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裝備武器都要比他強,人員數量更是他熊本師團一倍的116師團怎麽就這麽完了?他們是自己送上門把腦袋給新四軍崩掉嗎?
新四軍有多少武器熊本太郎可謂如數家珍,就那麽幾杆破槍,炮更是有限的很。要是他們裝備真的很好,早就能打進蕪湖了,何必等到現在。
突然,一個極其不好的念頭沖進了熊本太郎的腦海,差點沒把他當場震死:“難道他們是故意包圍蕪湖,然後吸引援軍到來,最後在全殲的嗎?”
想到這一點,熊本太郎背後冷汗嘩嘩的流下。蕪湖是什麽地方,那可是僅次于合肥,甚至在戰略意義上比合肥更加重要的地方。安徽有一半的經濟體都在蕪湖,這裏就是安徽的錢袋子。
而116師團更是整個安徽駐軍主力中的主力,要是新四軍能同時拿下蕪湖又消滅了116師團,等于是給日軍一拳重擊。南次郎想要在之後組織起像樣的防守反擊根本是不可能,能不能守住剩下的城市都要打一個問号。
看着城外連綿不絕的中國軍隊,熊本太郎那顆堅定的心第一次出現了一道裂痕。一個人太相信自己的能力不是一件壞事,可以在很多時候幫他度過難過,戰勝一個又一個看似不可能挑戰成功的任務。
但是太過于相信自己,那麽在發現自己即将慘敗時,那種随之而來的打擊也幾乎是緻命的。一旦内心之中出現裂痕,他将再也無法理智的去判斷事情,對每一個決策都充滿了懷疑和不信任,再也無法戰勝那些強大的對手。
熊本太郎感覺整個人在瞬間虛脫了,寒風吹來,雪下的越來越大。冷汗被冰凍在後備,他如同瞬間掉入了冰窟。
“冷靜,冷靜,我還有城防工事,沒關系的,一定沒關系的。隻要我守住這裏,最多半個月,軍部一定會從别的地方調集援軍來這裏,軍部一定不會讓蕪湖丢失的。”熊本太郎努力安慰着自己,強自鎮定下紛亂的心神。
他所說的總部,其實就是日軍華北派遣軍司令部。華北派遣軍司令部接替了華中司令部的職能,下轄的兵力超過了八十萬,可以和東北的關東軍相媲美,總部就設在南京。
想法是好的,但是實施起來卻非常的困難。熊本太郎不知道,他們的華北司令部已經将大部分兵力派往了華北地帶,對他們的占領區内活動的八路軍展開了大規模的掃蕩。這時候是分身乏術,别說半個月,就算一個月也趕不到蕪湖。
城裏的日軍惶惶不可終日,116師團的覆滅就像一個巨大的陰影壓向他們的頭頂。如同這烏雲籠罩的天空一般,看不到一絲光明的來到。
城外,新四軍和獨立大隊的聯合指揮部内,粟裕喝着一口熱茶,笑着遞給高東一杯酒:“都說沒有不喝酒的士兵,但我就有這個習慣,開戰前喝點熱茶,提提神。”
高東接過酒杯,豪爽的一口飲盡,接着哈哈笑道:“您是名将,是新四軍的頂梁柱,自然不用喝酒。而我,是個真正沖鋒陷陣的士兵。酒可以暖身,也可以讓血沸騰起來。那樣殺人的時候,就不會因爲血腥的場面而皺下眉頭了。”
粟裕大笑起來,指着高東說道:“你這是降低你的身份啊,堂堂的獨立大隊大隊長,親自受毛主席和中央的指揮,你卻說自己是個士兵,你也太小看自己了。在我們的眼裏,你可是堂堂的抗日英雄,民族英雄,連毛主席都對你贊譽有加,稱你爲名将啊。”
高東非常認真的說道:“我就是一個士兵,士兵有士兵的榮耀,那就是爲國流血爲民犧牲。若是冠上了一個名将的稱号,我怕我就再也沒有這份血性了。”
“當真?”粟裕緊緊的盯着高東的眼睛。
“當真!”高東沒有半分猶豫,爽快的回答。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不求功名,不求利祿,更不奢侈那一個名将的稱号。他所做這麽多,其實非常簡單,因爲他是一個軍人,一個有血有肉還很有骨氣的中國軍人。他也是一個士兵,一個戰場殺敵從不退縮的熱血士兵。
正是有了這份傲氣和熱血,他才能在戰場上無所畏懼,打赢一場又一場漂亮的戰役。
“高東,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中國需要你這樣的人才,若是國-軍内沒有那麽多争權奪利,全心全意爲人民的将軍,我們中國也不會如此啊。”
粟裕哈哈笑着,爲高東倒上了一杯酒,然後和高東一碰杯,兩人同飲一杯。
“司令員,馬上就形成合圍之勢了,什麽時候開始進攻?”喝完兩杯酒,高東目光灼灼的看向粟裕。
