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給她問的機會,小将軍就走了,走的時候,院裏輕風飄過,追着他跑到院中的林大娘茫然四顧,覺得這黑漆漆的刀府,突然森冷無比,危機四伏。
這廂,刀藏鋒很快帶着他的四死将急步走在了前往老太爺院子的路上。
很快,身後老太爺那邊前來相請的人被他們抛在了身後。
“将軍。”前往老太爺的路全黑了下來,他身後的一死将抽出火折子揮燃,一道風而過,沖到了前面領路。
刀府很大,開朝之祖當時合并了前朝的兩個坐擁數座假山花園的王府,賜予與他一同打天下的刀家。
老太爺現在住的地方,遠離主府主院,座落在府中最偏北的一角,平常人等,走路也需快步兩柱香的時辰。
一行人如風全速過去,不過半柱香。
“小将軍,您來了。”刀藏鋒一到,刀老太爺身邊的老仆刀四提着燈籠就出現在了院門口。
刀藏鋒掃他一眼,領着将士快步進門。
“小将軍……”
“小将軍。”
燈火通明的老院,有不少刀軍的老将半夜出現在了此,跟刀藏鋒堪稱和善地打招呼。
刀藏鋒沒停腳步,一聲不發往祖父的主屋走去。
老院的燈火亮如白晝,在周圍無光的夜裏,亮得讓人心裏發毛。
“祖父。”刀藏鋒最終停在了老太爺的屋門前。
“藏鋒啊?”
“是。”
“進來。”
刀藏鋒擡腳走了進去,他的四個死将手握腰刀,擡頭挺胸,看着打開的門内,他們将軍闊步走了進去。
刀藏鋒一進來,刀老太爺刀從興嘴角帶着點笑看着他。
他在朝廷上,還是個頗有點人緣的武将,難得的與文官不水火不容,頗得文官佳贊。
刀家這麽多年,也是出了不少事,沒幾個人說刀家的不是,禦史台也沒幾個人願意彈劾他們刀家,也是刀老太爺從中斡旋。
刀家如今表面的風平浪靜,全是他一手努力而爲。
刀從興看着他這個孫子,也不由感慨,孩子真是大了,蒼鷹會飛了,豹子會獵食了,會回頭驅趕老鷹占老窩,更會六親不認連窩裏老豹的肉都要啃。
“孩子,過來坐。”刀從興讓他坐到他身邊側座的椅子上來。
“謝祖父。”刀藏鋒一低頭,随後大步走向了祖父身邊坐了下來,兩手放膝,恭敬地半垂着頭。
姿态倒不錯。
刀從興嘴角的笑濃了點,眼卻更冷了點。
“你昨晚見皇上了?”刀從興這時的心被火燒着,疼,裂,更是想要爆炸,但饒是如此,他臉上也沒多大變化。
“是。”
“說什麽了?”
“孫兒給了皇上一些東西。”
“什麽東西啊?”
刀藏鋒頭又往下略低了低,“一些孫兒查了些年頭的東西。”
他這話一出,良久,刀從興都沒說話。
屋裏,也就靜了半晌。
過了好一會,刀從興才張了口,是這他這次開口,已沒有了剛才的溫和,這一次,他終于像個久經沙場的老将一樣,字字都帶着逼人的殺氣:“你這是爲了個女子出頭,連祖宗父母,連家都不要了!”
“祖父應知這不是,隻是刀家多年陳疴……”刀藏鋒這次擡起了頭,“孫兒曾看過家中藏書閣裏的刀家志,裏面有一節,道祖上有英烈爲求保全族中一外姓将士,自斷一臂,自此,刀家志士如雲,将士爲進刀家一門自傲不已。”
刀從興握着椅臂的手,關節都突了起來。
刀藏鋒接着淡道,“那将士自此甘心爲刀家死士,世代爲刀家所用,百年後,此門中有女與刀家爲妾……”
“閉嘴!”刀從興重重地拍了下椅臂,把椅劈劈了下來,他眼睛突鼓,看向刀藏鋒,一字一句地道:“你是的我孫子!我的親孫子!”
“此女絕代風華,卻頗水性揚花,與刀府中人有染,被當時的刀家家主捉奸在床,當場斃命,後來,刀家家主娶原配京城人士楊氏娘子……”
“閉嘴,我叫你閉嘴。”
刀藏鋒沒閉,他隻是隔夜把他所知的那些事情送上了皇上的案頭,第二日一早,皇上就給了他一個前因後果。
這次他動了一步,皇上那已經全動了。
刀家逃不了了。
當年因祖父的誣陷,楊氏一門被剛剛登基所知不深的皇上滿門抄斬,楊氏現在連個後人都沒有,可知皇上心中之怒。
“其原配楊氏爲他一連生了三子,隻是有一年當時的家主打仗歸家,突然聞知他原配與家中之弟有苟且之事,後來……”
“閉嘴。”這一次,刀老太爺抽出了他放于桌下的刀,放到了孫子的脖子上。
“後來,這家主心生狐疑,覺得家中兄弟哪個都與其妻有染,覺得原配水性揚花……”
“呵。”不閉嘴是罷?刀從生的刀往刀藏鋒的脖肉陷去。
“他興許隻信,他初婚在家中呆的那兩年所生的兒子,也就是我的父親才是他的親生兒子吧。”刀藏鋒拿手抵住了祖父的刀,看着祖父也一字一句地道:“這就是你多年薄待二叔三叔之因?”
