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奴命侍女打來了熱水,給有些微酣的王诩泡腳。
曾經難看的凍瘡在這雙經年保養的雙腳上已經很難看出痕迹了。常年不事生産,讓男子的這雙足看上去有如玉雕一般,也難怪王诩的賢徒鄒忌愛不釋手地替恩師擦拭腳上的塵土。
相較起莘奴來,她這個頑徒肚腹漸大,是無能替恩師盡孝了,便隻能看着王诩将腳伸進盆内,由侍女代爲清洗。
莘奴細心地吩咐侍女在水盆裏再填上幾片姜片,開口問道:“隐約記得有一年你的雙腳凍傷。現在想來,你也不是我這般易寒之人,怎麽把腳凍成那樣?”
此時,王诩酒意未散,隻靠在胡椅上,一邊泡着腳,一邊閉目養神,淡淡道:“隻因在雪地裏走得甚久,一時沒有找到禦寒的地方便凍傷了。
莘奴沉默着用小銅勺舀着一勺蜂蜜,填入到杯内,又加了酸姜沖泡,便給王诩端上,讓他醒酒。
待王诩酒意散了幾分,莘奴開口說道:“這幾日天氣驟寒,感覺有些不适,想早些回到鬼谷。”
王诩前些時日多次提到帶莘奴回鬼谷養胎,奈何莘奴都不想回去,今日見莘奴主動提起,眉眼都柔和了許多。他輕握着莘奴的手道:“哪裏都不如家中順暢。你如今已是七月的身孕,再過兩月便要待産,還是回到谷内安穩,我已請了經驗豐富的穩婆……”
至于王诩後面林林總總說的那些安排,莘奴有大半是沒有聽進去的,隻是慣性地嗯啊回應着。她從來不知自己竟這麽渴望着回去。在那一方天地裏,固然有些痛苦的回憶,但更多的是她與王诩年少時的青蔥美好。
起碼在這鬼谷之中全無龍葵夫人的身影,她便隻當做今日聽到之言皆是耳畔清風罷了。
雖然莘奴定了決心暫時抛棄了邺城好不容易積累的産業,可是王诩卻并沒有立時急着回轉。
事實上從冬至裏出來後,便宴飲不斷。當初被龐涓連根拔淨的鬼谷勢力在王诩的親自排布下迅速在魏國紮根。幾名王诩的親信弟子被安□□了魏宮。
畢竟鬼谷雲夢山在魏地境地,經過龐涓這一次釜底抽薪式的打壓,王诩自然是要對魏國這個日漸走向衰敗的昔日霸主之國,更上了幾分心思。
魏王知道了這個消息,竟然是暗自松了一口氣,雖然王诩乃是他的眼中釘,可是因爲女兒莘奴的關系,這位狡詐的鬼谷子無形中也成了魏國的堅實盾牌。
最起碼魏齊二國的和解,在王诩的引導下,由那位嫁入了周王室的齊女龍葵夫人出面,初步達成了意向。
這些事由看似随意,其實内裏盤根錯節,王诩一時是走不開的。,而龍葵夫人則因爲齊魏欲重修舊好一事,幾次到王诩的府上求教。
每次龍葵夫人來時,莘奴都是避而不見,但是又會忍不住支開婢女,獨自移步向宴飲的客廳,隔着牆聽着裏面師姐弟的歡聲暢談。
這日龍葵夫人似乎是有事,便起身早早告辭。王诩親自送夫人出了客廳。
莘奴連忙一縮身子,躲避在廳旁的拐角處。龍葵路過大廳,看到旁邊扣着的暖棚裏的蘭花,笑道:“你年少時的愛好竟然也留到了現在?猶記得當年我不過說喜愛這蘭花的清雅,你便在幽谷中尋得蘭花送我,這番情誼當真是難忘。”
王诩開口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爾,夫人太過客氣了。”
接下來,那兩位知音的話便漸行漸遠,聽不真切了。莘奴躲在角落裏,隻覺得一口郁氣憋在心中,半天沒有緩過氣來。
虧她還道王诩天生冷漠,哪裏想到年少時便已經機敏地知道芳花當贈佳人,以博得佳人歡心,倒是讓人心中生疑的是既然這般會讨巧做事,怎麽平白讓佳人轉身便嫁入了王室,與他失之交臂?
當莘奴回轉自己房間之内時,看到屋内的幾盆即将抽蕊的蘭花,直眼看了一會,對瑛娘道:“以後這花不要擺在屋内,看着心悶。”
瑛娘不疑有他,隻以爲莘奴懷了身孕,不耐這花的香氣,連忙命人将幾盆蘭花搬出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