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羅九的事,着實不好辦。
林大娘不是今日才跟羅九成的朋友,羅九在羅家受欺負,她不可能無動于衷,她早去查過羅九的事了。
但她這邊探知查出來的消息是,此事跟羅夫人脫不了幹系。
想來也是,此事如若沒有當家主母的默許,甚至慫恿,羅九在羅家豈會這般連奴婢下人都不如。
庶子也是子,他好歹也是羅老爺的種。
林大娘從林家的耳目這邊得知,羅九的親娘當年是以美貌著稱的小商販之女,出身一般,但年僅十五就被羅老爺一台轎子擡進了府裏,羅老爺在她房裏樂不思蜀,專寵她一人,她很是風光了一段時日,但好景不長。
她被擡進府那時,羅夫人就已懷有身孕,據說某夜羅夫人肚子疼,差人去叫羅老爺過來,羅老爺沉醉在溫柔鄉裏不願過來,此夜,羅夫人不巧流了孩子。
此後,羅老爺眼前很快出現了新的美人,羅九的娘很快失寵。
這其中就有羅夫人的手筆,新的美人就是她找來的,羅夫人很是有一些本事。
這些年裏,羅老爺的妻妾總是維持一定的數目,這不是羅老爺不喜新厭舊,而是舊的不見了,新的代替上去了。
這些不見了的姨娘生的孩子都放在了羅夫人膝下養,如羅大公子就是。
也因如此,這事林大娘覺得有點棘手。
羅家是個很有野心的家族,每一代羅家家主爲了擴充田地都喜歡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暗地裏埋了不知多少人的屍骨,羅老爺不是個很把人命當事的人。
從已探知的消息來看,林大娘甚至覺得就羅夫人處理後院的手段,這羅老爺對其可能不僅是默許,甚至還是支持的。
要不然,羅夫人也不能一直穩坐後院,膝下叫她娘的孩子越來越多。
羅九母子不招羅夫人待見,羅九還能苟活至今,林大娘也不知道這是幸,還是不幸。
但羅九跟她求救了,她不可能不幫。
昔日她被父母抛棄,她的朋友會連小時候的壓歲錢都掏出來幫她;有朋友家人不理解朋友幫她的行爲,朋友賭氣離家出走還不忘把銀*行*卡給偷出來。林大娘曾被友情厚待過,這一世,舊日朋友可能不會再重逢了,但她還是會記着他們繼續前行,珍惜新的友情。
林大娘跟羅九交友,林老爺是知道的,但他也跟林大娘說過,對于羅九,她隻能盡綿薄之力,過了,那就是兩家家族之間和她一生的問題了。
林大娘不是真是個孩子,她胖爹的話,她是明白的。
她尚且還有林家,胖爹作爲後盾。羅九則不然,一旦出點事,無人救無人疼的他性命必休。
一直以來,她幫羅九也都是透過很多道手進行。哪怕是送羅九件禦寒保暖的衣服,也都是外面刷了幾道鍋灰,外表看着破破爛爛舊得不成形,再叫外面林府私底下的人吩咐羅府收買的人進行。
她的每件事都做得迂回小心,林大娘曾經覺得就是羅九本人,都未必知道她曾幫過他很多次。
但現在,林大娘知道,羅九是知道的。
父親一病,她就沒去羅家了。羅家娘子邀她去賞梅賞雪,她都沒時間去,過年也沒過去拜年,是管事帶了禮品去的。
林大娘操勞家事,過年隻吩咐了下面的人給羅九送了件冬衣,當是過年禮物,而羅九的信,就是通過給他送衣的人的手傳出來的。
羅九是聰明的。
但就是聰明,林大娘更爲憂慮。
聰明人比一般人敏感得多,逼到極緻,比普通人更絕決。
林大娘怕她出手慢了,她這世交的唯一一個好朋友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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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娘走得快快,丫鬟們緊跟了兩步,才跟上她。
“大娘子你慢點,這雨才停,路上濕着呢。”
林大擡腳,轉道上了濕濕的石梯上上面的長廊,打算從幹得不見一滴雨的長廊回她的住處。
小丫委屈翹嘴,“大娘子,我是怕你摔着了。”
“快點。”見丫鬟拖拖拉拉,忙着回去問她們事情的林大娘幹脆牽了她的手。
小丫刹那眉開眼笑,回握大娘子的手,“诶。”
又回頭招呼别的姐妹,“你們快點,别走得比大娘子都慢。”
一下子,她就又趾高氣昂了起來。
大鵝沖她扮鬼臉:“知道大娘子寵你。”
“小鬼,你等着,回屋就收拾你。”看她還頂嘴,小丫朝她點着指頭,眯眼道。
“小丫姐姐……”
“這法子不好使了,沒用。”
“嗬嗬嗬嗬,好好笑,大鵝姐姐你又沒說過小丫姐……”笑點很低的小鵝,大鵝的親妹妹很不給親姐姐面子地大笑了起來,其笑聲之大之暢快,實在不像是一個姑娘家。
