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念不是不想跑,隻是她想來想去,外頭這麽冷,她腿又短,根本就跑不動的。所以她幹脆不跑了,在廟裏找了個可以藏身的地方,還抓了一把的稻草暖身。可還是會哆嗦,她抹了一把眼淚,手還疼着,腌得手疼,差點又哭出聲來。
不過片刻就聽見那壞人回來,沈念念啪嗒落淚,不敢出聲。還好不過一會他就跑了,她等了很久,覺得冷得受不住了,聽上半晌,确定沒人,她才出來烤火。烤暖了身,又趕緊躲回去。
她抱着稻草想,她要趕快長大才行,那樣就能變成大長腿,然後從這山上直接跨步到山腳下,再跨一步,就能回家了。
她實在是又冷又餓,想着想着,倒睡了過去,還呷巴了下嘴巴。
山下已經都是來找的人,以沈家爲中心,往八方依次查找。像張漁網撒開,得到的線索越來越多,看見那挑夫和沈念念的人也越來越多。但到底是去了哪裏,卻無人知道。
沈來寶領着人一路找尋,想着一般人家定不敢收來路不明的大人孩子,而且那人如果要躲,也得避人耳目,那走的必然是暗巷小道。但一般這樣的路通往的都不是鬧市,所以沈來寶讓人着重排查小地方,還有不起眼的橋底、荒蕪大宅、破舊廟宇,還有山上的樹洞山洞,都要查清楚。
此時已有三十餘人到了周山腳下,問了當地農戶,聽見山上有座廟,花鈴立刻問道,“可有看見人上那?”
農戶答道,“那兒早已廢棄多年,連個和尚也沒有。”
沈來寶一聽,當即要領人上去。花鈴也提步要去,看得葛嬷嬷都要落淚,哽聲,“小姐,不要去了。”
花鈴面上氣色全無,雙唇也被凍得紫青,害怕嚴寒的她,俨然已經忘了暖爐,又一路不停地找尋,體力都已透支。沈來寶勸過她兩回,她都搖頭拒絕。如今嬷嬷又勸,花鈴才道,“找不到念念,我也會冷死累死在這的。”
葛嬷嬷不由落淚,都說爲母則強,可她看着長大的這個姑娘,哪裏受過這樣的苦。
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竟然綁了念念。若是見了,非得要他的命不可!
沈來寶握了花鈴的手,尋了山路,繼續去找念念,一定要能看見她。否則得越過一個山頭,那就是另一個地方,找尋念念的希望就更加渺茫。
花鈴緊抓着他的手,仍在發抖,越是往上,就越是疲累,心累,身累,累得渾身顫抖。她咬唇而行,似乎是手冷得吓人,被旁人察覺了。身上一暖,旁人已經将披風加在她身上。
寬大的披風還帶着暖意,從花鈴自己的披風滲入,暖和了許多。她偏頭看他,低聲,“我們能找到念念嗎?”
沈來寶鄭重點頭,“能,一定能。”
花鈴有些癡,“念念會不會恨我們,這麽久都不去找她……她也跟我一樣,最怕冷了,可就算是怕冷,一下雪,還是要穿得像個小雪球,嚷着去堆雪人……對,她最怕冷了,這麽冷的天,這麽久了……她還沒有吃早飯,我錯了,應該多喂她幾口的……”
說着眼又濕了,沈來寶聽出她話裏的滿滿自責,輕聲,“小花……我們會找到念念的。”
花鈴點頭,一點頭,眼淚又成珠滾落。她抹了淚,繼續往上走。她想,如果、如果念念真出了事,她也不會活了。
三十餘人沉默無話,又已入夜,山林無聲。這裏人多,就連猛禽都不敢出聲。唯有遠遠山林,偶爾傳來幾聲獸吼。
突然林中有樹葉嘩啦作響的聲音,似是猛獸,一晃而過。沈來寶心頭一頓,舉着火把往那一照,照出的影子卻不像是獸類。他當即道,“阿五,領十個人,過去追趕。”
幾乎是片刻功夫,阿五就指了五個人,往那追去。
沈來寶不敢肯定那是不是綁匪,隻是念念肯定不在那人手上,否則這麽陡峭的山坡,要帶着個孩童跑,定不會跑得這麽快。
他想了想,還是往上走。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那破廟門坪前,一路積雪,衆人的靴子已經被雪浸透,冷得入骨。
花鈴也冷得不行,可幾乎是在看見門坪的一刻,她的心就跳了起來,那雪地上,有腳印!
她松開沈來寶的手就跑進裏面,全然忘了去想裏面是不是有兇神惡煞的綁匪。沈來寶幾乎緊跟在旁,這才發現素來懶動的她竟然能跑這麽快。
“念念!”
