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娘當場目瞪口呆,這皇帝,連她的嫁妝都要?
這堵什麽碼頭了?他們占用碼頭一日,是要多交一日的錢的,又不是白用。而且就碼頭占用這種事,林府早就跟順天府管船運的官員報備過了,這是要事先知會官府的,林府不可能不按官府的規矩辦事。
“這是出的哪門子的氣?”
“我去的時候,楊相在,戶部尚書剛好也在,順天府的府尹恰恰好也在,都很巧,都去的比我還早。去年打仗,皇上讓戶部給我們調糧草,尚書大人說庫裏沒糧,這下,順天府有了你的糧充公,順天府要是算一算他們自個兒的糧庫,可能加起來就要比戶部給皇上守的國庫裏的糧還要多了……”刀藏鋒繼續面無表情地說,“皇上可能是借機把順天府擡出來,敲打戶部。”
也是諷刺戶部一年到頭都在喊窮。
一個順天府的糧庫要比國家的糧庫庫存還多,這坐了多年一直都喊國庫空虛的戶部尚書可以換了——這個戶部尚書是老國舅府的老國舅爺,隻要皇上想動他,總有一大堆他的門生部下大喊皇上萬思,之前動了一次,殺了一批人都沒殺絕他們的口。
那他敲打他的尚書,那是他的事啊,爲什麽罰她的嫁妝啊?林大娘都要瘋了,總算明白小将軍剛才所說的話了,“這關我們家什麽事?那是我的嫁妝,回頭我還要想辦法賣了當銀子使的。那點糖于國家是杯水車薪都不夠,都不夠你的刀家軍吃半年的,可于我那卻是我嫁進刀家一半的陪嫁。”
這皇帝也太會當皇帝了吧,拿一個小娘子的大半嫁妝去隔山震虎,真真讓她這小人物欲哭無淚。
“你讓小舅子做好準備,回頭皇上可能見他……”刀藏鋒說到這,皺眉看了林大娘一眼,“小娘子,咱們家種田是不是有什麽特别的法子?”
林大娘一聽,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咱們家是林家……
她朝烏骨看去。
“我不是跟你說過,選種子選的好啊……”烏骨把半匣子吃的都吃完了,舔着手指頭淡淡道:“這個我都知道怎麽選。”
“你這次帶進來的糧,米比一般江南進貢的個頭要大……”
“選的都是上等的米。”林大娘想也不想回道,“是嫁妝,家裏給的最好的。”
“皇上不知道怎麽知道了,散的時候留了我說話,說咱們家出的米不一般,他想知道是怎麽回事。小舅子人呢?”
“出去了。”
“回來了讓他來找我,這個,我們要先想一個對策……”刀藏鋒說到這,歎了口氣,“如果真有什麽法子,保不保得住,得看了。”
“這個我們多年前,就交給知州大人往京裏送了……”林大娘看着小将軍,“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這次換刀藏鋒愣了。
烏骨也愣了,跟刀藏鋒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出去走走。”烏骨這時候直起身,打了個飽嗝,伸了個懶腰,随即門一響,他人就不見了。
“皇上不可能不知道,林家也不可能瞞下這麽大的事,”林大娘又重複了一遍,并仔細道:“早在五年前,我爹去世一年後,我們家選種育種的老師傅們幾十個人在一起做了詳細的方子,把選種到培育,都極其細緻的寫了下來,讓當時的知州大人上達朝廷,爲國爲皇盡力。”
他們家當時因爲沒了有胖爹左右周旋,保不住這增産增量的法子,再加上爲了給當時任知州的任大人添加政績,就趁他在任的時候,讓他把這個方子呈了上去。
“當時的知州大人是誰?”
“任耀宗。”
“就是你上次要用的禦史大夫?”
“是……”林大娘已經站了起來,“他是我們一手擡上去的,我确定他不可能沒給。”
“那咱們得問問他了。”刀藏鋒閉了閉眼,“小娘子,這事可能不是小事,皇上現在這把火是朝誰燒的,我現在都辨不明了。”
說着他就站了起來,走到竭力冷靜的她面前:“好了,沒事,有我,我先出去探探。”
“你去哪探?”