聽着她們一路嬉笑着鬥嘴,林大娘也是快要翻白眼了。
她哪個都沒少寵,不寵,哪會任由她們胡來。
她胖爹不止一次痛心疾首地說她不會管教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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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娘想把羅九從羅家撈出來,讓羅九遠走高飛。
這不僅需要一個非常詳密的計劃,善後也很費功夫,而且,她還得跟羅九見一次,說服羅九才行。
她心裏隐隐約約有些擔心,羅九這次可能是打算跟羅家魚死網破。
他在羅家受的罪太多,親娘又死了,如果他下定了決心,說服他不報仇而是遠走高飛并不容易。
林大娘本來打算潛入羅家跟羅九談這事,談妥之後就帶他出來,但風險太高,她老爹還躺着,她現在也不能出事,想來想去,讓羅九出來是最好的辦法。
羅九如果不同意,隻要他出來了,林大娘也有辦法讓他回不去。
“信送出去了?”一回自己的屋,小丫剛給她解披風,林大娘就問。
大鵝嘴說不過小丫,但身手極好,她又是林家在外耳目的領頭人的女兒,從小在其父身邊耳濡目染,爲人謹慎,林大娘要是找胖爹在外面的人幫忙,現在都是派大鵝出去行事。
“送出去了。”大鵝忙道。
林大娘點了下頭。
“我跟我哥說了,讓他盯着點,一有回信,就趕緊回我們這邊。”大鵝又道。
林大娘的身邊人,一個個都是林寶善從小精挑細選到身邊的,大丫忠憨;小丫機靈;大鵝小鵝身手好;大素小雅是孤女,兩個都是兔唇女,隻要女兒養着她們,這兩個人能跟女兒一輩子。
“大娘子,我把銀票兌回來了,找的小全哥兌的,小全哥問都沒問就給我兌了,人可好了。”大丫喜滋滋地道,忙把兌的那一百張的二十兩、五兩的銀票和一小袋小碎銀,一袋銅錢從先前拿回來的匣子中拿了出來。
“小全哥……”小丫一聽,似笑非笑地看着大丫,“他當然話少了,他是老爺給大娘子備的陪嫁帳房,以後是要跟着我們的。”
大丫莫名臉紅,讷讷道:“是,是吧,我知道了。”
“臭丫頭,”見小丫連自己堂姐都不放過,林大娘拉了小丫到自己身邊,盯了她一眼,“不許欺負大丫。”
“我才沒有,”小丫哼哼,還斜眼看大丫,“有人的春心動了喲……”
大丫臉蛋紅得像紅屁股,結巴着解釋,“我,我,我……”
“你再說話!”見大丫臊得盯着地上團團轉,都不敢看人了,林大娘揚手作勢要打小丫。
小丫笑着躲過,“大娘子,我不說了,我不說了行嗎?你别打我。”
得力的丫鬟性子太跳脫活潑,林大娘也是心累,她才是小孩好吧?該無憂無慮的人是她啊。
“你們呢?”林大娘轉首看向大素小雅。
“嗯!”大素小雅嘴巴連着,她們會說話,但說得不太清楚,也很不愛說,大娘子一問,大素先是重重點頭,小雅就靠近林大娘,悄悄把找的車把式那家說的放給林大娘說了。
“他們願意走的,以後也會視羅九公子爲主,大娘子放心,他們還讓我給大娘子說,大娘子的大恩大德,他們來世再報了。”
林大娘搖了下頭,不置可否。
車把式一家有個瘋女,不知被誰奸污,瘋女有孕突然生出了個孩子,自此,這家就不得安甯,就連鄰居小兒都會前去他家門前辱罵,林大娘那天傍晚因城中自家米店走火出門探看,遇上了被一群人踢打的瘋女。
瘋女蜷縮在地上不動,任人欺負,駐足觀看的路人沒有人阻攔,反把路堵得水洩不通,林大娘的馬車一時過不去,家丁打探消息回來才知道是路人在“懲罰”不重貞節的瘋女,聽說已把人打得耳朵裏都流出血來了。
林大娘聽着委實看不過去,等她的馬車往後退了一段路後,讓家丁帶着跟随她來的護院去救一下瘋女。
隻是救得太晚了,瘋女跟瘋女肚下護着的孩子都死了,護院們隻來得及把瘋女母女的屍首送回她父母身邊。
她也沒救活人,隻是動了個嘴皮子把人送回去,省得那群瘋狂的人最後連母女的屍首都不放過。
車把式老夫妻倆現在日子也不好過,那些人把他們的女兒外孫女都殺了,不僅沒罪不說,他們的左鄰右舍還打算要把他們趕出他們那間小屋子,僅因爲他們不是當地人,是外地過來讨生活的外地人。
他們沒活路,就找上了幫過他們一次的林大娘。
林大娘一直沒直言說要幫,隻是羅九的事一出,她需要有人一路照顧羅九,就想着讓這兩人跟着羅九離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