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興漢當然知道他一家都被日本人抓去了,他也曾悄悄的派人去了山陽城。可山陽城裏宵禁,什麽也打聽不到。胡興漢的心裏始終裝着這個心思,尋思什麽時候去把家人救出來。
可如今突然看到老父親居然來到了山上,錯愕之中張大嘴竟然什麽話也說不出,腦子裏更是一片混亂。
“你個畜生,看到爹居然還站着,你真是好大的膽子。”胡興漢的父親幾步來到他面前,威嚴的掃視一眼,立馬讓驚愕中的胡興漢反應過來,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爹,孩兒不孝,讓您受委屈了。”胡興漢跪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擡。他出身書香門第,家規很嚴。雖說他在外以仗義著稱,可在父親面前,他就是個老實的孩子。
胡興漢的父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怒吼道:“你還知道有我這個父親嗎?你娘差點被日本人給吓死,你妹妹也差點遭了毒手,那個時候你去哪兒了?”
老父疾言厲色,胡興漢唯有連連磕頭。一旁的烈三則是痛哭失聲,連滾帶爬的來到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身前,抱着她的腿就是嚎啕大哭。
可那老婦猛的擡起右手,結結實實的給了烈三三個巴掌。清脆的響聲立即壓過了這聚義廳内所有的吵鬧聲,所有人都紛紛轉頭向這裏看來。
烈三也被打懵了,他雖然是地痞流氓,可卻是一個孝子。從小被母親一手拉扯大,和母親相依爲命的他曾經發誓決不讓母親這輩子吃一點苦。此刻他看着渾身顫抖的母親,眼裏有了恐懼之意。
“你個小畜生,天天就知道打打殺殺。如今連恩人你都要殺,早知道你是這麽個混賬,你老子死的時候我就該被你一起摔死,免得留在這世上丢人現眼,連你死去爹的名聲都給你壞了。”
老婦說着說着像是氣喘不上來,眼看就要朝後倒。一直攙扶着她的王麗猛的抓緊她胳膊,用力扶住了她。
而烈三則呆呆的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道:“娘,您這是怎麽了?兒子哪裏惹你生氣了,您打我罵我就是,千萬别氣壞了身子啊。”
那老婦陡然聽到烈三的聲音,跟吃了鴉片一樣立刻來了精神,一巴掌又狠狠的扇在烈三的臉上,痛心的說道。
“老娘我被日本鬼子抓去的時候,你蹲在哪兒呢?你能好好的活着,老娘我也就欣慰了,我一條老命死了就死了。可你居然要對恩人動手,那我就是死了也要從棺材裏爬出來,掐死你這個混賬東西。”
看到老娘悲憤欲絕的樣子,烈三隻知道磕頭。和一旁的胡興漢一個模樣,這大廳裏隻聽到兩人砰砰磕頭的聲音,所有的土匪都傻了。誰能想到平常叱咤周邊百裏的兩位當家,會有如此的一面呢。
蘇柔愣在那裏,剛想說什麽。隻見胡興漢的父親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朝她身邊的高東走來。還沒走近,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恩人啊,我胡家上上下下十一口人能活下來,全都拜您的大恩啊。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我胡家要立長生牌坊,世世代代爲恩公祈福。”胡老漢滿面淚水,陳懇的跪了下去。
他身後的胡家衆人也紛紛跪了下去,朝高東拜倒。那烈三的母親也掙紮着走到高東身前,剛想下跪卻被高東扶住了,連同那胡老漢也一同被扶了起來。
“二位這樣做,真是折我的壽啊。殺鬼子漢奸,就是我做爲中國人的本分。你們不要知道我的名字,隻要知道我是個中國人就行了。眼看自己同胞落難,我要是不救,還算是個人嗎?”高東言真意切的說道。
他不是傻子,相反他就是個人精。這個時候這兩撥人出現的正是時候,能不能在這大王山立足,能不能組建他的抗日武裝,就看現在的舉動了。
胡老漢老淚縱橫,眼裏卻有着贊賞:“好,好一個中國人。我活了大半輩子,算是白活了。恩公,我不多問,你也不要多說,我華夏能有你這樣骨氣的年輕人,咱們中國就不會亡。”
說着他猛的回頭,看着呆若木雞的胡興漢吼道:“就是這個恩公救了我們一家人的命,畜生,你還要殺嗎?還要殺的話,先殺我。”
