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成這個問題算是問到點子上了。
不過林木森并沒有立刻回答張志成的問題,而是轉而看向了翟長老。
翟長老被林木森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指着自己道:“你倒是回答他的問題啊?看我作甚?”
林木森神情嚴肅道:“我可以嘗試将飲冰劍的陰寒之力引導出來,甚至我還有不小的把握,然而我需要翟長老做一個保證!”
翟長老狐疑道:“你想要什麽保證?”
“不論我接下來做了多麽匪夷所思的事情,翟長老和北極寒宮都不得爲難我,如果我的方法有效果,我們需要立刻拜見尹宮主!”林木森的語氣不容置疑,完全不像是在征求北極寒宮的意見,而像是在提要求,并且似乎覺得自己這麽說力度還不夠,他緊接着又補充道:“口說無憑,我需要翟長老親自對天道起誓。”
翟長老當場就被林木森嚣張的态度氣笑了,指着對方的鼻子說道:“我可是堂堂金丹後期修士,而你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築基散修,能站在我面前說話,已經是得了天大的面子,又有什麽資格讓我浪費功德跟你立誓?”
林木森淡淡道:“就憑我能幫你們北極寒宮解決問題,這個理由夠不夠?”
然而這個理由卻是給錯了人。
且不提翟長老根本不覺得眼前這幾人能夠治好尹懷遠的傷勢,更重要的是,他壓根就沒想着給尹懷遠好好治病。
要不是尹懷遠對于自己的身體狀況執念深重,非要派文博山這些嫡傳弟子滿世界邀請那些天才煉器師過來嘗試,翟長老甚至都不願意跟這些晚輩浪費口舌。
他剛剛又是考校又是嘲諷,就是想讓他們知難而退,盡快解決眼前的麻煩,隻不過這些不識好歹的家夥非要死纏爛打,這才糾纏到了現在,看到林木森又提出了如此過分的要求,翟長老要是能答應下來,那才是咄咄怪事。
于是他直接就語氣不善地質問道:“若是你解決不了問題,又該當何罪呢?”
“在真正嘗試以前,我确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解決問題,但我需要您先立誓爲證。”
“你這是在拿我們北極寒宮開玩笑嗎?”
“如果你們連這個最基本的條件都不答應,那就恕我無能爲力了!”
“既然無能爲力,那就請回吧!”
眼看雙方談着談着就莫名其妙談崩了,文博山這回也坐不住了,連忙站出來打圓場道:“各位,我們都是來解決問題的,千萬不要因爲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這點小事?”
翟長老眉頭緊鎖,顯然對文博山的和稀泥言論非常不滿:“他這個小小的火雲州築基期煉器師,居然要逼迫我這個北極寒宮煉器堂金丹後期首座立誓,要是此例一開,今後豈不是阿貓阿狗,都能來找我立誓爲證了?”
文博山頓時語塞。
因爲林木森所提的要求确實過分了。
哪怕是金丹期修士讓築基期修士立誓,都已經是明目張膽仗勢欺人的表現了,築基期修士反過來逼迫金丹期修士立誓,無論放在哪裏,都是妥妥的打臉行爲。
看到雙方都有很大不滿,田北溪也狠狠瞪了林木森左手的戒指一眼,勸說道:“穆道友,這是你的意思嗎?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林木森知道,田北溪其實是在詢問楊路的意見,但他這次根本看都沒有看自己左手的通訊戒指,而是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我隻有這一個要求,絕不可能讓步!”
田北溪此刻已經意識到,林木森此番逼宮式發言,完全就是他自作主張。
林木森雖然是代表楊路的利益而來,但他的訴求其實跟楊路并不完全相同,若是新法煉器師的身份暴露,他很有可能面對巨大的危險,他隻是來給楊路辦事,并不是來替楊路送死,因此辦事之前,他必須要把這種風險排除掉。
田北溪狠狠瞪了他一眼,問道:“你有把握能解決這個問題嗎?”
田北溪看似是在重複翟長老的問題,但林木森知道,對方這是在代表楊路提問。
林木森瞥了田北溪一眼,然後便轉頭盯着文博山說道:“我有六七成把我能解決這個問題,現在就看你們北極寒宮有沒有魄力接下我的條件了,這個條件我不可能退讓,如果你們連這點魄力都沒有,那我隻能告辭了!”
