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姬瑩一擡頭,先是看到嬴驷定定地望着自己,而一旁的公子疾也不動聲色地微微瞟着自己。當下便隻當那公子疾是擺設,複又沖着嬴驷甜甜一笑,舉杯敬酒。
酒席間二人眉目傳情甚是火熱。
坐在一旁的公子疾自然也将這情形看在眼中,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望向姬瑩的眼神,複又轉頭給坐在他身旁的張華夾菜。
姬瑩漸漸收了笑意,慢慢地飲幹了一杯米酒……
不一會,公子疾開口邀約着已經微酣的嬴驷内室飲些醒酒湯,再小睡片刻。
這是從周王室開始流行的一種解酒之法,躺在小榻上,由薄衫清透的美婢端來酸梨與米湯熬煮的微酸的醒酒湯。
在喝得燥熱的時候,飲上一杯酸飲,再摟抱着美婢一身微涼的滑肌即可平複燥熱,甚是美哉!
所以公子疾一提醒酒,嬴驷立刻心領神會,此時他正腹下難耐,又不好在酒席上出醜,一會去内室,正好用美婢消解一番,便起身微微有些踉跄着随公子疾去了内室。
莘奴一直飲漿并未喝酒,見酒已經過了三巡,此時告退也不算失禮,便起身準備向張華告辭。可是一旁的姬瑩也準備與莘奴同去的時候,卻因爲一旁婢女的不小心,将溫酒的熱水灑在了身上。
幸好時間過得久些,那水變涼,不然熱水燙在身上可就要糟糕了。那婢女吓得立刻下跪告饒,張華氣得命人将她拖下去掌嘴,然後看着姬瑩一身的淋濕說道:“現在外面天冷又下去了雨,你若這一身濡濕地坐馬車回去隻怕是要感染風寒的,莫不如你今夜便留在我府上,待得明天天明再回府也是一樣的……
莘奴有心婉拒,可是張華這一番也是好意,挑撿不出什麽錯處。不過姬瑩看了看自己濕透的衣襟卻拒絕道:“謝過張華妹妹的好意了。不過我睡在别處不适,還是回去的好。”
姬瑩一向心氣兒極高,先前将情郎輸在張華的手裏,雖然她表面上看已經雲淡風輕,可是心裏到底是介懷的,如何能在她的府上看她與公子疾親親我我?
張華倒也沒有挽留,隻是命一旁的侍女引着姬瑩去了一旁的廂房裏換一身幹爽的衣服再走。
莘奴便坐在馬車裏等候着姬瑩。
可是這一等,卻是久等也不見姬瑩回來。莘奴微微掀開車簾,吩咐瑛娘道:‘你且去看看姬瑩是因爲什麽耽擱了?”
瑛娘“喏”了一聲,便轉身再入府裏。這次又是耽擱了好一會,才見瑛娘急匆匆地趕來,一臉神色慌張地道:“莘姬……出事了!”
莘奴聽得神情一凜道:“怎麽了?”
瑛娘努力穩了一下氣息,免得自己一時吓到了莘姬,這才又小聲道:“方才姬去換衣裳,不知怎麽的,竟然一時誤闖入了公子嬴驷休憩的内室……許是公子嬴驷誤以爲她是服侍的婢女,便上前親近,可是姬卻将公子重傷,到現在還昏迷不醒……那秦人一看,便隻說姬是刺客,将她按拿了下來,若不是有張姬與公子疾的一力維護,隻怕當時就要被亂刀刺死了……”
莘奴聽得瞪圓了眼,起身便要下車,可是瑛娘卻急急攔住了她道:“您不知現在那府裏是有多亂,那秦人侍衛一個個如兇神惡煞,你又懷着身孕,若是被他們推搡着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莫不如我們先回府……然後再……”
正是府内這般,莘奴更是不可能撇下姬瑩一個獨自面對。當下便打斷了瑛娘的話道:“此處乃是魏地,秦太子出了事更是要依着魏地的法令來查命緣由,豈能容他們私刑?你且去傳口信給邺城令,命他們帶侍衛前來,我去看看府内的情形。”
說着也不容瑛娘再說些什麽,便起身下馬車入了府内。
雖然先前聽瑛娘說起了府裏的情形,可是親眼見了心内還是極爲震撼。
隻見那嬴驷臉色蒼白,額角猶帶着血痕倒卧在床榻上,而姬瑩卻是滿臉淚痕,衣衫不整發鬓蓬亂地被兩個粗壯的大漢按押在了地上。
莘奴皺眉看了看那嬴驷,便向公子疾福禮道:“未知姬瑩是用什麽襲擊了秦太子?”
