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盤子計劃

第一百三十二章盤子計劃

花朗聞聲偏身,看着他的妹妹,許是日子過得優渥,家中和睦,七年都不見她模樣有變,面已露笑意,“鈴鈴。”

話音剛落,就見她身後探出個小腦袋,一雙明眸直轉溜,鼻子俊挺,兩頰紅潤,似朵小小嬌花,俏皮得意,“念念?”

沈念念眉眼已是控制不住彎起,“舅舅。”

花朗還是第一次見她,可依稀還記得她娘親兒時的模樣,同樣年紀時,也像她這樣靈氣滿滿,滿眸的好奇和羞赧,“都長這麽高了。”

沈念念朝他笑笑,終于是見到傳說中的舅舅了。長得又高又好看,跟話本裏的大将軍一樣的堅毅挺拔,朗目豐姿。就算不穿铠甲,也覺俊氣,哎呀,兩個舅舅都這樣好看,娘親也好看,爹爹也好看,日後……她一定也會變成大美人的!

花朗見她一個勁地看自己,笑盈盈的,好似自個樂呵去了,看得他也笑笑。餘光見有個小人兒站在兩人身後,也在直勾勾地看自己。他蓦地一頓,蹲身喚他,“兒子。”

小包子展顔一笑,立刻往他跑去,撲到他面前。花朗将他抱起,高舉過頭,逗得他咯咯直笑。

花鈴要将房門關上,示意門口心腹望風,不許大意,這才關了門。

花朗抱着兒子往裏走,在盤子身旁坐下,問道,“吃了早飯沒?”

“吃過了,你肯定沒吃。”

“你怎麽知道?”

“知道你着急着來見兒子。”盤子将小盤子吃過的面條推了推,“呐,兒子吃過的。”說罷還将兒子給她的水煮蛋也剝了,放那碗裏。

花朗不過吃了幾口,就将面條卷入肚子裏,看得花鈴瞪大了眼,都說軍營作風粗犷,但這未免也太霸氣了。盤子急道,“你不要吃這麽急,我說了一百遍,一千遍了!你就是不聽,我要生氣了。”

面條已經被吃完,隻剩下幾口湯水。花朗見她氣惱,端了碗慢慢喝了兩口湯。盤子又氣道,“這湯不好喝,又不是肉湯,你喝這麽多還不如喝茶。”

花朗無法,隻好放下,都不知道到底怎麽樣才能讓她滿意。好一會才試探問道,“你懷裏又揣了一個麽,脾氣這樣大。”

盤子瞪了瞪他,花朗就端坐着不吭聲了。見妹妹妹夫都在忍笑,這才輕咳一聲。剛咳完,唇角就被素手一抹,抹去殘羹,一點都不嫌髒。他笑笑,他就知道,盤子是喜歡他的。

懷中的小人兒将他的胳膊抱得很緊,不肯松手。花朗想到方才盤子說的話,知道她終于狠下心來,隻是他想的是,讓她帶着孩子一起離開戰場。她擔心兒子,他又何嘗不在擔心她。

“你帶兒子一起走,他才四歲,你要他每晚都哭麽?”

盤子不語,也不看他和孩子,無聲抗議着。花鈴見氣氛急轉直下,打圓場道,“二哥吃飽了沒,我讓小二再上些菜。”

“飽了。”花朗答着,默然許久才道,“這次我不會再由着你。”

盤子一愣,看着他冷然的臉,怒從心來,抓了筷子就往他身上砸去,“不要再來找我!”

說罷,她就起身拿了頭紗邊往外走邊戴上,猛地開門憤怒離去。花鈴立刻跟了上去,沈來寶留在屋裏照看兩個受到驚吓的孩子,又道,“盤子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她認定的事,就算是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的。”

“來寶。”花朗看着他問道,“如果是鈴鈴跟着你到處吃苦,還帶着念念,你會樂意嗎?我甯可三年不見他們,也不要他們母子跟我吃苦。畢竟是那種地方……”

沈來寶當然明白,“盤子性子略急躁,你當着我們的面那樣說,她更不會接受。”

“我知道的,可是我私下和她談過千百回,她都不聽。所以想着趁你們在這,能幫着勸勸,結果我剛開口,她就惱了。”花朗說道,“她的脾氣就是這樣不好。”

一直安靜的小包子擡頭道,“爹爹不許說娘親的壞話。”

“嗯。”花朗應了聲,擡眼往門外看去,滿目擔憂。她脾氣愈發不好,可不就是自己慣着的。

沈來寶想着,說道,“但她也還是喜歡你的,否則也不會隻扔筷子,換做是别人,她就該是扔這大碗了。”

花朗看了看那大碗,脊背冷不丁滾落一滴冷汗,這話……倒是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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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花朗這次是鐵了心不要自己的盤子走在街上頭也不回,她的身手本就好,又走慣了山路,走起平地來,極速如風。追得花鈴都想罵人了,好不容易追上,一把抓住她,“臭盤子!”

