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是真聰明啊。
朝廷上也沒幾個真聰明的了,那就留着再看看吧。
皇帝嘴角的笑更濃了,“骠騎大将軍啊。”
“末将在。”
“你今日,話有點多啊。”
刀藏鋒想了想,“是。”
這廂,那頭的刀從興已經反應過來,來年清明?那就是還有來年了,頓時欣喜若狂,“皇……”
可這次,他的皇上隻喊了個皇字,隻一字,刀就陷進去了半分,一下脖血就往下狂流。
“你們這些人呐,”皇帝放下筆筒,還打了個哈欠,問身邊侍候的,“大德子,朕今兒是不是沒睡夠啊?老困的慌。”
您要殺人就好好殺吧,别拖着啊,這血都要流到地縫裏去了,等會不好擦啊,皇帝身邊的老内侍搖搖頭,嘴裏恭敬回道:“皇上,沒有的事,您今日不用上朝,還多睡了一個時辰。”
“哎呀,忘了,瞧朕這記性。”
皇帝輕拍了下腦袋,朝已經流了一地血的刀從興看去,淡道:“你們這些人呐,動不動就給朕搞個大的,你更厲害,搞了先皇跟朕兩個皇帝,朕想看在朕的骠騎大将軍留你啊……”
刀從興絕望的臉上有了狂喜,“皇……皇……”
“都不行,”皇帝悠悠地接着說,“朕咽不下這口氣啊,一想膳都不用不下一口,你想想啊,朕這好脾氣都咽不下這口氣,朕父皇那暴脾氣?得了,你還是去地下給他個交待再上來吧,省的他來找朕。”
“拖出去,拖出去。”這時皇帝見他的骠騎大将軍那臉繃得緊緊的,以哄着韋達宏的口氣讓人把拖出去殺了。
乖乖,可别吓着他的骠騎大将軍了。
韋達宏把人拖出去了,其中刀從興想鬼哭狼嚎,被他扭了一下腦袋,刀從興脖子一響,還沒出去就沒動靜了。
這也太粗魯了一點吧……
皇帝攔着眼睛從指縫中看了個全貌,還不忍地“呃”了一下,把他身邊的老内侍聽的眉毛一聳一聳的。
全朝上下,舉朝皆怕皇上,不是沒道理的,别說他們,他這個侍候了他一輩子的老奴都怕。
“好了,愛卿啊,這安靜了,你跟朕再聊聊啊,難得朕今日有空啊。”皇帝正了正身勢,在龍椅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着,又拿上了筆筒玩着,“話說,你那爹朕也不打算留着了,你們刀家的體面吧,朕都給留着,比你對韋達宏好,韋達宏你瞧瞧,長着那麽一張老粗臉,朕一看到他就心煩,想對他好都好不起來……”
人正外頭幫您殺人呢,這壞話緩一會再說罷,老内侍靠近他,輕言了一句,“皇上,您等會還要去幫皇後曬屏風呢。”
“得,又忘了,瞧朕這記性……”皇帝又輕拍了下自己的腦袋,“這覺睡不好,就是容易忘事。”
老内侍已經不想再多說了。
“行,說正事啊,體面吧,”皇帝沉吟了一下,接着說,“體面吧朕給你留着,這體面其實不是給你們刀家留的,是朕給你留的,明白不?”
你要是不能打仗,不給朕打出點地方,打出點銀子出來,朕本也不想留你的,無奈你這幾次打的太好了,每次賞你那麽一點點,賞的還不夠朕給韋家娶個媳婦的,朕都有些不好意思,隻好留着你再看看了,皇上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的骠騎大将軍想。
接下來,好好表現啊。
“末将聽明白了。”
“明白了?”
“以後多打勝仗。”刀藏鋒當然明白。
他就是打仗打出個明白來的,皇帝不小氣,但對他們刀家就太小氣了,前幾年打勝仗的賞賜,别說府裏還壓着一些自用,就是全發下來,都不夠他發軍饷的。
兵部給他們的糧響,也是需他親自去提,去盯,才會按時到帳。
前幾年他直接打到了柏國的皇宮,本來俗定是大軍可以先洗一筆的,但皇帝的人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連這點機會都沒給他的軍将。
府裏窮,也跟這麽多年皇帝對他們家的苛刻有關。
皇帝雖然沒直接弄死他們家,但他隻要再苛刻些年頭,刀家少打幾場勝仗,刀家軍不用拆都會散。
皇帝的快刀子和鈍刀子,都用的很稱手。
“就是個明白人。”皇帝誇他,太明白了,他是真不好意思把這麽個好臣子給弄沒了,要不然朝廷上天天一堆蠢貨,他都快不願意上朝了。
韋家也有打仗的,但打仗還真不如刀家的這位厲害果決,人家把四面八方都打完了,韋家打一個地方,打了都十年了,也沒見他們家打出個什麽東西來,還拖着人家敵對小國過來打他的秋風,皇帝光想想就肉疼他那些給韋家的賞賜。
韋家這種事要是再幹一次,韋家就算是他的心肝寶貝心頭肉,他都忍不住要抽一抽了。
一個朝廷,總得有個特别會打仗,會打到人家老窩去的。
刀家這福氣啊,皇帝想想都有點羨慕……
“朕不爲難你,”說了這麽久的話,嘴都說幹了,該去皇後那讨杯水喝了,皇帝掂了掂手中的筆筒,淡道:“你祖父是在宮是暴亡,你父親是在獄中畏罪自殺。”
沒讓他們刀家擔什麽抄家滅族的名頭,知足吧。