花鈴嘶啞着嗓子往裏面喊,已到佛堂門口,就見地上有火堆。火堆上還有柴火,幾乎已成灰燼,無人撩撥柴火進火堆,露了半截在外頭,火光閃爍,已經快滅了。
花鈴見廟裏沒人,心一瞬間又從天入地,她嗓子啞得連喊都喊不出來。沈來寶扶着她,喊了幾聲女兒的名字,卻無人回應。下人散入廟裏,四下尋人,可找的時候都在想,其實人已經找不到了吧。
“啊!少爺……”
沈來寶聞聲看去,一見那下人指的地方,心頭一抽。花鈴晃了下身子,如果不是他扶着,差點就癱軟在地,“念念……”
那下人所指的東西,是一根不粗不細的繩子
花鈴怔怔看了會,跑過去抓住那繩子,繩子上還有血迹。她不得不多想,這就是捆住念念的繩子。繩子上怎麽會有這麽多的血?
念念呢?
“念念……”
“沙……沙……”
沈來寶猛地頓住,往殘破的佛像後面看去。下人還未察覺,他快步走過去,聲音太小,其實更像老鼠鬧出來的動靜。可他沒有辦法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找到女兒的機會,那佛像後面,稻草雜亂,散落在地。可草面沒有灰塵,更像是剛剛被人搬過來的。
“念念?”
他試着喚了一聲,并看不太清那雜亂背後有什麽,伸手撩開,還未碰到,就聽裏面有低弱聲音,“爹爹?”
一聲輕喚,一直都鎮定的沈來寶忽然眼眶一濕,心也猛地一震,急忙撥開稻草,果真看見個小臉蛋。他喉嚨一哽,将她抱了出來,“念念。”
“哎……”沈念念睡得頭暈,都沒力氣高興了。她緊緊抓着父親的衣裳,不敢松開。她睜着眼直勾勾看着他,忽然又看到母親沖過來。她才覺得這是真的,爹娘真的來接她了。她看着看着,突然哇地一聲大哭出聲。
她一哭,花鈴也撐不住了,連着沈來寶一起抱住,“念念,念念……”
“娘。”沈念念嚎啕大哭,“我再也不亂跑了,我想吃飯,我手疼。”
花鈴顫顫取下披風,将女兒裹住,聲音仍在發抖,“沒事了,念念,沒事了。”她偏頭道,“快将火生旺,快!”
她握着女兒的手,想到她說手疼,低頭一瞧,看見她手腕有血痕,還有被火燙出的小水包,心又像是被撕裂了。
沈來寶抱着女兒到了火堆旁,讓她取暖。沈念念瞧見火光,又覺手疼,往父親懷裏鑽。沈來寶摟着她,輕聲,“爹爹和娘親都在,念念不要害怕。”
“爹爹。”沈念念神情虛弱,又喚聲,“娘。”
兩人立刻應聲,不知她要說什麽。一會她緩了緩氣,才道,“是真的,那我,睡覺了。”
一句話惹得兩人的心又顫了一顫,葛嬷嬷哭道,“到底是哪個混賬東西,這樣害你。”
提及那人,想到那人,沈念念就抖了抖,又往父親懷裏鑽,“他臉上有坑,還罵爹爹是大混蛋。”她忽然來了氣,那人怎麽能罵她爹爹!一生氣,就來了生氣,“他姑姑是他的,可爹爹不讓,還讓他臉有了坑。”
沈來寶和花鈴相觑一眼,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人。等細細揣摩這話,兩人猛然一愣,往對方看去。
趙韶?
此時外面傳來吵鬧聲,不同尋常。三人往那看去,就見下人扭送了個男子進來。
男子面容俊朗,可是臉有明顯傷痕,許是在山林中跑動,衣服被勾得破爛不堪。
這個人的臉,本來已經忘了,可女兒一說,見到的又果真是趙韶,頓時明白爲什麽他要綁念念。
沈來寶怒火中燒,起身要去痛打他,可一動身,女兒就痛叫,他稍稍收勢,誰想花鈴往前走去,身影決然,從掠過的側臉已能感覺出她的憤怒。
怒,怒得火可燎原。
花鈴快步上前,俯身拾起在火堆中燒得旺盛的一根胳膊粗的火棍,動作突然更快,幾乎兩步就沖到趙韶面前,雙手握棍,将那燒灼的棍子狠狠打在他的臉上!
趙韶慘叫倒地,下人已是呆若木雞。
沈念念聞聲要往那看,沈來寶忙捂住她的眼。這個畫面實在是……兒童不宜!