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胖爹也不怕她私吞了林家的家産充實自己的小金庫,把家裏所有的一切都告知交予她了。
對此,林大娘壓力很大。
倒不是怕自己見财心喜,半夜睡醒來就去把小胖弟的财産搬到她自個兒庫裏。而是面對例如像宇堂先生這種知道林家現在在她手中的人,這敲詐起她來沒個度,她都不好裝傻。
“先生啊,您說,行嗎?”面對裝樣作樣先生的一臉高深,林大娘一身的肉都疼起來了。
這是何等的一朵曠世奇葩啊,敲詐完她胖爹之後,就來敲詐她來了。端的架子還老高,胖爹跟她還得表現成他們是求着他敲詐的才行。
爲人師表到他這份上,也是太會掙錢了。
他們林家人找了他,命也是太苦了。
“此事,”宇堂南容瞥了眼女學生的醜臉,不忍多看一眼,别過頭淡道:“行罷,就是……”
“您說!”林大娘小腰杆立馬挺得筆直筆直。
“筆墨舊了。”
“換!”
“嗯?”
“新的,換新的,墨家大爺親自出手的墨香套件,從毛筆到筆洗,都是新的。”
“嗯。”也就湊合吧。
見他鼻吟還頓着,不沉到底沉個幹淨,林大娘也是好累。
墨大爺身爲墨家家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賣他出手的手工品的,他是老藝術家,随便個東西他親手碰碰放出來價格都要漲十倍,何況是他親手做的,這一套新的都要花上近五千兩了。
這先生随便開個口,都五千兩了,還想怎麽地?
這比皇上跟她爹說話都快要貴了。
“我看您的筆墨舊了,要換那就換兩套新的,輪着用也有的用,我去求求墨大爺讓他給您再多做一套,您文采絕天下,想來墨大爺也是願意爲您破例多做一套……”話說得是再好聽不過了,但說話的林大娘都快哭了。
她看着随着她的話慢慢點頭,但那頭就是不點下去的宇堂男容女先生,笑容都快變成哭容了:“我看還得再加一套墨家墨上等的青竹套件,我看您夫人也愛潑墨,青竹秀雅,是再适合您夫人不過了。”
宇堂南容的頭總算往下點了,還施恩看了醜女學生一眼,“可行。”
這醜女學生跟她英俊潇灑玉樹臨風的爹還是有一點點相同的,就是上道。
就是長得沒她爹那般好看,更别說與她鍾靈毓秀的弟弟比了。
她還嫉妒她弟弟的姿容,不給吃不給喝的,真是看她不慣。
但看在她現在是他雇主的份上,也看在她父親拜托他的份上,他暫且忍她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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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女學生出了門去,也是松了口氣。
還好隻是三套筆墨,不是讓她去挖星星偷月亮。
墨大爺的夫人與宜三姐姐是忘年手帕之交,大爺夫人也很喜歡她,她去求求,三套也是有的。
畢竟墨大爺所做的手工活在外面千金難求,但在墨大爺夫人那裏,那是想天天扔出門去的破爛。
就是再是破爛,她也得花銀子買啊。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要是墨大爺夫人真要扔破爛,她肯定提前半天半夜就去等着撿。
想想,墨大爺夫人跟宜三姐姐是忘年手帕之交,而不是跟她,自認打骨子裏就深深愛着錢,俗氣得不能再俗氣的林大娘也隻能認了。
再想想,隻要她的神仙姐姐宜三姐姐不嫌棄她就好了,她也不能多求别的了。
“娘子,你慢點。”
小丫出了口,林大娘才知道自己走快了,忙停了下來。
她沒再走,而是轉身對着小丫,讓她看自己,“如何?”
頭發可亂?衣裳可對?
林大娘還是很重視自己的對外形象的。
她娘不愛出門,她胖爹就她一個帶得出手的,小時候就愛帶着她見人了,這三年更是愛帶她出去見形形色*色的人物,林大娘也就把自己收拾得越發的嚴密了。
林家不是小戶人家,見什麽人穿什麽衣裳,都是講究。
今日林大娘穿了一身白,因爲是在家,頭上也簡單,就插了幾枚白玉珠花,她守喪,也不願穿得太繁雜。
但白裳是張記布坊出的上等的絲綢做的,張記特地送給她來做守喪服的,隻給她出的,連她母親都沒有,衣裳細節處隐着幾個小小的“憂”字,全怅州,哪怕全壬朝也就她一人在穿。而白玉珠花是夷南出的上等透玉做的,一小枚沒被匠師打磨前,光玉坊的出價就是三百兩一小塊,找的匠師要是老師傅,師傅越有名氣,價格越高。
林父在世時,林大娘小時候就被他打扮得超“貴”,頭上的金花重的壓得她都喘不過氣來,後來經過她與她父親的幾番堪稱辯論級别的溝通,林大娘終于給自己争取到了符合她自己審美,也符合她父親以“貴,看起來很有錢,很貴”的審美觀的打扮。
習慣成自然,林大娘充當林家的門面久了,哪怕是家常穿的衣裳也是不簡單。
小丫飛快上下打量了下娘子,搖頭,“娘子,都好。”
林大娘點頭,提步往前院的客堂行去。
這次她走的慢了一點,跟小丫道:“茶水都是備的好的?”