盤子一頓,瞧着氣喘籲籲的她,哼聲,“做慣了少奶奶,走幾步就喘氣。”

花鈴沒好氣道,“你這不是走,你這是跑。你看看你跑了多遠,都有十裏路了!”

盤子往背後瞅了瞅,哦……好像是一口氣走太遠了。她問道,“做什麽?想做說客?讓我省點心,别勸,不然我要揍人了。”

“揍吧,反正這裏沒念念沒小盤子瞧着。”

話面上的意思盤子聽明白了,話裏頭的意思她也明白了,頓了頓說道,“好吧,下回我不在孩子面前對你二哥發火,做個好娘親,行了吧?”

“你剛才是真的吓着他們了。”花鈴戳了戳她的腦袋,“你怎麽就這麽不懂事。”

“……”盤子又要惱了,“這是你二哥氣的!”

“二哥是擔心你。”

盤子明白,但不接受。她抽出被她抓住的手,“你回去吧,反正我是不會回去了。”

花鈴又抓住她,盤子抽手,又被她抓住。一來一回,盤子才終于說道,“好了,帶我去買首飾,我就能開心點了。”

花鈴立即答應,隻要能讓她回去,買什麽都行,于是帶着她去買首飾。盤子進去走了一圈,立刻指了幾件,掌櫃正要去拿,就聽她說道,“除了剛才指的那些不要,其餘的都給我裝好帶走。”

掌櫃:“……”

花鈴:“……”

買了一大堆首飾的盤子心情愉悅,還想拉着花鈴繼續逛第四家胭脂鋪子,花鈴問道,“心情好些了麽?”

“好多了!”

“可我心情不好了。”

盤子朗聲笑道,“我知道你是能賺很多錢的小花,不要心疼。”

花鈴苦笑,一口氣買這麽多首飾胭脂的盤子哪裏有餘暇弄這些?她倒是想不明白了,“那你跟我回去,再跟我二哥好好談談。”一會她又補了一句,“不要扔東西。”

“我不會回去見他,盤子不會回去了。”

花鈴皺眉,“嗯?”

“小花。”盤子突然喚她,蓦地笑問,“你說,如果我變醜了,你二哥還會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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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鈴沒有想通盤子的這句話,到要離開京城時,也沒有想明白。

見了二哥就想到盤子,就如同見到盤子總會想到她二哥一樣。兩人面對面坐着,說了許多話,快至黃昏,花朗看看天色,說道,“大哥快回來了吧。”

花鈴也往亭子外看了看,說道,“最近大哥都回來得早,差不多是這個時辰,許是因爲二哥在家。”

花朗笑道,“明明每日放衙歸來,都是奔着念念去的……要是大哥有孩子,定不會像同僚說的那樣,總愛待在衙門裏。我見了一個人這麽說,見了兩個人也是這麽說。”

花鈴雖不願提,還是說道,“琴琴一事後,大哥也一直沒再碰見歡喜的姑娘,也隻能一心在仕途上了。好在有二哥你,還生了小盤子,爹娘日後知道,肯定會很高興的。”

花朗歎道,“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才能讓他們高興,對了……盤子找你了沒?”

“沒有,那日讓我帶她去買了很多胭脂水粉,還有金銀首飾,然後就丢下我走了。”花鈴倒不太擔心她,盤子不是會讓自己過得悲慘的人。相反她更擔心自己的二哥,這幾日見他滿面愁苦。也對,媳婦兒子雙雙不見,他不愁才怪。

“她是真的不打算理我了。”花朗一口氣喝了一大杯茶,定聲道,“也好!那就不會跟着我來,至少不會受苦了。”

花鈴沒辦法對這件事做出勸解任何一方的決定,因爲他們兩個人,誰都沒有做錯事,隻是舍不得彼此罷了。她想起那日盤子說的話,問道,“二哥,要是盤子變成醜姑娘,你還喜歡她麽?”

