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便拉着她拐到了書房院後的露天浴池中。王诩重享受,夏日裏有時喜歡在書房後泅水。這水池裏的水都是靠近臨淄城的甘泉,每隔兩日用牛車從山上運來,池水澄清,深至胸前,閑暇時可是在裏面小遊一番。
自從莘奴支撐起整個宅院的開銷後,經常有各處采買的仆役來給她報賬記錄。所以她對這一項奢侈而費神的花費最是腹诽!沒想到今日自己也能得此享受,整個人都被扔下了水池!
“啊!”莘奴毫無防備驚叫過後連忙閉嘴憋氣,幾經掙紮在池子裏站了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再也忍不住憤懑,開口喝道:“爲師者而無儀!不死何爲!”
這便是痛罵王诩人前爲人師表,背後不幹人事,這般表裏不一,還不如死了的好!
這也算是莘奴極重的辱罵了,若是再飲些馬乳酒,隻怕當場要破口大罵豎子了!
王诩盤腿坐在一旁道:“還真是該好好洗洗,這嘴巴也沾染了臭氣,正是因爲我現在爲你師,更該溫故而知新,看看你有沒有忘了泅水的技藝!”
可是話說得道貌岸然,眼睛卻毫不客氣地看着池中美人緊貼在肌膚上的濕透布料。
莘奴也是漸大了,原本略顯單薄的身體這幾日愈加豐盈,尤其是胸前鼓囊囊的兩團,顯得衣料愈發緊小。原本還是不覺,今日被在爍爍日光之下,又被一池清泉映照,還真是出水的芙蓉,盈滿了汁水的蜜桃……
關于泅水這項技藝,的确是王诩傳授給莘奴的。
雲夢山中不缺溪流湖泊,當年小小的女娃極其豔羨王诩能夠輕松自在地下湖打撈捕魚。于是便也央求着王诩,要學一學泅水的技藝,偏偏下了水卻開始耍賴,像隻小水獺一般挂在王诩的後背上不下來,隻讓王诩背負着她在湖裏遊了一圈又一圈。
最後到底是被他扯了下來,毫不留情地丢入水裏,剛開始被水嗆得哇哇直哭,可是他就是在岸上盤腿而坐,連理都不理自己。
那時的她已經隐約的感覺到,這個少年雖然平日裏看似對自己溫言體貼,可是他若是心狠起來,就如磐石一般冰冷而堅硬,就算她哭得肝腸寸斷,也絕不然手下留情。
當時她心内存着一口悶氣,乖乖收起眼淚,用心地學習踩水換氣,叫那敢小瞧她的小子看一看!竟然不出半日的功夫就可以娴熟地可以在水裏暢遊了。
後來王诩帶着她一起遊過了雲夢山的北汝河,在略顯湍急的河流中,少年可能是怕出危險,想要圈着自己一起遊上岸,她都拼命地踩水,倔強地推開他的手。
在他的面前,自己一直都是不服輸的!
直到上了岸,看見了那河對岸滿眼燦爛的野花。那一時的美麗竟然讓之前因爲之前的疲憊無力一掃而空,她這才原諒了少年先前的冷情,讓他給自己編出了一個大大的花環,戴在頭上……
可是今日的莘奴早就不是當年貪玩的孩子,在皮場裏忙碌了一日,鞣制牛皮早就讓兩隻胳膊酸痛不已,如今唯一想要的,便是好好的歇息一下,可是還是被他甩進了水池裏。
氣憤地從水裏露出頭的那一刻,看見盤腿坐在岸邊的男人,真是有種恍惚又回到了雲夢山的北汝河邊。
莘奴不願多想,幹脆也不管這是不是沐浴之處,幹脆将腦袋浸入水裏,搓洗下沾染了皮革臭氣的長發。
王诩随手喚來婢女,命她取來皂角浴盆和米漿水。待得莘奴去了一身的臭氣後,便解了衣服,入浴盆用米漿水好好溫泡解乏一番。
“近日可是遇到了什麽煩憂?王诩突然開口問道。
莘奴愣了一下,然後語氣平平道:“沒有什麽,都是些能解決的事情。”
孩童時代的她可能會在被他扔進水裏時痛哭流涕,哭喊撒嬌。可是現在她就算是沉入深淵,最不願開口相求的就是這個正莫測高深望着自己的男人。
王诩眯了眯眼,并沒有說什麽,隻是順手拿起了一旁的古琴,閉上眼兒,彈奏起了古音,那古音清雅,是快要失傳的古調,名字爲“無語爲解憂”。據作這曲的人是個天生的啞巴,偏愛上了一位美麗的女子,滿腔的愛意無法傾述,唯有作曲用指尖撥動琴弦表達自己的愛與思念。
莘奴是很愛聽這首需要極其高超的琴技的古曲的。那纏綿的曲調重重疊疊地堆砌,仿佛是那位失語的琴師心内淤積的濃情小心翼翼地在山嶽溪流間傾述而出……慢慢的緊繃了幾日的情緒就在溫暖的米漿蒸騰下,在和緩的音律撫慰下一點點的舒展放松直至睡去……
當王诩收攏了最後一根琴弦,慢慢地睜開眼看着在浴桶裏睡去的女子,似乎是自言自語地慢慢開口道:“兩廂無語何解憂……”
舒服地泡了澡,又睡了一覺後,果然清爽了許多。
對那柔軟的床榻竟是一時舍不得離開,還是婢女催了又催這才起身洗漱。
可她這邊依然披頭散發睡眼朦胧,家主卻已經清晨練拳歸來,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
莘奴突然想到與妫姜她們的約定,還有那燕國的公子之事,便急急收了慵懶,準備起身出門。
“飯都未食便出門,可是還有些規矩?”可是王诩卻将臉一沉道,“坐下,食完再走!另外這幾日早晨怎麽未見你練拳?是還要荒廢了不成?從明日起要日日早起練拳!”
