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秦地最後的那幾個月,因爲在自己的店鋪遭遇惡仆,那惡仆内外勾結,私吞貨款,令她處境甚是艱難。加之當時妫姜爲她找尋的當地可托付的熟人有事出了遠門,她便指望着尋上張儀和張華兄妹,替她度過此難關。
可那時,她驚聞嬴疾已經于張華定下了婚約,一時也是氣急攻心,與那張華大吵了一架,鬧得不歡而散,以至于最後她被惡仆欺辱而逃時,四處求告無門,無人幫襯。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姬瑩倒是平複了心境,和顔悅色地與張華打着招呼,隻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想不到卻在莘奴姐姐的府上相遇了。”
那張華跟随哥哥四處周遊,曆練了許久,也早褪去了在鬼谷時的青澀小鄉之氣,所以很快恢複了常色,隻緊縮眉頭道:“當時并不知你有難處,隻是見你多時不來找尋我與哥哥,我這才來到你的店鋪找你,誰成想你的店鋪已經易主,問詢店裏之人時才知你已離開秦地,返回了魏國。我一直擔心你在路上出了什麽岔子,如今看你是順利到達了魏地,也找尋到了莘奴姐姐,我也就放心下來了。”
姬瑩并不想與她多談自己被惡仆相欺之事,如今自己的名聲已經被掃落塵埃,實在不必再添加些被惡仆相欺引人浮想聯翩的戲碼了,隻說自己在秦地住的不大舒服,思鄉心切才回到了魏地。
二人說完,張華眼光一掃,才發現姬瑩微微隆起的小腹,微微一怔,遲疑地說道:“看來妹妹果然是回到魏地過的舒坦一些,倒是眼見得有些發福了。”
自己懷孕之事已經被公子疾知道,倒是沒有隐瞞他未婚妻的必要,所以姬瑩便落落大方地承認自己懷有了身孕。
這張華聽了姬瑩說到自己懷有身孕的事情,立時瞪圓了眼睛,問道:“恭喜姐姐,隻是不知姐姐……的夫婿又是何人?”
姬瑩的面色有些難堪,勉強一笑道:“我……還未嫁人……”
就在這時,莘奴與妫姜二人也走了過來,巧妙地攔住了話頭,上前與張華打起了招呼。然後莘奴作爲此間的主人,便引着三位同窗一起入了雅室相談。張華也許久未見到莘奴與妫姜了,現在一見竟然發現這莘奴也懷了身孕,便小心翼翼地問道:“未知姐姐何時與恩師成婚,竟沒備下賀禮,真是妹妹的不是。”
莘奴微微一笑,大方說道:“我并未與他成婚,妹妹不必擔心自己失禮。”
張華這次再也忍不住驚疑,不由眼睛飛快地掃了眼莘奴和姬瑩,想說這未婚生子實在是沒有什麽可稀奇的,但這等違心之言又說不出口,一時倒是愣住了,不知從何說起。
莘奴也知自己和姬瑩太過驚世駭俗,那張儀張華兄妹在入谷之前也皆是受了良好的家教,備受儒風影響,一時難以接受自己和姬瑩未婚先孕,也是自然,當下便是笑了笑,說着其它的話題。
妫姜言語巧妙地又再次盤問了那次郊遊之事,可是張華所言倒是與公子疾大同小異。既然無果,妫姜也無意在這讓姬瑩難堪的話題上流連,語鋒一轉,将話題引向了公子疾此次來的目的。
可是張華卻看着妫姜,微笑道:“此事乃事關國事,不是我們女子可以插言。更何況妫姜您乃齊國貴女,而我的哥哥如今侍奉秦王,有些話從我這裏傳出去終是不妥的。”這般的矜持而有分寸,真的是與谷内的少女張華大不相同了。
不過也正是這一句話,将四名同窗相聚時的喜悅沖淡了一些。如今已經不是鬼谷,而張華也馬上成爲秦國公子的夫人,她這一言倒是無可挑剔。不過與張華對妫姜的冷淡相比,她對莘奴倒是熱情有加,與先前在谷内一般無二。
待到三個人一起用餐後,張華便起身告辭,随哥哥出府去了。待張華走後,餘下的三人一時倒是默默無語,隻是最後姬瑩倒是開口道:“二位姐姐也是看到了,在秦地時并不是我無心與她交好,隻是她如今倒變得不再是以前那般心直口快,句句都是務實,功利得很。”
妫姜剛才被張華冷落,倒是不以爲意。微微一笑道:“猶記得恩師以前給我們授課時,曾經言及過一番話,說男子在三種事物前總是會禁不住考驗,變了模樣。這三樣事物分别是‘利,色,權’。若是這三樣皆是無欲無求,那不算聖人,其實也就是混吃等死的無聊漢子。
不過如今以我來看,這話也同樣适用女子。你姬瑩在男色面前總是大失了體統,莘奴姐姐如今看來是重利的,難道就不許那張華重權,醉心于權謀嗎?”
這話說的倒是正契合了莘奴與姬瑩的短處。姬瑩猶自不服氣地說道:“那妫姜你呢?又是在哪一項上失了分寸?”
妫姜微微一笑,自我解嘲道:“我三樣都失了興味,就是那混吃等死的而已。”說這話時,王诩與姜雲君正往這邊走來,那姜雲君自從在高台上暢談完了關于美食的獨到見解後,便再沒有得到佳人半個笑臉。如今沒有聽到前言,隻聽到她說的“等死”二字,登時那臉色微微一變,隻走到妫姜的面前,咬牙說道:“你又在胡說些什麽?那天的酒醉之言,我已經向你道歉,你還在那不依不饒嗎?”
妫姜卻是連看都未看他一眼,隻是目光清冷地瞪着他抓着她衣袖的手,直到姜雲君讪讪地放開手,眼看着佳人蓮步輕移,翩然而去。
莘奴和姬瑩也識趣地跟着妫姜一起入了後園去了,免得看那姜雲君的尴尬。待得看見三位女子的背影消失在了圍牆之後,姜雲君懊喪地說道:“如今你們倒個個落得安穩,偏我被攪合到了你們這些個亂事之中。我已多日不曾與他親近,再這般下去,便要練就一身童子的精功了。近日,拿重金來聘我刺殺你王诩的可不在少數,你若再不替我想些辦法,莫怪我閑極無聊,接了這差事,與你死磕到底!”
王诩聽了摯友的這一番肺腑之言,倒是悠然地長歎了一聲,轉身在府院一側的角落裏拾起了一把斧頭,遞給了姜雲君。姜雲君瞪着眼睛,有些不解他的意思,心道:這難道是王诩洗了脖子,用項上人頭供他一娛不成?
王诩用看着一根朽木的神情看着姜雲君道:“今夜你就用這斧頭劈了那緊閉的房門,硬闖進去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