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路的這個問題其實相當敏感。
如果他一上來就刨根問底，祝子明很可能會懷疑他的動機。
畢竟“賀先生”并不是天樞城行動的具體參與者，老老實實收錢辦事就好，問那麽多行動的細節，這是想要圖謀什麽？
可是等到楊路收完錢之後，再問同樣的問題，祝子明竟然有種心裏松了口氣的感覺。
他是真害怕楊路厚着臉皮，非要他補齊那七萬元靈石币的拍賣款！
這就好比魯迅先生說的那樣，你如果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裏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說願意開窗了。
祝子明猶豫片刻，決定還是不要得罪楊路這位貴客爲妙，老老實實回答道：“天樞城突然出現北漠州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盧岸平這位特别貿易代表本身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且我們還刻意留下了線索，如果有人追查起來，很容易就能發現這批靈氣地雷是從海崖城流入的。”
楊路立刻追問道：“你們留下了什麽線索？”
這位“賀先生”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态度，讓祝子明也感覺有些異樣。
你問得也太細了吧！
不過畢竟他才是有求于人的乙方，爲了掏出去的靈石币不打水漂，隻得硬着頭皮回答道：“海崖城作爲海外貿易中心，各大商會都在港口附近擁有規模巨大的貨物堆場。我們祝家商會作爲盧岸平的附庸，在清點貨物堆場時，‘無意間’發現大量靈氣地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楊路曾經去過一次海崖城的貨物堆場區，還在那裏遭到了聽荷雨閣殺手的襲擊。他知道貨物堆場防備非常松懈，如果祝家商會想要栽贓陷害并不困難。
想到這裏，楊路若有所思道：“想通過這種手段坐實盧岸平的嫌疑，恐怕還不夠吧？”
祝子明歎了口氣，有些意味深長道：“對于祝家商會來說，做到這一步就已經足夠了，如果真把度支堂的罪名坐實，反而會弄巧成拙。”
聽聞祝子明給出這個回答，楊路心念一轉，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你是害怕罪名坐實後，盧岸平會把祝家商會推出去當替罪羊?”
“若是事情真發展到那一步，他肯定會把我們推出去當替罪羊！”祝子明語氣恨恨，顯然是對盧岸平怨念大到了極點。
楊路點點頭，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祝子明不是傻子，他看問題還是相當有水平的。如果天樞城被靈氣地雷炸了個稀巴爛，而海崖城進口商品裏又出現了北漠州的違禁産品，那在外人看來，此事就算不是度支堂策劃的陰謀，也和盧岸平脫不開幹系。事情做到這一步，祝家商會就算是完成了栽贓陷害的任務。
而站在度支堂的角度，肯定會認定這是其它修真勢力故意栽贓陷害，把違禁品偷偷塞進了自己負責監管的貨物堆場，搞不好還是功德堂自導自演的苦肉計。因此度支堂肯定不會乖乖認罪，而是會把矛頭對準其它勢力。
這樣一來，祝家商會不僅能把自己從這件事情裏摘出去，還能坐山觀虎鬥。
可如果祝家商會得寸進尺，将盧岸平的罪名給坐實了，讓度支堂被迫低頭認罪，那盧岸平就必須選擇替罪羊來爲此事負責，而這隻替罪羊隻有可能是祝家商會，因爲所謂白手套，就是關鍵時刻推出去頂罪的！
在獲取到最重要的情報後，楊路已經把柳家商會這次行動的最後一塊拼圖拼上了。
跟祝子明又随意客套了兩句，并鄭重承諾，有機會肯定會替祝家在柳寒星面前說話後，楊路便在祝子明詫異的目光下，匆匆向對方告辭，然後快步往松澗閣的方向趕去。
楊路也知道自己剛剛的表現有些急躁，不過他也是爲自己的安全着想，這次柳家商會秘密會議過後，名爲“賀先生”的身份馬甲，危險程度已經突破天際了。
如果他隻是假借賀明遠的身份令牌參加柳家商會的私人拍賣會，那麽就算事情最終敗露，柳寒星大概率也不會追究這種小事，畢竟賀明遠是他親自派往青甯商會的卧底，嚴格說起來，柳寒星還應該就此事向李青甯道歉才對！
就算柳寒星厚着臉皮仗勢欺人，強行追究此事的責任，他也可以把賀明遠推出來當靶子，畢竟賀明遠才是那個出賣柳寒星的罪魁禍首！
但通過賀明遠的身份令牌得知柳家商會在天樞城布置後，這件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如今的楊路，已經算正式介入到無量劍派高層的政治鬥争裏了。
這可是路線問題，絕對不是什麽小事！
而在強者爲尊的九州修真界，弱者選錯了路線，往往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當然了，柳寒星常年閉關追求長生大道，即便是柳琦也不可能随時随地找他彙報工作，因此楊路倒不至于剛出門就被人逮捕。
但萬一柳琦頭鐵，非要臨時找柳寒星彙報情況，那楊路的處境就危險了。
他剛剛在柳家商會的私人會所門口跟祝子明廢話了幾句，已經冒了不小風險，不過好在高風險高收益，他也獲得了非常重要的情報。
但當情報到手後，他就必須立刻卸掉“賀先生”的馬甲，以免夜長夢多。
松澗閣作爲山鷹派和功德堂的大本營，顯然不是柳家商會能夠滲透進去的，根據陳平此前的介紹，松澗閣還鋪設有強大的反追蹤和防護法陣，非金丹期修士不能破除，因此隻要能回到松澗閣恢複原本的身份，他才能算是徹底安全。
這次沒有意外，憑借神行術的加持，楊路花費了10餘分鍾時間，就再次回到了松澗閣。
剛剛踏入客棧大堂，松澗閣的反追蹤大陣的靈氣波動再次掃過他的全身。
“噼啪——”
不同于此前一掃而過的靈氣波動，這次松澗閣的陣法似乎觸動了某種禁制，讓楊路周身突然爆發出一陣陣輕微的爆鳴聲。
又過了片刻，爆鳴聲才漸漸止歇。
能讓松澗閣的陣法産生如此大的反應，剛剛的拍賣會上，顯然有人對他的真實身份産生了興趣，并在他身上悄悄留下了追蹤法術。
也不知道這是哪路神仙的手段！
不過經過反追蹤陣法的洗禮，這些追蹤法術現在都已經灰飛煙滅了。
楊路頓時心中大定。
他并沒有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來到僻靜無人處，換了一頂不同顔色的鬥笠，然後找到陳平的房間敲了敲門：“陳師兄，你在嗎？我有點事情找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