聽到這番自作主張的發言,田北溪眼角瞬間寒光一閃:
我們找你來辦事,你竟然敢私自打退堂鼓?
要知道林木森能站在這裏大放厥詞,完全是因爲田北溪和張志成在給他提供背書。
看到林木森有獨走的架勢,田北溪當即就投去了個嚴厲警告的眼神,甚至她已經做好了打算,如果林木森真敢背叛自己和楊路,她就會直接把林木森新法煉器師的隐藏身份抖落出來,讓林木森知道背叛自己的代價究竟有多沉重!
感受到田北溪淩厲的目光,林木森的後脖頸也不禁微微一寒:
這女人好大的殺氣!
同爲楊顧問的女人,這田北溪的老闆娘氣勢,比李青甯簡直強出了不知多少倍!
即便如此,林木森還是強行假裝沒注意到田北溪的眼神,而是死死盯着文博山。
眼看氣氛驟然緊張起來,文博山突然擡手打斷道:“夠了!如果你們雙方都不願意妥協,那我可以代表北極寒宮跟穆道友立誓。我乃是北極寒宮宮主尹懷遠排名第三的嫡傳弟子,這個身份,應該足夠讓穆道友滿意了吧!”
聽到文博山的發言,田北溪和翟長老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文博山是北極寒宮宮主的嫡傳弟子。
如果作爲類比的話,他在北極寒宮的地位跟田北溪在神火宗的地位相差仿佛,田北溪可能因爲辦事能力強,地位要稍稍高出那麽一點,但差距也不會太大。
文博山出面立誓,效果就算不如翟長老,應該也不亞于另外兩位金丹期煉器師了。
田北溪深深看了林木森一眼,這才明白過來此人的意思:
他根本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從頭到尾,林木森其實都是在逼迫文博山表态,而文博山确實是唯一有可能主動站出來替他說話的人!
盡管文博山的身份已經足夠高了,然而林木森接下來的操作,很有可能會暴露自己新法煉器師的身份,區區北極寒宮築基期嫡傳弟子的誓言,能不能保住新法煉器師還真不好說。
如果這位北極寒宮掌門嫡傳就像田北溪那樣,擁有兩三道功德金輪加身,那就算違背天道誓言,也不是不能做到,隻是付出的代價有些慘痛而已。
因此聽到文博山的提議後,林木森仍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文博山也沒想到自己做出如此大的讓步,林木森居然還在拿捏姿态,于是語氣不悅道:“穆道友,我們北極寒宮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林木森也知道自己的行爲确實有些越界了。
畢竟尹懷遠隻是死馬當活馬醫,想請他和張志成來試試看,也并沒有對他抱有太大希望,因此他手裏的談判籌碼其實非常有限。
事實上,文博山提出他可以代翟長老立誓,已經達到了林木森的心理底線。
雖然立誓消耗的功德還不足違背誓言消耗功德的百分之一,但任何功德積累對于修真者而言都是至關重要的,由此也可以看出,尹懷遠的傷勢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他麾下嫡系人馬在北極寒宮的地位,否則文博山也不會這般病急亂投醫。
然而問題在于。翟長老跟尹懷遠明顯不是一條心。
面對來訪的張志成和林木森,此人從頭到尾态度都非常敷衍,幾乎都快把推脫之意寫在了臉上,根本不像文博山這麽上心。
這種敷衍的态度,林木森倒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在北極寒宮最高領袖尹懷遠被迫退居二線後,北極寒宮的這些金丹期長老們,各個都擺脫了此前被架空成提線木偶的命運,尹懷遠要是真走了狗屎運把傷勢給治好了,對他們這些位高權重的北極寒宮高層還真不一定是件好事。
如果自己新法煉器師身份暴露,第一個跳出來要弄死他的,恐怕就是這位翟長老,到時候文博山能不能頂住對方的壓力還真不好說。
然而就像田北溪此前說的那樣,尹懷遠的傷情對于新法煉器來說乃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今的林木森已經是有史以來最接近尹懷遠的新法煉器師了,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新法煉器師想要擺脫污名化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思來想去後,林木森最終還是點點頭道:“可以,我接受你們的條件!”