“李家,朕就不動手了,”不能什麽事都他這皇帝替他幹了,皇帝說到這,眼睛都冷了,“朕看在你的面上,還留刀家,還用刀家,但李家就沒那個福氣喽,你看着辦吧。”
皇帝也不說讓他怎麽辦,站起了身,伸了個懶腰,還打了個哈欠,“走走走,莫讓皇後等急了,要不那老俏臉一闆,朕害怕。”
還老俏臉?是娘娘該害怕您才是……
老内侍哭笑不得跟上去,途中不忘朝骠騎大将軍和藹可親往上擡了擡手心,讓他起來。
他們走後,刀藏鋒站了起來,良久沒動。
直到韋達宏在門口出現,他才驚醒,大步出了宮殿。
這個宮殿是個半廢的大殿,離皇上的寝宮盤龍殿不遠,是皇帝用來處理一些不見光的事的地方。
韋達宏見他出來後,接過屬下人快步送過來的酒袋,擰開給了刀藏鋒,“喝一口。”
沉沉神。
刀藏鋒接過酒袋,隔着口子往嘴裏一直倒,直咽了半袋,才把酒袋遞給了韋達宏,淡道:“我家裏有更好的,回頭給你送一點。”
“我聽說了,你那有上等的北方都買不到的燒刀子。”韋達宏笑了,接着擡目看着大殿前方的藍天,白雲,還有烈陽,又道:“快點吧。”
他沒說什麽快點,刀藏鋒也沒問,他跟韋達宏站了一會,朝韋達宏拱手,“還請韋大兄送小将出門。”
他得回家了。
想來家中已有人心急如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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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刀府,林大娘正跟林懷桂在吵架。
林大娘作爲一個擁有暴力權的家長,見小胖子又道“你回家了我給你找個你喜歡的”,她揚起手,“我打你!”
林懷桂閉閉眼,他腦袋都氣昏了。
“不管如何,”他深吸了口氣,睜開眼,再第無數次重複與家姐講道理:“你回家了,有我,我隻有你一個姐姐,我從小被你教養長大,說你是我半個娘都不爲過,我不可能不對你好,怅州那邊,我們姐弟周旋多年,那是我們的家,我們的根,我們林家世世代代都活在那個地方,族人無數,在那個地方沒有人欺負得了我們。”
拉倒吧,看着小少年繃着臉,一本正經勸她回去的樣子,林大娘差點笑出來。
但吵架呢,嚴肅點。
她卧在刀家,隻要刀家立着,哪怕隻是占個名頭,怅州那邊官場上上下下,看着林府都要保持點距離,林府得少多少龌龊事找上門來。
直當他們爹給她找這門親事是腦子沖血啊。
真當她可以說走就走啊。
如果能,她連嫁都不會嫁。
“姐姐……”見他姐姐一臉要笑不笑,根本沒當真的樣子,林懷桂急了,都顧不上家主風範,喊上了。
“過來過來。”林大娘把小胖子召喚到身邊,拉着弟弟的手坐到了她身邊的凳子上。
小胖子現在俊秀文雅,長身而立,哪怕就隻十三歲,但快與他們胖爹在世時一般高了……
他還會武功,盡管他先生嫌他越長越醜,越大越讓他看不慣,數次威脅再這麽長下去他就離府出走,但好歹這不靠譜的先生也讓他承了他的一身武藝。
往後再長長,隻會更好。
把他養這麽好,說實話,太不容易了,她在他身上花的心血太多了。
“不行,你就當姐姐糊塗,爲了你姐夫神魂颠倒,非他不可行嗎?”林大娘見小胖弟一上門就跟她倔半天,句句都是爲了讓她離開刀府,也是無奈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打聽你姐夫出什麽事了,知道多點,到時候我們也知道該怎麽辦,有對策應對。”
“人都已經派出去了,”林懷桂知道是這麽個理,家姐握着他的手也讓他冷靜了一點,但還是忍不住道,“姐姐,你陪我回怅州吧,實在不想,去東北也好。”
“得再看看,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林大娘見他還是不忘這個,無奈地笑了,“莫說姐姐跟小将軍還有三分情份,就是道義上,哪有人家出事就扭屁股走的?我們家家風是見機行事,但爹爹沒教我們薄情寡義啊。”
“可是我們家已……”林懷桂在姐姐的搖頭下,把話止了,他自也是知道,施恩絕不能圖報,但他真是不喜刀府,他姐姐這才嫁進來幾天,這府裏就已經讓他瞠目結舌了。
“你啊,要是見着你姐夫了,要敬重他,不管如何,他都是我朝的堂堂一品将軍,出生入死才護我壬朝疆土無邊,百姓安甯。”
“這個我知道,見面了我不會……”
“這就好,好了,吃過午膳再回,你回去了再到處打聽打聽,盯緊點,有什麽消息了,就馬上差人告訴姐……”
林大娘說到此,話止了,看向了門外朝她不斷打手勢提醒的大素,和站在門口,把門中間都占了的小将軍。
她猛地站了起來,大松了一口氣,朝他急走了過去。
可算是回來了。
等她在門口站定,剛朝他露出個笑,一直站門口沒動的刀小将軍朝她開了第一句口:“去東北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