花朗睜大了眼,緊張道,“盤子她怎麽了?”

花鈴苦笑,“沒什麽,我就是假設。”

“哪裏有這樣假設的。”

花鈴沒法接着往下把話說了,她這個哥哥呀,性子耿直,假設性的問題他也根本不回答。不過她想了想,哪怕真的是這樣,哥哥也定不會嫌棄的。

花家的男子,都是癡情郎。

兩人又閑聊半會,夕陽将下,就見一個身着官服的人從假山那邊走來。男子背對夕陽,晚霞流瀉,似背倚霞光,生出萬丈柔光來。

花鈴可算是知道,爲什麽定北侯的千金會歡喜她哥哥,哪怕知道嫁過來是做繼室,也暗抛繡球。

花續走到近處,見了兩人微微笑道,“聊了什麽,聊這麽久。”

花朗問道,“大哥你怎麽知道我們聊了很久?”

“喏,桌上的花生殼,堆得像小山。”花續拿了茶壺蓋子往裏看看,“這茶葉已經完全泡開,定是泡了好幾回。”

說完,他就将茶壺交給亭外下人,讓他們重新沏茶過來。

花朗笑道,“還是大哥聰明。”

稱贊聽得太多,花續面上并無異色,坐下身說道,“鈴鈴明日就要走了麽?”

“嗯,明天用過早飯就走。”

花續又道,“二弟也是明天走?”

“對,跟鈴鈴一起,到了百裏坡再分開,也不過同行半日。”

“半日也是同行。”花續說着,又沒了話。亭子裏便頓時無聲,唯有秋風拂過,帶着絲絲黃昏清爽,似将霞光送入亭中,照得三人滿面聖光,氣氛也不冷清了。

重新上好的茶水滾燙,花續提茶傾倒,立見蒸騰熱氣從茶杯飄起,融入風中,不見了蹤影。

花續說道,“下人說來寶去了商行,念念也睡覺去了。她睡覺沒個定性,倒不好,這個你要管管,不能養成習慣。”

花鈴可不能告訴他是因爲白日裏總跟小盤子到處跑,所以一回來就累得倒下,“知道了哥哥。”

“你要是不想管……就将她留在京城,京城的書院,比明州的好了百倍。而且我認識不少王孫貴族,念念多同他們往來,日後要爲官,要經商,要嫁人,都能比在明州更好。”

他說得不動聲色,花鈴可是聽出來了,“哥哥這是想養着念念麽……我可舍不得,哥哥想養個孩子的話,那就自己生吧。”

花續抿了抿唇角,她拒絕的還真是果斷,脾氣也真真是一點都沒變,“别的孩童脾氣糟糕,不喜,唯念念不可。”

花鈴還是不點頭,“不給,自己生。”

花續看了她一眼,将花生瓜子的碟子推到她面前。花鈴說道,“獻殷勤也是不可以的。”

“不是獻殷勤,隻是覺得鼠糧不夠,給你填滿。”

“……”

花朗好一會才聽明白話裏的意思來,這是拐彎說自家妹妹吃了這麽多花生像小老鼠,又是拐彎表示不滿呢。他朗聲一笑,又道,“聽你麽說話可真累,跟以前一樣。鈴鈴,也隻有大哥才能鎮住你了。”

花鈴也笑笑,“也就是說,以前大哥總被我堵得沒話,不是因爲說不過我,而是讓着我。要不是今日哥哥‘惱怒’,還要繼續讓着我。”

花續總算是笑了笑,“終于發現了。”

三人皆是露了笑顔,散了亭子的清冷氣,少了生疏,又回歸往日年少時,親秘無間的日子。

翌日送行,花續一直将他們送到城門口,如果不是下人提醒晚了就要誤了去工部的時辰,花續還想再送送他們。這一别跟妹妹還能在過年時團聚,但跟弟弟,就可能又是好幾年的功夫了。一别,可能又要過個七年,人生長不過十個七年。

“我就送你們到這了。”花續緩緩松開沈念念的手,蹲身說道,“以後得空了,就來京城找舅舅玩。”

“好呀。”沈念念拿了他的手來,将掌心朝上攤開,從懷裏摸出個剔透的玉佩,擡臉笑道,“這是送給舅舅的,用我自己的壓歲錢買的。”

