能得到丈夫那種有種都沖他來的愛護,林大娘還挺能理解三夫人對三爺這種全身心的維護的,這時笑道:“三爺有位置,您知道我們怅州吧?那邊的督統就是,嗯,現在尚書的親侄兒,可能就得下了,三爺吧,可能得去怅州那邊,我聽小将軍的意思是,可能我們江南三州要設三州總督,這是去年談到今天還沒定下來的事,但皇上可能這次就趁這次的,呃,事情會定下來了……”
三夫人結巴了,“總……總督……”
“是三州總督。”林大娘笑着道,是三州,不是全國。
“那……那也行的啊。”三夫人激動得臉都紅了,人都站起來了,“他們去了江南的,哪怕是去當個小縣長的,回來都他娘的……”
“咳!”二夫人見她實在不像話了,重重地咳了一聲。
三夫人坐下,讪讪然笑了好一會,才說:“行啊,行啊,我看行。”
江南好啊,好多的錢。她以前沒去過,隻聽過,還不覺得怎麽樣,可家裏來了個江南來的,每天穿的都是嶄新嶄新的衣裳,首飾每天戴的都不一樣,也是新的,身上的香氣好像每天都要變一變,明明是一樣的府一樣的地,她家院子的地就好像沒一點灰塵似的,哪一處,都是明亮無比。
連唾沫都沒有。
到處都是幹幹淨淨,新新鮮鮮,明亮得勝過天上的天。
如果能去江南,她想去,她是真的想去看一看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三夫人這心思,也實在是太好猜了,林大娘都不禁失笑,“哪有這麽簡單的事。”
二夫人這時候回過神來了,不以爲然,淡道:“是沒有什麽簡單的事,侄媳婦,你想一想,我們在這個家裏過了這麽多年都活下來了,這個家是什麽樣的,你來幾天都見多了吧?二爺三爺就更不要說了,從小被薄待到去戰場,再到如今,他們活到今天要說是簡單,就是我說是簡單,你能信嗎?”
他們能活到今天,有什麽是簡單的?哪樣艱辛的路沒走過?
“江南複雜,不是動動手就能解決的事,不過這個不是太要緊,”林大娘也知道家裏的人别的人不說,二爺三爺也都夠資格了,就是他們這些年可能太低落了,志氣也可能稍微有點短了,另外一方面,這些年刀家給他們的天地也太小了,所以他們所見的人也單一了,他們的性格更是桀骜。偶爾見到她,這兩個叔叔也是脾氣很硬,她就是請安,他們腳步都不帶停一下地往前走;在外面,他們其實很豪爽大方,但那豪爽大方卻隻對兵士,對有點官位的都不屑一顧。用她的話說,那就太親民了,但畢竟有點位置的人,天天面對的就是同僚對方,你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得罪人而不自知,對方覺得你不給臉明天弄死你了你都不知道是出什麽事了,那就太尴尬了,這方面她不好直接說,隻好又話藏着話道:“就是江南那邊的官員,個頂個都挺能唬人的,出去了一見面,不認識的都要假裝認識對方祖宗八代一樣地寒暄,我們家要是有這麽幾個人,那真是太好了。”
刀二夫人,刀三夫人是真不傻,她們比自己的爺們有心眼多了,且自己的男人自己最清楚,一聽,就知道問題出在哪了,刹那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