張華猶在一旁無措地站立,似乎也是受驚不小,臉色蒼白地道:“姬瑩方才說,隻不過是順手抓了飲水用的銅壺擊打了一下頭部而已,怎麽會讓公子嬴驷久久不醒?”
莘奴心知就算是嬴驷心有不軌,對姬瑩無禮在前,可是若秦太子在魏地出事,那邊是要引得兩國交戰。魏國如今羸弱,哪裏有氣力再戰?到時隻怕是顯出姬瑩祭奠了太子了事。到時,就算她苦苦哀求自己的父王,也是救不下姬瑩的。
此時若是嬴驷醒着倒也好辦,她雖然與他見面的次數不多,但也看出他還算是要臉面的王家公子。若是向一個孕婦求歡不成的醜事傳揚出去,他嬴驷的臉面也不大好看,自然能大事化小。可是如今他昏迷不醒,他的手下護主不力,自然要死按住姬瑩定罪,怎麽會輕饒了她?
此時張華請來的郎中驗看了一番,似乎也束手無策,隻是含糊其辭道,許是頭部受了重力,一時損傷了元神以至于昏迷不醒,隻是公子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再怎麽昏迷下去,恐怕是要有性命之憂的……
聽了這話,爲首的一名秦國将軍猛地抽出寶劍,直直地架在了姬瑩的脖子道:“妖婦!今日若是公子不醒,便要取了你的項上人頭祭奠!”
莘奴的頭頂冒出了一層冷汗,高喝道:“且慢!”
當她喊出這聲時,才發現一旁的公子疾也跟着喊出了聲,不單如此,他甚至疾步快走了過去,一把格開了那将軍的寶劍。
“樊将軍莫要心急,如今大公子未醒,我們在此處貿然殺人終究是不妥……”
公子疾此時臉上不再帶笑,可是臉頰那淺淺的酒窩因爲臉頰用力,而微微凹陷下去,眼眸定定地看着那樊将軍。
看得出公子疾在秦人的眼中很有威信,隻一句話就平息了那武夫的暴怒。
莘奴暗自松了一口氣,卻心知再不能拖延下去,于是開口道:“那裝水的銅壺壺璧纖薄,就算是個大漢用盡全力揮動,也不足以将人擊打得這般昏迷,更何況像姬瑩這樣有孕在身的女子?我在城中認識一位名醫,不妨請她驗看一下。”
公子疾聽了點了點頭,于是莘奴又叫人遞來竹簡,快速地在上面寫了一行小字後,命仆役遞交給妫姜,讓她帶着藥箱速速前來。
安排好這一切後,她這才轉身微冷地瞪向了張華:“姬瑩不是換衣服嗎,怎麽會突然跑到了公子嬴驷的房中?”
張華一臉難色地對莘姬道:“我已經問過服侍姬瑩的婢女,她說自己引得姬瑩入了房中換衣後,便在院門口靜候。也不知姬瑩爲何又自己去了公子嬴驷的房間……隻是我方才在酒席上看她頻頻沖着公子微笑……隻怕是也存了想要與公子見面的心思……”
“你放屁!我哪裏想要與公子幽約?不過是換穿衣服時,突然腹痛難耐,想去方便,是那守門的婢女說此處是有解手的偏房我才進來的!”
莘奴沒有說話,因爲姬瑩平日裏的不拘小節的放蕩是有目共睹的,更何況她當才在酒席上公然與公子嬴驷眉目傳情,這是人人都看到的,抵賴不得。此時姬瑩的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若是公子嬴驷不醒,姬瑩終究是難逃一死!
不大一會的功夫,妫姜便帶着藥箱,形色匆匆地趕到了。可是秦人卻不肯讓她這個齊女親近太子,隻瞪着眼睛,狐疑地打量着她道:“一個女人看病?簡直是開玩笑!”
妫姜隔着幾個侍衛望向了床榻上的嬴驷,微微閉眼聞了聞萦繞在屋舍内的氣息,不急不緩地道:“若是你們幾位再這般與我糾纏,那我便回去了,也好讓你們有時間挑選一口上好的棺材,送你們的太子回去面前秦王!”
這話一出,幾個秦人都是身子微微一僵,此時已經别無他法,讓這齊女一試,也總好過給公子嬴驷收屍,然後再回去被秦王五馬分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