總被姑娘扔花扔禮的花續從不曾正眼看過,可看見這小小玉佩,已是立即緊握掌心。他輕輕點頭,“舅舅很喜歡,會好好戴的。”

沈念念頓露俏皮滿意笑顔,“舅舅真好。”

她這才上了馬車,一會又撩了簾子看他,朝他擺手。等馬車漸行漸遠,徒留花續一人站在城門外。

無霞光,無夕陽,卻覺已近黃昏,夾了秋風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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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念玩了三個多月,倒沒玩夠,試探着說道,“爹爹,娘,我知道青州很好玩的,那裏人傑地靈,還有很多博學的人,我要是能見上一見,定會學識大漲。”

花鈴瞧着她說道,“你當真覺得自己不用回書院念書了麽?”

“想呀,可這不是賀先生不讓麽?我去了,他定會又被我氣得吃藥。我那樣尊師重道,可不能做那種事。”

花鈴沒好氣地笑道,“歪理,你到底像誰呀,沈念念。”

沈念念吐吐舌頭,“爹爹說像娘親你。”

花鈴立即偏頭瞧旁人,沈來寶連躲都躲不及,隻能被她字字問道,“我兒時哪有這樣頑劣,你倒是說說。”

沈念念見及時轉移了戰火,銀鈴笑聲飄在車内,開心極了。沈來寶重歎一氣——坑爹啊這是。

車廂笑聲滿鋪,随軍同行的花朗聞聲,将馬交給下屬,自己也去爬了他們的馬車。沈念念見了他就道,“小舅舅,小舅媽和包子弟弟呢?”

“噓。”花朗低聲,“你舅媽還在跟舅舅鬧别扭呢。”他又問花鈴,“她來找過你麽?之前不是說,要将孩子交給你們帶走嗎?”

花鈴擰眉,“許是另有打算了,盤子做事向來随着性子來。不過如果真的要将孩子交給我們,也不是現在,時機地點不對。或許會在半路出現,我相信她不會無緣無故消失,畢竟你也是爲了她好,她哪裏會真的生氣。”

花朗也知道,但她不出來,他心裏不安。她該不會是偷偷跟在背後,然後又帶着孩子去軍營吧。

他猜不透她的行蹤和想法,更是急躁。

快至中午,花鈴一行人一同和花朗在驿站休息用飯,到了下一個小鎮,就到岔路口,得分開了。所以午飯幾人沒怎麽吃,趁着大軍小休的空閑,去了僻靜處說話去了。

沈念念一個人走在前面,時而蹲身扒這小樹林中的葉子,翻找藏在枯葉下的果子。偶爾能找到幾顆熟透又完好的,但更多的是已經腐爛的果子。她一點也不覺得髒臭,畢竟發現好果子會比看到壞果子更開心。

蹦蹦跳跳的身影後,是三個緩慢同行的人。

“若以後還需要糧草,隻管去信離邊塞最近的沈家商行取,我已經吩咐好了他們,不許拒絕你所要的東西。”

花朗雙眸更是明亮三分,笑道,“好,有你這句話,我倒是放心了很多。”

他沒有客氣推诿,多年好友,本就不需要這些客套話。

快到小樹林盡頭,三人就見沈念念飛快地蹦着步子過來,跑到跟前就咯咯笑道,“娘,我找到了一個包子弟弟。”

花朗一頓,往前面看去,果然看見了他的兒子。他面露欣喜,往那邊跑去,一把抱起兒子就往上抛,再将他穩穩接住。

小盤子也同沈念念那樣咯咯笑了起來,眼睛都彎成了一條線,“爹爹。”

花朗将他放回地上,問道,“你娘呢?”

小盤子如實轉述道,“娘親說不要見你,她讨厭你。”他仰頭道,“定是爹爹又惹娘親生氣了,爹爹快道歉吧,那樣我們就能在一塊說話吃飯了,我要你們帶着我去看月亮,吃念念小表姐說的很好吃的小餅子。”

花朗摸着他的腦袋,才想起兒子還沒有過過中秋。他擠出笑容,說道,“好,我去找你娘,跟她道歉,好不好?”

