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奴并沒有想到原來公子疾居然是知道内裏隐情的,一時不由得瞪大了眼。
公子疾卻會不在意的一笑,道:“張華善妒糊塗,我與張華的哥哥自有約定,經此一事,張華日後自當會收斂,請姬不必擔憂。”
聽了這話,莘奴都要氣笑了,跟她的哥哥說又有何用?
她實在是不明白,他明知張華這般,爲何還要娶她,隻是這話是不能問公子疾的。倒是回去時,莘奴問了王诩,王诩替莘奴将額頭上的玉飾拿下,梳攏着她的長發心不在焉地說道:“公子疾向來善于藏拙,他身爲秦王最聰慧的兒子,可以讓王兄信任而不加猜忌,就是因爲他的這種‘糊塗’啊。
如今秦王皆爲幾個公子們安排了姻緣,給幾位公子配下的皆是諸侯強國之女。公子疾無論娶了哪一個,都會讓自己的強勢的兄長日後猜忌。可他偏偏挑選了公子嬴驷左膀右臂張儀的妹妹。她出身小戶,無甚依仗,将來的繁華也隻能依靠哥哥與夫君,這樣的姻緣隻會讓人覺得公子疾眼界太低,太過兒女情長,無疑這樣最會讓他的兄長放下猜忌。”
說到這裏,王诩停頓了一下:“身在王家,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你所鄙薄的這位公子疾,其實深谙道家的中庸之法。”
聽到這裏,莘奴才有些恍然之意。張華犯蠢這時已經顯露出來了,公子疾也應該已經知道。而對公子赢驷來說,自己年輕有爲的弟弟娶一個愚蠢而惡毒的女子,又放不下一個懷了他人孩兒的方當女人,這實在是讓人背後偷笑一輩子的把柄。
可是這樣一來,自己這個弟弟就算再聰明也是小才罷了,有缺點,拎不清的弟弟才是王室裏最叫兄長心安而能放心疼愛的啊!
隻是公子疾要藏拙,跟張華一起犯蠢就好,可偏偏一邊扮着傻子,一邊扣着姬瑩不放,真讓人爲之焦急。
莘奴想得出了神,待得回過神時,男人已經解了自己腰間的玉佩,那叮當撞擊的聲音,讓人聽了頓時覺得略有不适。
莘奴突然出聲問道:“君是與何人學師?”
王诩淡淡道:“家師是真正的山野的自由人,便不提他的名字,免得被日後不争氣的徒兒拖累,影響了身後之名。”
莘奴咬了咬嘴唇道:“這般不慕虛名之人,爲何教養出你和龍葵夫人這般的弟子?”
王诩挑了挑眉道:“這般?我倒也罷了,你對龍葵夫人是有何不滿?”
莘奴垂下眼眸道:“我與她隻見了兩面,哪裏會有不滿,隻是你與她的眼裏都有些相似的東西,那可不是安居山野之人該有的……論起來,你真該娶了這位師姐,她貌美而有才華,更是膽識過人,竟然有膽當面招惹姜雲君,還真是女中的英豪,到時你們一個專橫,一個跋扈,豈不是日日都精彩?”
王诩是習慣了莘奴對他的暗諷的。聽到她這般給自己巧配姻緣,一時竟然也沒有多想,隻是替莘奴解了頭發後,便舒服靠躺在枕席上,手拿着竹簡,一邊展開一邊不甚在意回嘴道:“你說得有理,當初我也有此意,可惜你母親苦苦相求,我見你可憐自然也就應下了,一時倒是錯失了好姻緣……”
莘奴正握着篦子的手頓時停住了,那細細的竹篦上硬生生扯下了幾根斷發。
她雖然一早在心内隐隐約約地暗想了一段郎才女貌遺憾地失之交臂的過往,卻沒有想到王诩竟然毫不忌諱地開口承認了!
這哪裏是縱橫家?分明便是孔夫子的賢徒顔回附體嘛!可真是一諾千金的典範,舍己爲人的儒家聖人!
隻是既然決定犧牲自己,解救了蠻橫不懂事的孤女,爲何偏偏對仙女一般的師姐念念不忘,立意要在鬼谷裏自己手把手地教養出個小的來?
自己可有争氣?是否學了那龍葵萬分之一的風采?有沒有一解小師弟的相思之苦?這麽細細一想,當真是替愛而不得的王诩“心疼”得渾身都顫抖。
王诩本來是等着莘奴回嘴的,可是半天都等不到下文。這才從書簡裏悠閑地擡起了頭,這不看還好,隻一眼望過去,竟是個披頭散發沖着他瞪眼的小女鬼。
“王诩!哪個是要嫁給你!明日我便禀明了父王,解了你我的婚事,從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鬼谷子是個有些氣度的,就算再論會之上被千夫唾罵也能從容應對,可惜這麽驚世的大家也有觸不得的逆鱗,“解婚約”便是其中一樣。
在論壇上的翩然氣度在夜色的掩護下渾然不見。他騰地坐直了身子,冷着臉扯下了自己腳上的白襪套,然後單手一甩,狠狠扔在了地上,又脫了衣服徑自倒下,将被子往臉上一蒙,在杯子下邊傳來了略顯模糊的聲音:“你要再嫁?且等着吧!”
若是平時,莘奴也許是會氣樂的,這蒙被子蓋臉一向是她的絕學,如今這冷厲慣了的男人倒十足十地學去了幾分。
可是現在她真的笑不起來,隻想連同被子将這男人一同裹了去,給他的師姐送去熱騰騰的一坨,好慢慢受用。
可惜,這玩意是一時送不出去的,莘奴隻起身去了另外的卧房,難得地與王诩分房而居。
論會進行了多日,王诩的名聲再次被諸子所重視,一時間前來拜訪想要學師者也是絡繹不絕。不過都被子虎拒之大門之外,隻告知鬼谷招收弟子的時間,讓他們回去各自去準備了。
雖然與王诩陷入了冰冷的鏖戰,可是兩位同窗接二連三的出事也不能不管,莘奴一時分身乏術,也不知該兼顧着哪一頭。王诩早替他拿了注意,那便是哪一頭都不顧,倒是要先将該走的禮數補齊才穩妥。也不同莘奴商量,徑自宣布在論會結束之後,帶她回鬼谷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