那老婦同樣疾聲吼道:“小三子,要是你敢動恩公一根汗毛,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胡興漢二話不說,站起身便向高東走來。在距離高東三米遠時猛的跪下,深深的朝地上磕下頭去。烈三更是不含糊,從遠處奔來,跪倒在地後便直接朝高東磕頭。砰砰直響,看他虔誠的樣子就和拜自家的祖宗沒什麽區别。
胡興漢磕完三個頭,眼睛紅潤的看着高東,顫聲道:“胡興漢不孝,沒能按照父親的想法過這一生,是胡家的不孝子。可我也是個中國人,也是個有血性的漢子。高大哥,從今以後我就跟着你後面混了,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完他的頭深深的埋了下去,人們常說英雄有淚不輕彈,可這一天,所有人都看到了胡興漢眼裏晶瑩的淚珠。
烈三磕了也不知道多少個響頭,地上都被鮮血給染紅。他這才擡起頭,激動的看着高東。
“高大哥,以前我烈三不是個東西,你就當我是個狗屁。得罪你的地方,你大人不叫小人過,留着我這條命跟你去打鬼子。我一生隻有一個老娘,老娘就是我的一切。小日本鬼子抓我老娘,就是要我的命。”
“從今天開始,我這條命就是你的了。你讓我跳懸崖我不帶含糊的去跳,你讓我抱炸彈拼命我眼都不帶眨一下。我隻求能跟着你後面打鬼子,求你了高大哥。”
烈三說完後又是猛的磕頭,額頭早就血肉模糊,可他還是重重的把頭撞在地上。
高東心中輕歎一聲,他原本隻是想收服這兩人,卻沒想到事情的演變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這兩人都是豪情漢子,若是收服了這二人,将來必有大用。
他兩步來到兩人面前,雙手用力扶起了二人,誠懇的說道:“既然是我的兄弟,那就有難一起當,有福一起享。我絕不會讓我的兄弟,獨自去面對危險的。”
“高大哥!”兩人一起失聲叫道。
高東回過頭,看着臉色發青的蘇柔,嘴角輕輕一笑:“現在,你的兄弟們已經告訴了你答案,你要怎麽說啊?”
蘇柔氣的渾身顫抖,氣憤的轉身就走:“随你吧,一個破山頭,讓你就讓你。”
蘇柔和那高大漢子的背影遠去,高東拉着烈三和胡興漢的手,他内心澎湃,從今天開始,打鬼子的第一步,從這裏開始。
山陽城,憲兵隊内,山陽城日軍警備司令部的二樓上一間最大的辦公室内。駐守此地的日軍最高長官信田武藏表情嚴肅的坐在一張圓桌後,眼露兇芒看着眼前的幾人。
在他的前方,站着三個日本軍官,兩個穿着皇協軍軍裝的中國人,以及一個穿着黑色衣服,打扮的像是漢奸一樣的男人。
此時衆人在信田武藏冷漠的眼神掃視下,除了那三個日本軍官還站的筆直。另外兩個皇協軍軍官已經有些顫抖,那個漢奸模樣的男子更是額頭流汗。
“查清楚了沒有?已經兩天過去了,殺害我大日本皇軍,沖擊監獄救走犯人的支那軍人,到底來自何方?”信田武藏的聲音并不大,可其中卻帶着濃濃的殺伐之氣。
“中佐閣下,我們派出了三隊人去追蹤,可其中隻有兩隊人回來。另外一隊人消失了,就在大王山的方向。”一名日本軍官沉聲說道。
“消失是什麽意思?我大日本皇軍怎麽可能消失?”信田武藏瞪着那說話的軍官。
“應該是,玉碎了。可是,我們找不到他們的屍體,我想,應該是大王山的土匪幹的,而且,監獄内救走的人,也是大王山土匪的家人。”那名軍官說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堂堂的大日本皇軍,整個世界陸軍的驕傲,被一群成天在山裏亂跳,跟猴子一樣的土匪給殺了?”信田武藏眯起眼睛,可殺機卻越來越濃。
那名軍官不敢說話了,可在信田武藏的威嚴下,他還是深深的點頭。
砰的一聲,桌子被重重的拍向:“八格牙路!”
信田武藏站了起來,臉上青紅不定,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我不管是土匪還是中國正規軍幹的,堂堂大日本皇軍怎麽可以死的這麽窩囊。大王山,大王山,我要将你整個踏平。”
“劉司令!”信田武藏猛的轉過頭,看着皇協軍中其中一人。
“有!”那叫劉司令的中年男子猛的站直身體,可眼睛裏卻有慌亂。
“集合你的隊伍,跟上我們戰無不勝的皇軍去看一看。藏在大王山裏的人,到底都是些誰?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看看那裏是不是卧虎藏龍。”
信田武藏兇狠的眼神掃過劉司令身上,讓劉司令全身都打了個冷顫。
他不假思索的答道:“是!”
信田武藏轉過身子,大聲命令:“集合一個中隊,不管是什麽人惹了咱們大日本皇軍,我都要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