小盤子立刻将頭點得像打樁,“好呀好呀。”

“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

話落,不遠處的粗壯大樹後就幽幽飄來一句。花朗起身往那走去,探身一瞧,就看見正倚在樹上,雙手環胸的盤子。他笑笑,俯身要去撩她的紗巾親她一口。卻被她的手死死抓住,“我要喊非禮了。”

“喊吧。”花朗不管,撩了很長很長的紗巾彎身,在她的臉蛋上香了一口。

盤子睜着大眼看他,“多瞧我幾眼,将我的臉記在心裏吧。”

花朗笑道,“早就記住了。”

“我讓你好好看!”

花朗不吭聲了,直直看她,連她的眼睫毛都瞧得一清二楚。盤子也看他,看着看着就墊腳往他唇上親了親,“我答應你,不帶兒子去找你,我等你回來。”

花朗一愣,捧了她的臉問道,“真的?”

“嗯。”

花朗大喜,又親了她一口,“等我回來,你要多跟兒子提我,最好給他畫個畫像,不要讓他忘了他爹長什麽樣子。”

盤子撇嘴,“我畫工不好,估摸會把你化成妖怪。”

花朗一點也不介意她把自己畫成妖怪,她能帶着兒子去安全的地方,他就很開心了。盤子見他樂得毫不掩飾,說道,“都成将軍了,不要喜形于色。”

花朗這幾年被她說教,已經很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有一回入了敵軍營帳談判,全程闆着臉,喜不見,憂不見,倒真将他們鎮住了。他越發覺得盤子教的都沒錯,也是多虧了她,自己才能在七年時間裏做了将軍。可他仍做得不夠,爬得不夠高。他想給他們母子一個安定的生活,所以到了軍營,他定會更加拼命。

“在你面前,爲什麽要掩飾?”花朗想到要分别,也覺不舍,仍在盯着她,這會連眉毛有幾根都要記住了,他捧着她的臉不松開,字字道,“等我。”

盤子臉上沒了怒,沒了笑,她就是受不住他溫聲細語的模樣。每次都沒辦法好好跟他講道理,也罵不出口。她輕輕點頭,“我等你。”

花朗笑了笑,這才緩緩放手,又慢又輕。他心中歡喜,喜得都忘了問她——爲什麽突然改變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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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百裏坡,花朗就和沈來寶他們分開了。臨走前還往附近看了好幾眼,隻是他想見的人藏得很好,根本找不到她的影子。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在附近看着自己,帶着他們的兒子。

饒是百般不舍,花朗也還是離開了。

沒了大軍同行,沈來寶一行也不會顯得少人。年少時遭遇了一次劫匪,自此以後他出遠門,都會帶很多身手了得的護院,還有身強力壯的下人。若和花鈴同遊,那除了伺候她的兩個嬷嬷婢女,也不帶其他女眷。

雖然吃住麻煩了些,但至少保證了這幾年的安全。

入夜,沈來寶尋了家客棧住下,除了下人所住的地方,他特地要了間大屋子。讓小二上飯菜時多點了幾樣,問白米飯時,他道,“來十人份的。”

小二看了看他,沒多嘴,應聲就去喊廚子做飯了。

等飯菜端來,他瞧見房裏隻有三個人,有個還是孩童。可他們三個人卻叫了十人份的飯,啧,真能吃。可是還這樣纖瘦,也是稀奇。

等小二走了,沈念念洗了手過來,見了滿桌的菜,還有那一大盆的白米飯,咋舌,“爹爹,今天是有什麽喜事麽?可不是我的生辰呀,也不是你們的。”

花鈴笑道,“等會你的包子弟弟要來吃飯。”

沈念念恍然,将筷子放下,“那我等弟弟。”

沈來寶也不知道盤子他們什麽時候會來,隻是覺得他們一定會來的。

等了約莫小片刻,三人就聽見窗戶微有動靜,往那看去,隻見盤子手裏夾着小盤子,輕而易舉地跳進裏面來,看來平時這種事沒少做。

沈來寶急忙過去接小盤子,直到盤子“哎”了一聲,他才開口,“好餓呀,姑父。”

“飯好了,快來吃。”

沈來寶将他抱到女兒旁邊,沈念念便将筷子拿給他。經過這半個月,他已經會用筷子了,雖然還有些拿不穩,但至少能自己夾菜了。

“弟弟,你要吃什麽,就喊我給你夾。”

“嗯。”小包子無暇說話,吃了兩口說道,“好吃。”

盤子見兒子吃得香,難得溫聲,“吃慢點。”

“娘你也快吃,吃完了還得去找樹洞睡覺,我可能很快就要困了。”

