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的柳枝在雨水的撫摸下微微彎下了腰身,在時間和黑夜的空隙中享受點滴的安靜。
碼頭,寂靜無人,昏暗的燈光下雨水連成了雨幕。層層疊疊,似乎永遠無法穿透。突然,一小隊人快速的穿過燈光,如同刺破黑幕的一支利箭,但是轉瞬便消失在了燈光之下。
一座巨大的倉庫如同怪獸一般趴伏在碼頭旁,帶着窺伺黑暗的眼睛冷冷的蹲伏于雨夜之中。黃浦江的水一波又一波拍打着岸邊,發出啪啪的響聲。
在一處高高堆積貨物的小道上,依次停着三輛車。一個個黑衣男子靜靜的站在雨水中,任由雨水劈頭蓋臉的打落,流過臉頰,侵濕每一寸肌膚。黑色的西服已經緊緊的貼在身上,可這些人卻是動也不動,仿佛是黑夜之中永恒的雕塑。
在這群人的中間,一把帶有江南韻味的油紙傘撐開,替他們中唯一的一個人遮擋風雨。
海森堡靜靜的抽着一支雪茄,明亮的煙頭在他所處的黑暗裏就像一隻惡魔的眼睛。當燃燒到最極端時,總會給人一種妖異的感覺。
他所站的位置離擺放武器的倉庫還有差不多五百米的距離,從這裏可以清晰的看見燈光照耀下的倉庫發生的一切。而他的背後就是黃浦江,是不會有人從這裏出現并且發現他的存在。
“閣下,他們真的會來嗎?會不會情報有誤?”一個光頭站在海森堡的身後,臉上透出濃濃的殺機。
“會的,他們會來的。如果他們不來,那就不是高東了。雖然我和他并沒有太多的交集,但是每一次碰撞,都能看出他是一個性格堅毅,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不來拿走這批軍火,就會全部淪落到他的敵人之手。這種事情,像他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海森堡狠狠的抽了一口煙:“所以,他一定會來,不管是來帶走所有的武器,還是炸了這裏,他都會來。像他那樣的人,是絕對不會放任不管的。”
光頭點點頭,退到海森堡的身後不再說話了。世界仿佛又安靜了下來,隻有雨水嘩嘩打濕地面的聲音,和海森堡抽煙時的咝咝聲融爲一體。
海森堡在安靜的等待,他已經連續輸了兩次,對于他這個從出道以來一直把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間的人來說,兩次失敗就已經夠了,他絕不容許還有第三次發生。
“這一次,命運之神絕對不會再眷顧你的。高東,上海不是你的戰場,這裏是我的地盤。隻要你敢來,我就讓你永遠無法從這裏走掉。”
海森堡的眼裏迸發出濃烈的殺機,他發誓一定要在這次一雪前恥,抓住高東。隻要抓住了高東,他有無數的辦法能讓對方開口,說出他所掌握的一切秘密。
爲了這次行動,他調集了他所能動用的所有力量。但這不包括駐紮在公共租界的一部分黨衛軍,雖然他是蓋世太保,可以調用。但他還不想讓别人過早的知道他的身份,所以這一次來的,全都是他的私人力量。
就連日本人他也沒讓他們過多的參與,隻是邀請了黑龍會的一些高手前來。但即便如此,此刻盤踞在倉庫四周的埋伏人員已經超過了三百,這三百人可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海森堡有把握,隻要高東敢來,絕對走不了。
轟隆隆………一聲聲長長的雷鳴劃過整個天際,帶起了一道道刺眼的閃電。大地的一切在這天威之下都顯得無足輕重,命運之神似乎在這一刻袖手旁觀,靜靜的看着地面上人類愚蠢的自相殘殺。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雨也越來越大。視線情況越來越差,隔着五十米外已經是一片模糊,好像是隔着一層輕紗一般。
海森堡已經點着了第三根雪茄,他不着急,他知道高東是一定會來的。這可能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過了今晚,恐怕高東再也沒有能力會來這裏了。
“有情況!”淩晨兩點時分,突然從雨幕之中沖出了一個黑衣人,指着倉庫的方向快速說道:“三個人,從不同的方向來了。他們很小心,在警惕有沒有埋伏。”
海森堡掐滅了手中的雪茄,因爲興奮,手甚至都有些顫抖。雨水打濕了他的黑色長風衣,今天他沒有帶金色的假發,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形态優雅的混血兒。
“通知前面的人,不要輕舉妄動,等他們全部進入倉庫後再動手。千萬不要打草驚蛇,誰要是放跑了一個人,我就殺他全家。”海森堡陰冷的命令,前來報告的黑衣人得到命令後立即轉身就走。
大雨還在繼續,嘩啦啦的響聲已經蓋住了天地間的一切聲響。海森堡嘴角帶着微笑:“你可真會選時機,在這種時候潛入我的倉庫,以爲我無法發現嗎?”
