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诩先自下了馬車,當先進了小屋,正手足無措地守在妫姜床畔的姬瑩看到王诩現身,臉上露出一絲喜意,連忙站起來小聲道:“恩師……”
不過王诩對待這幾個女逆徒,一律都是一視同仁的冷漠,壓根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隻是伸手去按向了妫姜垂在一旁的手腕。替她診脈後,思索了一陣,才冷聲道:“備下筆墨。”
姬瑩連忙取了筆墨還有竹簡,隻見王诩手腕輕轉洋洋灑灑寫下了藥方,然後命自己守在門口的侍衛給此間的谷主送去。這裏盛産各種藥材,加之谷主也酷愛醫術,倒是不缺各種急需之物。
王诩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小木盒,打開後取出一粒藥丸,交給莘奴,說道:“把這個應急提神的給她喂下去。”
莘奴遲疑地接過,想了想小聲問:“聽聞君得到了龍葵夫人的解藥,不知這個可是?”
王诩的眉梢更冷,道:“姜雲君中計矣,當初龍葵夫人中毒時,已然誤透妫姜乃是詐死,而自己之所以中毒恐怕是有人想要解藥,所以姜雲君截獲的不過是能催發毒性發作的催死之藥罷了……”
莘奴聽得一愣,她萬沒有想到龍葵夫人竟然能狡詐如斯,更是沒有想到王诩攔截了那解藥,背後竟有這般深意……一時便有錯怪了王诩的躊躇,不知該說什麽,隻能接過藥丸,撬開妫姜緊閉的雙唇,将藥丸投進去,又灌了兩口水給妫姜,可惜妫姜知覺已失,無法咽下藥物,莘奴一時急得沒了主意。
王诩從懷中掏出一顆銀針,略微看了看,嗤的一身将銀針插入妫姜上臂一處位置,妫姜哼了一聲張了張嘴,藥丸順勢便落入了妫姜的腹中。
王诩拔出銀針,冷冷對莘奴道:“這個解毒丸是我平日裏吃的,但是也能逼出她體内的毒素,一會她會一直排出毒素,你且回去,莫要近前。”
莘奴雖然憂心好友,但知道王诩擔心自己體弱又要爲小猴兒哺乳,是以不肯讓她接近。而妫姜性命還需王诩救治,她亦不敢不聽,說道:“妫姜就麻煩君了。”說完,轉身出去,回轉到自己屋内。
不一會送信的侍衛回轉,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藥包和木盒一并遞給王诩,王诩對姬瑩道:“藥包裏有五袋藥,木盒中還有四顆藥丸。将藥包中藥物倒入浴湯,讓妫姜浸泡一個時辰。以後四日每日辰時給她喂一顆,午時用藥包浸泡一個時辰。她能否活下來便聽天由命了”。
姬瑩接過藥包和木盒,正待說上幾句感謝的話,王诩已經轉身出了屋。
接下來姬瑩讓侍女趕緊準備好浴湯,用手試了試熱度正好,便将妫姜放入到浴湯中。
莘奴此時已然回轉了自己的屋中,往遠看,隻見妫姜的房中有水霧飄出房間,而那高大的身影正立在門前。
不過他并沒有朝着自己的房中走來。而是命侍衛在一旁搭建了帳篷,然後入内休息。
不多時,因爲妫姜漸漸逼出毒氣,那婢女接手了姬瑩的事務,讓她也出去,免得腹内的胎兒受了毒氣的幹擾。
姬瑩回到了莘奴的房中,一邊洗漱,一邊跟她說了妫姜的情形。
最後她望了望王诩搭建的帳篷道:“恩師現在待我們可真是冷淡,不過對姐姐你還是有求必應的,不過姐姐,你似乎真的叫恩師傷心了……”
莘奴沒有說話,隻是摟抱着懷中的孩兒不說話,一下下地輕怕着嬰孩的後背,哄着她進入夢鄉。
每每這時,她都羨慕自己的女兒,每天隻要将小肚皮吃飽,便再無煩惱,可以無憂入眠。
因爲每天都要根據妫姜逼出的毒素,來拿捏接下來的藥量,所以王诩一時走脫不得,要每日親自替妫姜調配溫泡的藥粉。
就在溫泡了的第三天妫姜終于醒了過來,姬瑩連忙将王诩過來就她的事說了,又将藥包和木盒遞給她看。不久,妫姜覺得五髒六腑有種麻癢的感覺,身體内有種說不出的焦躁,而且慢慢向身體表面蔓延。
姬瑩則驚叫道:“妫姜,你的臉色有些發青。”連忙找了面銅鏡給妫姜。