看他似乎真動了怒氣,莘奴隻好乖乖地坐下來食飯。還未梳攏的長發披散在寬大的睡袍後,毫無禮儀可言地坐在了王诩的身邊,小聲道:“奴兒來服侍家主用餐……”
清晨的飯食也極其美味。
因爲齊國乃是曾出過名廚易牙之地,這位佞臣易牙的确是做了一手好菜。最有名的一道是“魚腹藏羊肉”的名菜,水産以鯉魚爲最鮮,肉以羊肉爲最鮮,此菜兩鮮并用,互相搭配,外酥裏嫩,鮮美異常,所以便是“鮮”字的由來,魚與羊搭配在一起,絕頂美味哉!
可是一大清早便上來這道油膩的名菜,也叫人的腸胃有些怯怯啊!
王诩倒是神色如常地看了看端上來的菜肴,然後說道:“庖廚倒是疼惜你,知道你醉心逐利,這一日三餐都不應食,便做了道頂餓的,你多吃點,也在外面省了午時那一頓,節省些開銷。”
莘奴這幾日的确是忙得顧不上午飯,可是聽王诩這麽一說,心内暗下決心一定要吃了午飯的那一頓,絕不給王诩省下這筆銀子!
待得吃了一道魚肚子被羊肉撐得鼓鼓的美食後,莘奴這才飲了米漿漱口,又奔回自己屋子,對着盛水的銅盤照了照,補了水粉燕脂,梳攏了長發,換了件顔色素雅的深衣。
可是要走時,突然想起什麽一般,不自信地嗅聞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衣領,最後拿起姬瑩贈送給她的香料,兌了水塗抹在了手腕衣領處,待得香氣散開,才略覺放心了一些。
待她裝點完畢時,才發現王诩不知什麽時候踱到了窗外,正面無表情,有些莫測高深地看着自己。
莘奴狐疑地複又照了照鏡子,并無不妥之處,便向家主施禮告辭,
王诩突然伸手,将她口上的燕脂抹掉了幾分顔色,冷冷地補充道:“以後晨起第一件事情,便要梳洗上妝,若是敢再披頭散發地與我食飯,便将你哄攆到豬圈裏,與豕同住!”
莘奴鬧不懂他又刮了了哪門子的陰風,低低說了聲:“喏!”便急沖沖出府坐車離去了。
想要見燕國太子,自然離不得孟嘗君田文的牽線搭橋。
當莘奴開到驿館前時,孟嘗君早早便等候在了外面。當莘奴扶着紗帽下車時,一陣清風拂過,露出佳人半邊的芙蓉面龐,就連那清風裏都夾裹着醉人的香。
少年當時便呆愣在了原處,一時隻覺得萬千芳華集于一處,也抵不過眼前這般的桃李灼然!
莘奴連喚了他幾次,都沒有反應,便忍不住又提高了嗓門道:“君可是要在此處呆立修行一天?若是如此我便先要返回了……”
這時田文才一臉愧色地反應了過來,連忙說道:“莘姬莫走,此間宴會有你想見之人,還需我來引見一二……”
一旁的妫姜笑道:“莘姬玩笑罷了,還未吃到美酒,怎麽肯空腹離去?還請君帶路,替我們引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