聽到林木森選擇讓步,所有人(除了什麽也不知道的張志成)都不約而同松了口氣,而文博山和林木森很快也都按照約定分别指天發誓。
比較慶幸的是,九州天道遵循的是自由心證原則,也沒有必須使用真實姓名的要求,否則在發誓環節,林木森可能就要暴露身份了。
在跟文博山指天發誓後,林木森便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
他并沒有對飲冰劍直接進行操作,而是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塊巨大的紫銅金屬闆放在桌案上,然後又将飲冰劍置于了金屬闆上。
紫銅類似玄鐵,都是九州修真界比較常見的修真金屬。
不像是玄鐵材質堅硬,非常适合作爲本命法寶的主材料,紫銅的質地相對柔軟一些,價格也遠比玄鐵更加高昂,它非常适合刻畫陣法紋路,經常被陣法師用作陣盤的主材料,林木森和林木虎的蒙特卡洛飛劍就是用這種材料打造而成。
林木森做完這一切後,并沒有催動煉器師标配的本命真火,而是将自身靈氣凝成細絲,開始在紫銅金屬闆刻畫起靈氣陣紋來。
看到紫銅金屬闆漸次浮現的密集陣紋,翟長老瞳孔微微一縮道:“這是……陣道手段?”
林木森手上動作絲毫未停,面色不變道:“翟長老真是好眼光!”
翟長老語氣凝重道:“沒看出來,穆先生竟然還擅長陣道!”
林木森似乎并未聽出翟長老的試探之意,坦然回答道:“我輩修真者時刻都要面臨各種突發情況,多學些技藝傍身也沒有壞處,難道不是嗎?”
翟長老身邊的褚長老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翟長老卻伸手攔住了他。
雖然新法煉器師都是懂得陣道知識的,但并不能說懂得陣道知識的煉器師就全是新法煉器師,新法煉器師的罪名實在太大,貿然給神火宗和尹宮主的貴客扣這種大帽子,很有可能是要鬧出重大外交糾紛的。
在沒有實錘的情況下,翟長老也不敢妄動。
盡管翟長老沒有當場發作,但他的眼神卻死死盯住了林木森的動作,畢竟陣法和煉器乃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學問,要是林木森真的是新法煉器師,早晚都會露出雞腳……
事已至此,林木森也沒了退路。
林木森身懷上品靈根資質,但卻在煉氣期蹉跎了将近二十年才嘗試突破築基期,就是爲了鑽研新法煉器的學問,而他的陣道天賦本來就非常強大,否則也無法獨自發明以【衍化天機】邏輯單元爲基礎的蒙特卡洛算法。勤奮加上努力,讓他的陣道造詣堪比同階陣法師,尤其是在某些新法煉器特定的陣道算法上,他的熟練程度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這次爲了破解飲冰劍的難題,林木森使用的就是【衍化天機】的變種陣法。
随着林木森雙手翻飛,隻見大量靈氣絲線如同遊魚般穿梭在紫銅金屬闆上,片刻之後,偌大的紫銅金屬闆上,就已經被靈氣細絲刻蝕出了密密麻麻的陣法邏輯紋路,讓其餘不通陣道的外行修士們看得雲裏霧裏、眼花缭亂。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林木森總算吐出一口濁氣:“好了,我看可以開始試驗了!”
原本昏昏欲睡的衆人聽到這話,瞬間都打起了精神,尤其是早就懷疑林木森有問題的三位北極寒宮煉器堂金丹期長老,更是把眼睛瞪得像是銅鈴,生怕漏掉了林木森的某些小動作,哪怕是田北溪和文博山這樣的純煉器外行,也知道真正的戲肉已經來了。
林木森沒有理會衆人各不相同的反應,而是再次拿出了一塊紫銅法寶原坯,放在了飲冰劍的旁邊,将法寶原坯和飲冰劍當作了陣眼。
哪怕林木森做事向來沉穩冷靜,但到了最後關頭,他的右手也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剛剛他做的那些事情,還能用“我是兼修陣道的煉器師”應付,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幾乎百分之百會暴露自己新法煉器師的身份。
在衆人各異的目光下,林木森終于點燃了自己的本命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