“上等。”
“你等會看看人,去針線房讓針線房的娘子給那送信的小哥裏裏外外備套新的衣裳鞋祙。”
“是。”小丫欠腰。
這廂,計管事的也快步來迎她了,走到她身邊道,“娘子,我給他安排了榮事堂的客房,熱水等也備好了。”
“好,來者是客,何況是遠道而來的,管事哥哥,你等會親自送他去客房,讓他有什麽要的盡管跟你說就是,你也幫我上心點,照顧好這位客人。”林大娘想想,也覺得必要厚待這位前來之人才行。
她算了算,她父親三月十七過逝,消息傳到京城,哪怕是走官驿,至少也要五天,刀家一思索,再傳到最北方的手裏,也是要到四月上旬左右的事了。
這小郎君收到信,再讓人從最北方過來,隻能是一收到信就吩咐人,快馬加鞭,馬不停蹄過來,才能在這四月底的日子就到達怅州。
真真有心。
“您放心,我會親自接待他的。”知道是那位刀小将軍從最北方派的人過來代他奔喪,計管事也是吓了一跳。
老爺過逝,刀家也隻是派了一位管事的過來上了幾柱香。
“娘子,”計管事前來迎她也不是沒事,他是跟人說了晌話,套出了點消息出來報的,他壓低了聲音與她報道:“前來的那一位是他的義兄,是小将軍奶娘的大兒子,是小将軍出生就跟在了他身邊的貼身人。”
“呀?”林大娘果真驚訝了一下。
這麽親近?這說來,還真是代他本人過來奔喪的。
“是。”計管事也是驚,如果不是知道娘子有跟他鴻雁傳信了幾次,他都想不出刀小将軍這以半子之式前來奔喪的舉止意喻爲何。
“诶。”林大娘頓了一下,輕搖了下頭,再往前走,步伐就快了點,不像之前那般裝得閑庭信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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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木從接到小将軍請托那日,就日夜不休,馬不停蹄前來怅州。
他一路行的是官道,但爲趕時間,隻有每隔五日才在驿站休息一晚,一晚頂多就泡個腳消消乏而已。
到達怅州,他也是吓了一跳。他聽過怅州盛名,但從不知怅州繁華至此,來往路人不休,白煙不滅。這來往之人錦衣緞服不知凡幾,連布衣者也是上下整齊幹淨,過往兒童笑顔奔跑嬉戲,挑擔的擔夫聲音嘹亮,中氣十足,一路行來,看呆了他的眼。
怅州林府也果真是有名,他沿路打聽,一路就有路人與他指向此處,指路之間好奇瞧他,也僅是好奇,并無惡意。
到了林府,怅州的悶熱更是讓他冒出了一大身汗,身上惡臭無比,他原本不想失禮,近大門之前還想着去打尖買身衣裳換來見人,但一想及臨走前小将軍與他一揖到底,沉聲說道拜托奶兄的那一幕,他也不敢浪費這半日了,匆匆上了門來。
所幸,所傳的林府是積善之家果然名不虛傳,他一身惡臭衣裳褴褛,門口迎客的家丁不知他來意即笑顔相對,聽他道明來意,笑容更是熱切,殷切迎了他進門入座,不多時,茶水就上了,管事的諸人也都來了。
刀家乃京城名門,洪木是刀家家奴,從小跟在小主上身邊,本已見識不俗,但坐下這半個時辰内,還是被林家的富貴驚得頗有幾分心驚膽顫。
他這茶水已經上了三道,每一道都有不同,其中的第二道就是刀家隻有老太爺才能一啜的詠春茶。
另外二道,香不減詠春,不知價值幾何。
搬與他面前的長桌上已經擺滿了近三十道點心醬肉。
且不說這些,光是桌面與他髒鞋所踩之地,光如鏡面,初進客堂,洪木看着鏡面上自己那衣裳褴褛的污髒模樣,饒是他面對千軍萬馬也能面不改色,也是頗有幾分拘束了起來。
好在前來與他說話的一個管事娘子和男管家都溫和有禮,且會說官腔,對京城之事也熟知一二,與他談話時殷切誠懇,這才減退了他幾分的不适。
隻是等這與他說話的說是林府大娘子身邊的管事娘子和府中男管事相繼走了,穿得比他整齊潔淨時還要好上一分的家丁上下爲他端茶送水,洪木的尴尬又來了。
隻是沒等他緩過來,正客氣謝過一臉熱情笑容,邀請他吃點細面的仆人時,就聽門口傳來了一個輕脆的聲音,“家裏來了貴客,我這才出來迎客,實乃失禮,有失遠迎,還請客人見諒一二。”
那話音是京腔,字字利落,但又不急不緩,似是帶着三分笑意,未見其人,卻讓人聽出了幾分如沐春風來。
這就是江南的娘子?
洪木站起身來,頭半低,擡眼往門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