他呼呼地吃着,跟他爹一樣風卷殘雲。察覺到娘親在瞧他,他才放慢速度,擡頭,“娘,我不學爹爹,你不要朝我扔筷子。”

盤子心頭咯噔,花鈴說的果然沒錯,這種事不該當着孩子的面做。孩子懂什麽,有樣學樣,“娘不是朝你爹扔筷子,娘是手滑了一下。”

小包子擰眉細想,總覺得不對,他還是說道,“嗯,手滑,娘親以後不要手滑了。萬一滑的是劍,滑的是大石頭,就不好了。”

三個大人皆是被逗得一笑,盤子更是認真答應,不想他再較真。

吃完飯,沈念念就帶着她的包子弟弟去外屋玩琉璃珠子去了。沈來寶說道,“我要的是大房,足夠你們四個人睡了,我睡在外屋,瞧不見裏面,你帶小盤子在這睡吧。”

盤子欣然道,“我也是打這個主意。”

“盤子。”花鈴問道,“你現在打算去哪裏?”

“去明州呀。”

“待哪裏?”

盤子雙眸彎彎,“夫家。”

花鈴眨巴了下眼,盤子認真瞧她,“我是認真的,今年去跟你們一起過年吧。”

“那我爹娘肯定要被吓壞,突然冒出個兒媳婦來。”

“可還有個孫子,高興還來不及。”

她說話總是這樣沒章法,可熟知她本性的花鈴覺得她這話不是在開玩笑。但到底要怎麽回來,她還沒想到,因爲無論怎麽想,現在出現在花家,一是她和小盤子危險,二是她二哥危險,三是整個花家都危險。

隻是盤子已經忍了那麽多年,定不會在這個時候做出危險的舉動來,陷她摯愛的人不顧。

她問她一句,她就答一句,也不給個準信,弄得談話都顯得撲朔迷離,猜不透其中用意。

夜深兩個做娘的哄睡了孩子,花鈴也困了,剛躺下,就聽盤子說道,“你這樣聰明,我相信你能幫着我圓場的。”

花鈴偏身看她,“什麽?”

盤子合着雙眼悠悠道,“睡覺。”

花鈴嘀咕道,“古怪。”

盤子隻是笑笑,不再說話,一會就熟睡過去,比向來能睡的花鈴都入睡得快。花鈴轉回身,還沒躺平,就覺察到她猛地睜開眼。她一愣,不由道,“今晚我們都在這,你好好睡,沒人會來。”

盤子“唔”了一聲,就又合上眼,竟又是很快就睡着。

花鈴暗暗歎了一氣,隻覺心疼。從小到大都在擔心警惕中度過的盤子,到底有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她伸手給她提了提被子,這一次,盤子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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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州,已是深秋。盤子早在入城前的一個月就不見了蹤影,帶着小盤子一起。

花鈴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但既然她說會來明州,大概是尋地方住去了。她就等着哪一日,她又神出鬼沒的出現。

雖然他們将沈念念帶走了,但沈老爺膝下還有兩個孫輩,倒也不是太過難熬。隻是每回在外面聽見讀書聲,他就想起他那聰慧可愛的長孫女。如今沈念念回來,他也不計較她沖撞先生了,見了她還道,“書院那,你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沈夫人說道,“哪裏能不去,那賀先生又不是惡人,隻是條條框框了些,本意是好的。這兩個月他來過這,問你反省好沒,我們都沒敢告訴他你去了京師玩。他以爲你還被關禁閉,前後來了好幾次,讓我們不要爲難你,不過是個孩子,他不計較了。”

沈念念沒想到那古闆的賀先生竟然這樣關心她,着實讓她意外。她去外頭遊了這麽久,的确是不想回書院了,可爹娘又不讓。明明他們都說書院有許多不好的地方,讓她不用全信,她也自認在家學、在外遊學會學得更好,那爲什麽還是得讓她去書院?