“這不是你毀了我們刀家的原因,”刀藏鋒說着,眼睛裏也滿是血腥,“你陷害楊氏一門通敵叛國,滿門抄斬,才是你的罪過。”
這才是皇帝對于刀家一直耿耿于懷的原因。他親母,是楊門之後,楊氏之姐,楊門通敵叛國之後,當時的楊妃爲保全他們兄弟自盡而亡,把他們送到了喪子的皇後面前爲子,這才保全了皇上的後來。
“祖父,楊氏乃當時楊妃之妹,您真是……”真是錯的把刀家都搭上了。
“她水性揚花,與那易氏一樣,我還殺她不得?”見孫子的手流出了血,刀從興不爲所動,冷笑道:“我道那楊氏之罪,楊門還道我羞辱他家女兒,訓斥我狼心狗肺,他們那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難道不該死不成?楊妃是宮妃,死也死不到她頭上去,她要死,想死,與我有何幹系?”
“孫兒無話可說。”刀藏鋒苦笑,當真無話可說。
兩個叔父爲刀家沖鋒陷陣,他爲皇上出生入死,這近二十年舍身忘死所得來的賞賜,不過韋氏随便打幾場勝仗的十之三四,饒是如此,他祖父也還是不認爲他陷害楊氏一門有何錯之有,他又有何話可說?
“你是沒什麽話可說的了……”事已至此,也留他不得了。
他這孫子得死,他才好到皇上那告他欺宗滅祖,誣陷祖父之罪。
這裏裏外外都是他的死士,相信他也逃不了。
刀從興站了起來,打算一刀……
就在此時,門邊突然起了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
“刀老将軍,刀小将軍,皇上有請。”直屬皇帝手下的督察衛,衛長韋達宏的聲音在刀從興的門口,突然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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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府這夜的夜,對林大娘來說,實在太煎熬了。
早上,她沒等來自家小郎君的回來,連最最喜歡爲她通風報信的烏骨叔也沒有支字片語傳過來,她都有些惶惶然了。
“娘子,漱口。”小丫知道她心慌,一直沒勸她去睡,給她端來了薄荷水讓她清口醒腦。
“小丫姐姐……”從小陪她長大,聰明沒比她少幾分的人來了,林大娘一把抓住了她,“這小要錢的不會有事吧?”
欠她的錢都還沒還呢,就給了她十萬兩。
這算什麽?十萬兩堪堪隻夠她這些年給他買的黑金,送的吃的用的,她連路費都沒算他的。
看自己娘子這慌張的樣,紫着的臉還腫着老高,眼裏一片腥紅,小丫心裏又苦又疼,早知道這麽難,她早想法子依着小主子不讓自家娘子來了,她心裏苦,但面上還是笑着道:“有什麽?你别忘了,這幾年都說姑爺打仗如何如何,要是有事,不早就有事了?你這些年沒少收這些消息,可哪出有事了?别急,過幾天就好了,你信姑爺,那麽難的仗一場場都打過來了,回了京城,自家的地方,還能有事不成?”
林大娘苦笑,“你是不知道,自古多少功臣名将,都是死在自家人的手裏。”
小丫不以爲然地說:“那是别人,咱們姑爺,這麽多年哄得你心甘情願地倒貼他,哪是一般人。”
林大娘不禁笑了起來,點頭稱是,“也是。”
這時早上日光一起,她也振作了起來,還給小胖子寫了信,讓他這幾天趕緊把自家的人都調到跟前,她有急用。
她想着要是出了點什麽事,有人手辦事也是好。
這時候,她也顧不得小胖子收到信後,會爲她有多擔心了。
但信送出去不到半時,刀李氏那邊突然來人說大夫人請她過去說說話。
這天早上,林大娘顧不上去請安,這大夫人沒說她什麽,反而來人客客氣氣地請她過去,她沒見那來傳話的仆人就撲到了床上,裝病。
半夜小将軍說的話她沒聽懂,但話還是聽進去了的。
不能去刀大夫人那裏。
那人是将門之女,說殺人就殺的。
而且她也見識到了,她這小将軍的親媽,那是說忘恩就忘恩的,對她的樣子,跟她曾救過她的事情沒發生過一樣。
她還是留着命,躲着點,好跟回來的小将軍讨債吧。
哪想,她這一裝病,也沒裝成功,刀李氏笑意吟吟地親自來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