“我有門道,晚上會歸家,不要擔心。”
“用完午膳再去,急不了這一會。”
這事确實急,但林大娘還是按捺住了性子讓小将軍跟她用了午膳,這小将軍前腳一走,後腳林懷桂就被她的人找回來了。
“姐姐。”
“來。”林大娘一見到他,就拉着他往屋裏走,相當快把事情說了一遍,“你去任大人那走一趟,問個明白,快去快回,姐姐好就事想辦法。”
“知道。”正事當前,林懷桂當下小臉一闆,轉過身就去了,這時,他不再是那個看着沒有脾氣,溫文如玉的林府小公子。
林家的人,僅一刻,就全都動了起來。
林懷桂當真是快去快回,一個多時辰後,他就回了刀府,他全身的衣裳都濕透了,額上全是汗,也不見他臉上有什麽着急與不适,一回來就跟家姐道:“姐姐,任大人已呈,呈的是直禀皇上案頭的上奏,皇上不可能沒收到,後來此事無動靜,他以爲皇上有别的更重要更需去辦的國家大事,就把此折擱下了。他後來也上了禦史台,隻參百官德品德政,不能參管戶部農田桑麻之事,也就沒再問過,他這幾年心裏也犯嘀咕,不知道皇上是何意竟擱置這等于國于民有利之法,現眼下,他也着急去查了。”
“這個任大人,咱們是信的過吧?”現眼下,林大娘也隻敢跟弟弟言道不安了。
“姐姐這個你要放心,任大人跟咱們是綁在一塊的蚱蜢,咱們家出事了,他肯定也脫不了關系。”林懷桂淡淡道,“現在我們要查的是,這事到底于我們林家是個什麽事情,是皇上要治我們家,還是說,這中途誰攔了給皇上的折子。如果咱們家隻是一個源頭,姐姐不需要太擔心了,我們家會有法子避過去的。”
“事到這頭,擔心也沒用,”林大娘笑了起來,拍了下淡定的小胖子的滿是汗的小臉蛋,“越來越跟爹爹像了,我是真放心了。”
林懷桂本來一臉的汗,聽到這話,臉唰地一下更紅了,紅得可以直接在上面烙雞蛋了。
把林大娘看得失笑不已。
真是不禁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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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娘這邊忙着幹生死存亡的惡仗,被擡回去的李家小娘子們路上被閑言碎語都氣哭了。有那性子火爆的,當場就跟路人争辯:“是我那表嫂善妒,容不下我們才把我們擡回去的,才不是我們李家人不要臉。”
要是不善妒,豈會容不下她們?她們又吃得了多少用得了多少?刀府那麽大一個世家,表兄又是一品大員,如果不是表嫂容不下她們,難道還養不起她們幾個嗎?
這話說的,也挺對的。這些路人,有錢多添一兩個的,最恨原配善妒,攔着他們不許他們左擁右抱;沒錢娶的,也覺得男人不能坐擁有齊人之福也是原配之罪,像他們,花點小錢去趟勾欄院,家裏的婆娘都要借機摔摔打打的不給他們好臉色看。這李家小娘子們說的,還真是挺對的,他們挺愛聽這話,尤其她們還露了小臉,他們還看了大戶人家小娘子的小俏臉,回頭一回去,還借機教訓家裏洗衣做飯帶孩子的婆娘,得意洋洋:“看看,人家大戶人家的小娘子都說了,不讓納妾添小,那是善妒。”
于是林大娘在繼喪門星之後,托李家的小娘子的福,她在京城老百姓的口中又多了一個善妒之名。
這消息其實第一時間就傳到了她耳裏,她壓根沒當回事,沒空。
烏骨也很快回來了,告訴林大娘姐弟,“皇帝說,他沒收到,他現在知道你們獻了方子了,之前确實不知情。”
“林家沒事。”見小娘子朝他看過來的小臉都是緊繃着的,烏骨又道。
林大娘當場一屁股坐了下來,閉着眼睛長吐了一口氣,那自從聽到小将軍所說之話吊着的那口氣總算吐出來了。
“你去告訴小将軍。”林大娘握着她骨頭叔叔的手,握了握,睜開眼道。
烏骨點頭,臨走之前朝小胖子說:“這事事關重大,皇上這兩天要見你,你先把所有的事,和能說的話,不能說的,都在腦子裏過一過,到時候烏骨會陪你一趟,你什麽都不要怕,有我。”
皇帝是不好對付,昔日恩情他也沒打算用上,但如果皇帝要對林家下手,那他就是拼得一命,也要護住林家。
皇帝總不信他是應該的,于他而言,林家才是最重要的。
小将軍很快就回來了,回來也是跟林大娘說:“沒有烏骨與我死将跟随,懷桂不可任意出門。這幾天,你就不要出了。”
他說完這話的第二天,任耀宗就找上刀府的門來了。
一見到林大娘姐弟,他面如死灰:“這次,事大了,明早朝上,太子可能就要動我了,至少要參我與怅州富主等勾結,徇私舞弊,受賄收髒。”
“是太子劫的你的奏折?”
任耀宗慘笑,“豈止,陳老國舅可是在其中摻了一腳。皇上又要大開殺戒了。”
林大娘一聽,一臉茫然。
刀藏鋒在旁道了一句:“這是先下手爲強?”
任耀宗朝他點頭,“太子這幾年可能借着這法子,私下囤糧了……”
“沒養私兵吧?”刀藏鋒冷道。
任耀宗再次慘笑,“誰知。”
他猜測朝廷最近可能不會太平,皇上總像是在蘊量着什麽事要發作一般,但任耀宗從沒想到,他是當中最先首當其沖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