現在聽了這番話,她才隐約頓悟——這私下授業,哪裏能碰到這樣的先生。賀先生看着是老頑固,可他本質還是個好先生呀。人生百态,千人千面,不是一件事就能定性,她也不能單憑一件事就定人善惡。

沈念念想了想說道,“祖父、祖母,念念等會就收拾收拾,去見賀先生。要道歉,要回書院。”

她還要帶上從京師帶回來的好禮,登門明說,這三個多月她跑外面玩去了,并沒有在家面壁思過。

沈老爺頗覺緊張,生怕那賀先生當場就往她手心打戒尺訓斥。沈來寶和花鈴見了,倒是覺得欣慰,這一趟門,沒白出,他們的念念,又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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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念坦誠道歉,賀先生倒也沒爲難她,叮囑了一句日後不許再課上搗亂,要搗亂,課後再同他好好說。他覺得有道理了,隔日再和其他學生說明。當場戳破,令人難堪,也不敬重師長,要不得。

也是因這一番話,沈念念才知道原來賀先生氣的不是她“稀奇古怪”的想法,而是不喜她毫無章法,擾亂了先生授業。

“跟人相交,總要留幾分薄面,賀先生沒有錯。”花鈴剝着花生看着在椅子上晃來晃去的女兒,将一粒花生塞到她嘴裏。

沈念念嚼爛咽下,立即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花鈴又給她吃了一顆,她又道,“飲餘馬於鹹池兮,總餘辔乎扶桑。”

一粒花生換一句,沈念念将整篇文背完,也吃得個飽腹。她這才想起來,“娘,晚上吃什麽菜來着?”

“回來的時候見廚娘拎着個東西,說是剛從登仙樓回來。”

沈念念哀叫捂臉,“我的烤鴨。”

花鈴失聲一笑,“快去洗把臉,去院子裏走走,離晚飯還有一個多時辰,遠着呢。”

沈念念應聲而起,落地聲幾乎是跟敲門聲同時響起,“少奶奶,您的娘家來人了。”

“我們不是剛從外婆那回來嗎,難道是落下什麽東西了?”

沈念念走到水盆前拿了幹巾,下人已将門打開,來的竟還是花家的管家。花鈴問道,“何事?”

管家答道,“小的也不知,方才來了封厚實的信,夫人一看,氣色好像不太好,還讓小的來喊您回去一趟。”

能讓爹娘失色的,難道是二哥有事?花鈴心下不安,立刻過去。進了大門,穿過前院就見母親坐在廳堂上。見她來了,廖氏說道,“回房說去。”

娘親的臉色倒也不是很不好,而且還有餘暇去房裏再細說,花鈴才覺得不那樣不安。

母女兩人一同進了房裏,廖氏才瞧見外孫女也在,頓了頓,也沒讓她走,直接讓下人将門關上,這才給她遞了封信,你先看看。

花鈴接來一瞧,收信人寫着花家親啓,展開一瞧,上面的字迹清楚,可是并不算好看,陌生得很,是從來沒看過的字迹。

她細細往下看着,越看就越覺得離譜,這信竟然是封認親信!

認的是她二哥的親,說什麽五年前她兄長戰亂受傷,滾落山谷,被一戶獵戶所救,在那裏養傷時,跟那戶人家的姑娘情投意合,便在家裏長輩的見證下,定了終身,拜了天地,結成夫妻。後來花朗回了軍營,想将她接到花家,可是那一帶戰亂,等他再回去,姑娘一家都不見了。

這一分,就分開了五年。

而今這姑娘聽聞當朝剛封了個将軍,還姓花名朗,心想或許就是她要找的人,于是就過來尋親。并且說,她還給他生了個兒子,如今已經是四歲的年紀!

花鈴看前半段心裏還止不住地哼哼,你這個大騙子,休要騙過我,我二哥身邊隻有盤子,哪裏有你這樣的姑娘。要是真的出現過,你早該被盤子扔到山溝溝去了。

騙……騙子?花鈴越是往下看,就越覺得這番描述眼熟。

四歲的兒子?

她加快往後面看的速度,直至看到落款,臉色才變了。

落款是張小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名字旁邊有個圈圈。

那個圈圈,她和沈來寶幾乎每個月都要看見一次。就連那圈圈的落筆走向,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差點呼出聲來,盤子?

她這是唱的哪出戲?!