“不急,不急,讓城裏的鬼子們緊張一會兒吧。”粟裕嘴角露出一個快意的微笑:“這些侵略者們來到我們的土地上幹了太多的壞事,不能這麽輕易的就解決了他們。憑我們現在的裝備,想要攻下蕪湖城很容易。但是這麽做,太便宜他們了。要讓他們在焦慮中等待,在死亡的恐懼下顫抖,等他們實在堅持不住時,我們的炮火再轟向蕪湖,會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高東佩服的看着粟裕,豎起大拇指:“司令員,有時候我發現你比我還狠,小鬼子遇到你,算是倒大黴咯。”
兩人對望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時間緩緩流逝,城外的新四軍和獨立大隊已經擺好了攻擊的陣型,但卻遲遲沒有發動攻擊。一千多門火炮整齊的在十公裏外就位,就等着粟裕一聲令下發動總攻。
城裏的鬼子是度日如年,或者說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煎熬。這就像一個即将被行刑的人跪在行刑台上,可頭上的那把砍刀卻遲遲不落下。他能感受到砍刀刀鋒處的冰涼,甚至還能聞到其上殺了不知多少人的濃濃血腥味。但那把刀就是不落下,這種滋味可想而知。
熊本太郎幹脆住在了城上,眼睛好半天才會眨一下。他在等待,等待中國軍隊的進攻。從早上等到中午,又從中午等到下午。整個人神經緊繃到了極緻,肌肉更是充血,好像一直在進行着一場劇烈的體力勞動一般。
所有的鬼子都是一個樣,這麽冷的天,他們的手心都冒着熱汗,後背更是濕透了好幾遍。心髒時刻都在以比平時快兩倍的速度跳動,甚至有的鬼子當場就昏倒。
沉悶的氣氛籠罩整個蕪湖城,鬼子們就像是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明明看到前方有光明,可卻永遠走不到那裏。
“該死的新四軍,你們到底要幹什麽?不進攻也不撤退,你們打算把我們困死在城裏嗎?”熊本太郎越來越想不通城外的中國軍隊要幹什麽了。
他已經向合肥發過電報請求支援,可得到的回複就是繼續堅守,和116師團收到的電報一模一樣。尴尬的南次郎根本已經沒有半個兵可以派了,除非他放棄合肥的防禦,帶着所有的兵力馳援蕪湖。
但他可不确定他前腳走,新四軍會不會後腳就占領合肥。那些襲擊陸航基地的新四軍可是突然間就撤走了,誰知道這些人還在不在附近,南次郎可不敢冒這個險。
于是熊本太郎繼續給華北派遣軍司令部發電報請求支援,得到的回複居然和南次郎發來的電報一樣,請繼續堅守。
熊本太郎快要發瘋了,堅守堅守,他拿什麽來堅守。城外的新四軍是得勝之師,剛剛消滅了116師團,現在士氣正高的很。而且對方肯定繳獲了大量116師團的裝備,對于蕪湖的守軍來說相當的不利。
“新四軍,你們快點進攻吧,就當我求你們了。”熊本太郎内心苦澀的說道,他的心總是被提在半空,全身神經緊繃的感覺,還不如堂堂正正的來一場決鬥爽快。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雪越下越大。這是1939年的最後一場雪,也是最大一場雪。蕪湖城外一片銀裝素裹,像是穿戴了一件白色的披風。
黑夜裏,城外的新四軍都已經進入了夢鄉,他們要養足精神,準備來日的大戰,隻有哨兵還在堅守着崗位。他們可以放心大膽的睡,因爲蕪湖城到處都是地雷,鬼子就是想沖出來也不可能。
但城裏的鬼子可不敢,他們提心吊膽的睜大眼睛,在大雪中簌簌發抖,嚴防新四軍會趁黑夜進攻。這也是熊本太郎所能想到新四軍唯一不進攻的原因,他想新四軍肯定是要利用黑夜,以最小的傷亡攻下蕪湖。對于神出鬼沒并且戰術靈活的新四軍,熊本太郎半點不敢大意,畢竟這是最後的生死之戰。
一夜就這樣安靜的過去,等到來日天亮,城裏的日軍已經各個被凍的半死。在寒冷的雪夜裏堅守一夜,每個人都像是個雪人一樣。
熊本太郎瞪着已經徹底血紅的眼睛,帽子上堆起老高的雪,死死的看着城外。他的神經,就要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