妫姜看了看自己的面色,果然是有些青氣,再看看自己的四肢和身體,俱是有些發青。妫姜溫言道:“不必驚慌,這是毒素從肺腑中浮到身體表面了,也不知恩師從哪裏得來的秘方,卻是将多年來早已深埋入我體内的毒素一點點地拔除到身體表面,然後,毒素就會慢慢散到身體外面”
每次浸泡後,妫姜臉色青氣便加深一些,到了第五日身上臉上俱已經是黑黑的一層,看起來甚是恐怖。莘奴聽了姬瑩轉的妫姜的解說,知道這是體内陳毒都已經拔到身體表面,以後便是慢慢散發出去。果然,妫姜身上的青氣漸漸散去,待到過了五日後便恢複了正常顔色。
不過這幾日過得飛快,已經是到了小猴滿月之時,加之妫姜已經解了大半毒性,已經可以下地走動,倒是雙喜臨門。
莘奴小心翼翼地對王诩提及讓他留下慶祝小猴的滿月,并給孩子起名。王诩沒有拒絕,似乎也不想錯過女兒的這一重要日子。
之前釀造的李子酒正是時候,可以開飲。而紅皮雞蛋也被備下了三籃,莘奴看着王诩的随侍甚多,自然也要備下些下酒菜。
于是在房屋的後院,挖了新鮮的青菜,又殺了三隻谷内養的黃雞,一隻炖菜,另外兩隻裹了泥巴炙烤。還有谷主送來的新鮮的大魚,慢慢地炖熟經過調味,也是鮮美無比。
莘奴知道王诩愛吃牛肉,還特意提前一日,通知來谷中送貨的夥計,送來了一大塊肥瘦相間的牛腩肉,切塊後用來炖煮。
按着魏國的習俗,小兒需要在滿月時剪掉胎毛,重新蓄發。所以便抱着小猴兒,由爹爹動手替她剪掉那毛茸茸的一圈胎毛。
小猴正是貪睡的時候,鼓着小臉緊閉着大眼,任憑爹爹将她剪成了小秃瓢。
而剪下來的碎發,則用一段綢條系在一起,穩妥地收了起來。
當正式入宴開飲時,王诩的侍衛們倒是個個吃得歡暢,舉杯慶祝家主喜得千金。可是莘奴卻心細的發現王诩幾乎沒有碰過桌子的菜肴。
事實上,在谷内的這幾日,他也幾乎從來沒有吃過自己烹煮的菜肴,隻是吃着自己随身待的肉幹和幹糧而已。
内裏的原因,其實略微一想也不難猜出,任憑誰接連中毒了兩次,都會心有顧忌不肯輕易下筷了。
莘奴在烹饪時,隻是一門心思想着怎樣才能烹出順口的美食,競一時忽略了這一點,白白地讨了人厭……
想通了這一點,莘奴再也食不下去,隻起身抱起了小猴兒,借口着喂奶,離開了擺設宴席的院内。
等到回轉房間的時候,莫名的感傷便如泉水一般湧出,再也抑制不住,竟然哽咽着哭出了聲來。
小猴雖然也經常啼哭,可是這乃是頭一遭看見母親淚流滿面的樣子,不由得頂着光秃秃的小腦袋,瞪大了一雙圓溜溜的眼兒,直望着自己的母親,不多時,便扁着嘴,也準備跟母親大哭一場。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立在門前,看着淚眼婆娑低聲抽泣的麗人,不由得皺眉道:“怎麽躲在這裏哭?已經成了母親的人,怎麽行事還如孩子一般?”
說着便走過來,從她的懷裏接過那孩兒,用長指逗了逗她的小下巴,然後将她放入搖籃了,扯了隻布老虎挂在她的搖籃上,讓她自己玩。然後便走到莘奴面前,皺眉看了一會低聲道:“剛出月子,怎麽就這麽肆無忌憚的哭,可是要落了病根?”
這哭泣一旦開了頭,便再難停歇,這幾日因爲王诩而積攢的郁悶竟是一股腦的湧動了出來。最後,幹脆趴在了床榻上大哭了起來。
王诩僵硬了一會身子,終于彎腰将她抱起,揉捏着她的眉心,冷聲道:“再隻哭不說話,我就将女兒抱走了!”
這話果然有用,莘奴聽了這話,倒是立時收了哭泣,瞪大眼睛怒瞪着王诩,哽咽道:“你……你敢!”
王诩從懷裏掏出了巾帕,略顯粗魯地擦拭着她的臉頰,略顯冷然道:“我沒有什麽敢不敢的,隻看想不想……”
這的确又是實話。莘奴從來沒有想過王诩竟然還動過這般心思,如果他就是要強硬地帶走小猴,她又有什麽法子阻擋這男人呢?
一時危機的緊迫之感,竟是壓過了心内莫名的悲意,叫她警惕地瞪向了王诩。
王诩倒是習慣了被這女人瞪的,隻是微微冷哼一聲,伸手要朝着她胸前伸過來。
莘奴吓得往後一躲,小聲道:“你要幹嘛?”
王诩微垂着眼眸,一臉坦然道:‘你方才哭得那般厲害,血脈都不暢通了。若是不及時按摩,你是準備回奶了不成?到時,我的女兒要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