想偷天換日換個身份來?可認得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臉,頂着那樣一張臉出現,定會很惹人注意。美人多惹人注意,看的人多了,總會露出破綻。

花鈴一瞬想不通爲什麽她要來這麽一封信。

廖氏見女兒面色不對,以爲她跟自己一樣的想法,說道,“娘喊你過來,也是想問問你,這事兒你二哥跟你提過沒?其實啊,娘一直覺得奇怪,爲什麽你二哥不成親,他總說以國爲重,可是别人進軍營的,也都娶媳婦呀。今日看見這信,娘倒是覺得……你二哥許是因爲心裏有人了,跟你大哥一樣,可這件事又沒法明說,所以就幹脆敷衍我們。”

花鈴動了動唇,忽然想起盤子說過的奇奇怪怪的話——“你這樣聰明,我相信你能幫着我圓場的。”

堵在心口的大石頭突然就碎開,讓她刹那想通盤子的用意和爲什麽突然跟她二哥妥協,答應不跟他去軍營。

孩子養在哪裏都不好,但養在夫家,有祖父祖母看着,盤子才能放心。她這是想将孩子送回來,然後再去找她二哥吧。

隻是無論花鈴怎麽想,盤子都沒辦法将事情做得沒有一點風險,難道還有後手,連她都想不出來的後手?

“鈴鈴。”廖氏見她久不答話,急了,“你在想什麽?唉,你爹也真是,怎麽還不回來,連個商量事情的人都沒。這是騙子麽?可她說得有理有據,實在是不像。況且她騙誰不好,偏是騙我們,而且信上還說,她有你二哥的定情信物,就是我給他求的護身符,他将那符給了她。也對,這些年我一直沒瞧見,送給心儀的姑娘,也是可能的。”

“娘。”花鈴迅速将思緒整理清楚,盤子既然早早就跟她說了這件事,那她也該相信她,有萬全的準備,“二哥的确跟我提過這件事,隻是年代久遠,我也給忘了。”

廖氏神情一震,“那此事不假?那、那個四歲孩子的事,也不會是假的吧?”

母親最關心的,果然是這個。花鈴明白母親想抱孫子的心願,心中仍困惑盤子用意,還是說道,“如果張小蝶這個人不假,那四歲孩子的事,恐怕也不假。”

廖氏身子一晃,花鈴忙扶住她。廖氏歎息,也沒失了理智,“倒希望這事是真的,鈴鈴,娘這幾年随族人祭祖,看着别人孫兒成群,心裏總是有股酸水,難受得很。要是這事不假,倒也好……你二哥七年沒回來,此時出現帶個孩子,别人也不會說閑話,那姑娘孩子不會受委屈的。你幫我回個信,這樣跟她說,讓她安心來,花家不會虧待她的。”

這事說着,她都已經認定是真的了。花鈴輕聲,“娘,信裏隻有落款,沒有寫地址。而且這信紙粗糙,加之信封模樣,看起來像是在街上找攤子寫的。”

廖氏急忙問道,“這可如何是好?唉,你爹怎麽還不回來?”

花鈴知道母親習慣倚賴她父親,每每有大事慌了神,總要尋他。但父親外出兩天,明日才回,母親一急,就将這件事給忘了。她安撫道,“不要着急,娘,那小蝶姑娘既然來信說了,那她肯定會親眼來這看看,當年和她拜堂的那個人,是不是二哥。否則也沒有必要來信。”

她這樣一說,廖氏才覺安心,“也對,那我再等等。欸……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到。萬一是真的,我們不能失了禮數,你先回去吧,娘去吩咐下人把家裏裏外清掃一遍,再把院子裏的花草修一修。對了,換個廚子,你爹新找來的廚子做飯太難吃,娘最近都少吃了好幾碗飯。”

她說着就火急火燎地叮囑下人去了,留下花鈴在房裏思緒萬千。沈念念擡頭道,“娘,我不是有小舅媽了嗎,怎麽……”

“噓。”花鈴忙捂住她的嘴,肅色,“娘跟你說過什麽?”

沈念念一頓,挪開她的手,悄聲,“什麽小舅媽,什麽包子弟弟,我都不知道。”

花鈴點點頭,牽着女兒回夫家。路上她還是不解,盤子到底要怎麽樣瞞天過海,入住花家?她出門時擡頭看了一眼對面潘家,潘家大宅年久失修,大門已經滿布蜘蛛網,牆上可見斑駁痕迹。

因是潘家的關系,這麽多年都沒人敢靠近,更别提打掃的事。沈來寶和她更是刻意不接近,要讓外界造成他們“毫無關系”的錯覺。所以如今潘家大宅,滿落塵埃,成了巷子裏的一道頹敗景緻。

此時那大宅在她眼中,不是象征着頹敗,而是希望,生機勃勃的,像是随時要破繭而出。

她對盤子未知的計劃充滿了好奇和期盼,但願神機妙算的盤子,這一次,也不會讓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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