因爲高東到來的信息,原本安靜的倉庫顯得不再那麽安靜。在無數個黑暗的角落内,一雙雙眼睛緊緊的盯着倉庫大門的方向。躁動的氣息在黑暗中慢慢的升騰,漸漸轉化爲強烈壓制住的殺氣。
如同一隻隻獵物終于走進了獵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守在暗處的獵人們在緊張的等待,等待那最後一擊的時間出現。
砰砰砰………黑暗裏傳來了三聲極其壓抑的槍聲,似乎槍被什麽東西層層包裹了一樣,如果不注意聽還以爲是石頭撞擊地面的聲音。
很快,又有一個黑衣人來向海森堡報告:“他們幹掉了我們守衛在倉庫外的六個人,無聲無息,手法非常職業。那六個人雖然得到了命令不要打草驚蛇,但卻沒想到如此輕易的就被幹掉了。”
海森堡微微一笑:“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讓他們以爲一切都很正常,這樣他們才能義無反顧的鑽進我們的圈套。”
揮揮手,海森堡讓那名黑衣人離去了。現在他更加笃定是真的高東出現了,也隻有高東和他的那些助手,才有能力在黑夜之中憑三個人無聲無息的幹掉他六個精銳手下。
“閣下,需要我的人出馬嗎?”黑龍會來的那個光頭再一次走上前問道。
海森堡看了他一樣,笑着道:“那你以爲叫你們來幹什麽?我可沒興趣和你們一起欣賞雨景!等會包圍了倉庫後,剩下就是你們的事兒了。給我活捉他,我有大用。”
“哈伊!”光頭重重的點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每一秒鍾都像時間的發條,提醒着海森堡此刻的重要性。他的雙拳緊握,眼睛死死的看着前方,似乎是希望能穿過雨幕看透一切。
“他們已經進入了倉庫,先進去三個人,幹掉了倉庫裏六個守衛。緊随其後又進去了三個人,已經有五分鍾了,沒有後援的任何迹象。”黑衣人再次跑來報告。
“再等五分鍾,不要急。”海森堡拿起了手表,他知道自己的對手很狡猾,真正的高東說不定還沒有進倉庫。他隻需要五分鍾,五分鍾就夠了,五分鍾就能證明高東真的是不是存在于倉庫内。
從這一刻開始,海森堡的眼睛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的手表。他的生命好像也随着秒針一下一下的向前跳動,每跳動一下他的心髒似乎都收縮了那麽一下。
等到還剩下一分鍾的時候,他的右手猛的高舉起來。他身後所有的人都緊張的進入了準備狀态,負責傳令的黑衣人更是已經做好了準備奔跑的姿勢。
當秒針最後跳動了一下後,海森堡臨時扮演了命運之神的角色。他的右手像刀鋒一般狠狠的斬下,似乎這一下便能斬斷時間,斬斷一切的羁絆。
“包圍倉庫!”黑衣人扯着嗓子在大雨之中狂奔,身後帶起風雨的剪影。倉庫的四周突然從沉靜之中沸騰了起來,好像是地獄的惡魔終于在這雨夜蘇醒了一般。
十多輛車飛速的駛到了倉庫的大門前,車燈猛的打開,如同探照燈一般照亮了倉庫的大門。無數的黑衣人從各個角落内沖了出來,迅速的占據各個有利地點,槍口死死的對準了倉庫的大門。
海森堡踏着雨水緩緩的走來,這一刻他的心情無比的複雜。當他确定勝利真的要到來時,卻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
這種緊張無法解釋,以前從未出現過在他的身上。但他知道,隻要沖開了倉庫的大門,抓住了目标,那麽所有的一切都會從今天結束,困擾他的所有問題都會自動消失。
“高東,我們的較量,你輸了!”海森堡走到了倉庫的大門前,用手下遞來的擴音器大聲的喊着。
倉庫裏很是安靜,沒有人回答他。四周布滿了黑衣人,他們都在等待海森堡的最後命令。
海森堡微微一笑,繼續喊道:“你想逃出我的掌控,可惜你的選擇錯了。這裏不是你可以做出任何決定的地方,這裏的規則由我來制定。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那就是帶着你的人乖乖的走出來。否則的話,等我的人進去,将會殺死你的所有同伴。”
突然間,倉庫的大門打了開來。倉庫外所有的黑衣人都緊張的舉起了槍,瞄準了倉庫的大門。
一個人緩緩的從倉庫内走了出來,他的嘴角帶着嘲弄的笑容。黑夜裏看去,竟然讓人有種渾身發冷的感覺,好像他不是獵物,而是真正的獵人。
“規則由你制定?你真的如此确定嗎?”從倉庫走出的人正是高東,他的笑容,有那麽一刻讓海森堡有崩潰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